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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賞菊宴遍請閨中友 文 / 六月澤芝

    黛玉自是應下,且又道:「我見姐姐亦是如此,過些時日說不得我便要開個小宴,若姐姐得空,萬勿推辭。」葉諳聽得這話,雙眸一亮,便含笑應承下來。

    如海攜女歸去,及等回到家中,父女兩個略略說了半晌的話,又用了飯。及等漱口喫茶之時,黛玉亦是道了自己的邀約。如海聽得心生寬慰,道:「禮尚往來,本當如此。且又是姻親,自應好生相處。」

    聞說如此,黛玉心中一想,也是明白過來。先前那些時日,她才自歸來,於此地並無半個認識的閨秀,又無姐妹兄弟,著實寂寞,想來葉諳表姐亦是如此呢。她本自厚道,心中又有此等想法,便有心十分周全,及等如海離去之後,便自從匣子裡翻出一張松紋雪濤箋,又是取了筆墨,思量半晌,就是寫了數行字。

    春纖在側瞧著如此,便笑著道:「姑娘這信箋又是與誰個的?倒是好生仔細。」

    「我瞧著葉姐姐多有結交此地閨秀之意,旁的我是不能,那許家姐姐卻是極好的,且生就一副熱心腸,便想與她道一聲兒葉姐姐的事兒。」黛玉擱下筆墨,待得字跡乾透了,才是好生收了,又取來碧璽鎮紙壓住,道:「今兒略遲了些,還罷了,明兒就將這信箋送過去,千萬小心才是。」

    這不過是小事,紫鵑與春纖便也就應了一聲,又瞧著已是午睡的時候了,便催著黛玉安睡。

    黛玉卻道:「昨兒著實睡得早了,今日天兒又熱,這會子竟有些睡不著。不如你們且陪我說說話罷。這幾日也沒好生說過什麼話,竟整日裡忙亂的,也不知道什麼緣故去。」

    「姑娘想說什麼?」紫鵑聞說如此,便起身倒了一杯茶送到黛玉面前,才坐在凳子上面陪著黛玉說話。春纖亦是點頭,心內卻有一番盤算,道:「我瞧著姑娘這些日子,似是精神好些了呢。想來是常出去走動,又少了些掛念傷感的緣故。」

    黛玉聽得這話,不免也是想起許瑩並葉諳兩個新近結交的女孩兒,當即微微一笑,道:「今番結交了許家姐姐,又是認了表姐,她們為人也好,性情更妙,自是好事兒,我雖是忙亂了些,到底心中快活呢。」

    「真個有這麼好的?」先前赴宴也好,拜見葉家舅太公也罷,俱是紫鵑領著一個雪雁過去的,春纖便留在屋子裡守著,竟不曾見著那許瑩並葉諳,又見黛玉只與她們相識了一回,便能如此讚歎,不免生出幾分好奇來。

    「卻都是個好的。」紫鵑在旁也是點頭,著實與春纖細說了一回:「若是論說起來,表姑娘生得更好些,好似那池塘裡的荷花,極秀逸,性情卻是溫柔端莊。許姑娘生得也清秀,眉眼卻是一等的好,彎彎的眉,活似畫上去的一般,一雙鳳眼也是極好看的,誰想得性情更是好的,最是個伶俐明朗不過的,且周全得很。」

    「姑娘,當真是這樣的?可惜我竟不得見。」春纖聽得紫鵑這麼說來,心中已然存了幾分映像,卻又問黛玉。

    黛玉也是含笑點頭,心內略一思量,便道:「她們性情雖有些不同,待人卻好。若日後常能往來,也是一件好事兒呢。」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心中卻隱隱有些感傷。說來,她天性之中存了一份癡意,竟是喜散不喜聚的,此番雖是高興大約能得一二閨中密友,但想著日後若是各自天涯,不免又有些傷懷。

    春纖瞧著她神色漸漸有些變化,雖不知是什麼緣故,卻是極自然地開口打斷了她的一番思量,道:「姑娘也是這麼說,可見真真是好的呢。若是什麼時候姑娘能設宴請她們過來,我能得見一回,才是真真兒的好事。」

    「你既是有這樣的心,不如下回姑娘再去赴宴,便帶你過去,你也能瞅準了空兒好好看一看,可是使得?」紫鵑聽得一笑,且搖頭說出這麼幾句話來,轉眼卻瞧著黛玉若有所思,因喚了一聲又:「姑娘?」

    「沒事兒。不過聽得春纖說著設宴,便想著合該什麼時候設宴一回,故而有些思量。」黛玉卻是知道如海有心使自己與外面的閨秀結交,日後三不五日,總得赴宴一回,既如此,她也該想一想如何設宴,早些準備一番。

    春纖與紫鵑對視一眼。紫鵑便想著賈府素日的幾樣宴席,皺了皺眉頭,道:「若是那邊兒府中,不外乎生辰、賞玩、年節這幾樣,倒是沒什麼新奇的。」黛玉聽得也是點頭,想著舊日所知,便覺得有些無趣,道:「我的生辰原是過了的,且才是結交,若是說這個,倒是有些過了。至於年節之類,自是沒有我們女孩兒出門的道理,想來也就只有賞玩這一樣了。只是要尋出些新巧別緻來,卻是不易。」

    「姑娘,眼瞅著便是要過了端午,日後二三個月,越發得暑熱,卻也不好設宴呢。不如倒是入了秋,待得天氣涼爽起來,再行設宴。這一來,趁著秋日的好時節,二來,那會兒想姑娘也是與諸家姑娘親近起來了,到時候下個帖子,自是最齊全不過的了。」春纖想了一回,便是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黛玉聞言也是點頭,且道:「這卻也是。」心內不免有些盤算,若是秋日,不如賞玩桂花、菊花,也可設下螃蟹宴,倒是現成的景兒。

    思及此處,黛玉心下也是安穩了幾分,便隱隱有些睏倦之意。春纖與紫鵑見著,忙與她取了釵環等物,只鬆鬆挽了一個髻兒,又略作梳洗,方勾起帳子,扶著黛玉入內安睡。

    此後暫且不提,只春去夏來,一日日過去,轉眼就是初秋時節。雖說還有幾分暑熱難當,到底入了秋,漸次有些秋風吹來,竟涼爽不少。而此時,黛玉亦是與揚州城中諸家姑娘漸次相熟,常有書信往來,赴宴小聚。

    她雖因著病弱,又經歷亡喪,且生來一副多愁善感的玲瓏心腸,越加與旁個不同,竟多有對月傷懷,迎風灑淚之心,但是因著靈秀天成,言語玲瓏,又在外不同於家中,自溫柔些,便也是多得諸家姑娘喜歡。然則,黛玉心中度量,還是許瑩、葉諳並

    江澄三個,她最是看重,自覺她們與旁個不同,更是熨帖些。次則如俞箴等幾個,也是頗為和氣,至於旁的女孩兒,卻也不過泛泛而論了。

    只是這些時日以來,黛玉也是漸次明白應酬往來,人情世故這八個字。雖是心中頗有不喜,卻也知道身處世間,難免如此,又因著想要勸慰父親如海寬懷,勉強敷衍幾回,竟也是漸漸有些順手起來,只內裡心腸之中卻還是存著一片癡意。

    對於這些,春纖自是明白,但黛玉天性如此,本就強扭不得,且也無需如此,只消面上做得妥當,旁人挑剔不得,也就罷了。只是私底下,她少不得也多與黛玉寬慰勸說些話兒而已。紫鵑亦是如此,她本就因黛玉待她極好,漸生情分,此時在林家呆了數月,眼光也漸次不局限於賈府內院之中,便也將向日之心,漸次改了許多。

    黛玉與春纖紫鵑甚好,於此影響頗多。

    卻說這一日,紫鵑與黛玉梳妝,春纖捧著首飾匣子與黛玉挑揀,忽而想起先前清晨起身的時候,猛然瞧見的那幾叢菊花,便笑著道:「姑娘,今兒我瞧著我們院子前頭的那幾叢金菊俱是迎風怒放,想來水邊兒的那些也該是差不多了呢。你先前還道,若是它們開了,便得設宴了,只怕這回卻得準備起來了。」

    黛玉聞說這般,原從匣子裡取出的一枚簪子也是擱下了,凝眉道:「果真如此?那我可得瞧一瞧,說來前些時日,那小山底下臨水的桂花正好的時節呢。」

    「若這麼著,姑娘預備怎麼吟詩作詞?」春纖聽得這話,也是生出興致來,腦中立時閃過先前紅樓夢中的菊花詩來,連著雙眸也是有些閃閃發亮起來——這可是現場版本呢。

    「又是渾說,雖說我們這些女孩兒,再沒不會這些的。只是人有長短,自是不願露醜的。若是硬設下什麼來,她們心中自有幾分不自在的。」黛玉取了一枚白玉簪子,輕輕簪在自己右側的髮髻之中,又是往鏡子裡瞧了瞧,才是道:「若是湊個趣兒,也還罷了。」

    「還是姑娘想得周全。」春纖聽得黛玉這麼說來,心內卻有幾分複雜,再想不得黛玉也是會想到這些上面,竟是比那位寶姐姐還有周全起來,細想起來,可真真有幾分複雜。只是這樣的結果,正是她心中所想,且黛玉雖是處事周全了許多,心內卻是不改,倒也罷了。

    紫鵑在側聽得抿嘴一笑,又見春纖聽得這話後似有所想,竟是垂下臉去,心中略一思量,便笑著道:「姑娘快別躁她了。這丫頭先前雖是去了一兩回宴席,偏生卻不曾見著那位江姑娘,想來也是盼著能見一見呢,誰讓姑娘說得那麼好。」黛玉遂是一笑,並不計較許多,只點頭道:「原是如此,我卻忘了這個。」因而又道:「若天公著實憐你這一片殷切,這會兒竟讓那花兒綻放,我自也當成全的。」

    如此說笑一回,黛玉果真往那水邊兒去了一回,見著那一片菊花花圃,竟是盛開了小半,其餘的也多是半開半放,忙回到自己屋舍之中,且處置了一回家務,便取了一疊千金箋,且一一寫了邀宴的帖子,令下面的僕人一一送到各家府中。不過小半日,及等她午睡醒來便得了信,除卻三四個姑娘另有旁事,竟是推辭了去,其餘將將二十餘個姑娘俱是應承下來。

    黛玉便喚了管家過來,吩咐了一回設宴的事情。那管家早年也是與主母賈夫人置辦過許多大小宴席的,這不過二十餘個姑娘家的小宴,自是不放在眼中,且回道:「姑娘,現今這時節,螃蟹最好,又是應景兒,便取它做個角兒,再擺上一應的精細糕點等物,燙上熱熱的女兒紅,可是使得?」

    這般話正是應了黛玉的意思,當即便點頭道:「這般便好,我們一應旁的地方也不去,只將那園子裡菊花花圃那一處行動,下頭的小廝長隨等要約束一番,旁的倒還罷了。至於宴席,便設在亭子裡。」那管家一一應下,又是問了幾個小節,方才退下去做事兒。

    林府一應事體俱是有成例在的,不消半日,便是準備齊全了大半。及等後日宴請之時,她清晨起來過去瞧了一回,見著色色妥當,極為周全,便是點了頭,且與如海道:「今番宴請,女兒瞧著真真是周全了。爹爹放心便是。」

    得聽這話,如海近來略加有些瘦削的面龐也浮起一層笑意,且摸了摸黛玉的髮梢,笑著道:「你心中有數,凡事仔細些,自也就妥當了。」黛玉微微一笑,及等送走如海,不過小半個時辰,就有江澄登車而來,且自笑著道:「今番可要受用你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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