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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殷切切攜女拜姻親 文 / 六月澤芝

    春纖見著黛玉原猶如秋水般的眸子中竟透出些堅韌之意,一時由不得一頓,心內忽而生出幾分驚歎來,又暗想:再想不得嬌怯如黛玉者,也能顯露出這般神情!可見,她並非那等美人燈兒,風吹吹就壞了,原就生來一股凌霜的精神,便是漫天飛雪,數九寒冬之時,也能開出花兒來。

    這種變化,卻是極好的。

    想到這裡,春纖便含笑與紫鵑一對眼,都笑著與黛玉道:「姑娘能振作起來,想來老爺知道了,必定歡喜。」如此又說了小半會兒的話,見著著實有些晚了,方伺候著黛玉梳洗睡下。

    而另外一面,如海卻是在書房裡坐著,且將公務梳理一番,又是問了管家今日的大小事項。那管家便道:「老爺,今日府中一如往常,倒是顧家那裡送了信過來,且報了顧家二房老太太的白事。」

    如海聽得這話,也不過略一點頭,道:「原有同僚之份,世交之誼,論說起來,還有一點姻親的情分,且收拾出兩份禮來,一為弔喪之用,二為餞別之禮,將單子收拾出來,便與我看一看。」他心中卻不免將那顧家在心中過了一遍,又想著自家如今境況,越加生出幾分感慨來,且歎道:葉家長房雖早些年壞了事,竟有傾頹之像,到底是書香門第,子弟爭氣,不過這*年,又端然有了當年之風。

    他那邊兒想著,這邊兒管家已忙應了一聲,因又道:「葉老大人的船靠了岸,今早便回了祖宅,說是還帶了三位小爺,一位小姐。」說罷,又是將聽來的一干訊息細細道來——葉家原是如海祖母娘家,老大人便是嫡親的舅公,舊年如海又是多得照料,自不同尋常姻親。

    果然,如海聽得這話,面上露出幾分笑容,神情也越加和緩,心內斟酌一回,方道:「舅公告老歸鄉,原是榮歸故里,我且為晚輩,自是要帶著玉兒過去過去拜見的。」說罷,他取來筆墨親自寫了信箋,又令取了自己的名帖,讓管家明日裡便送過去,又是細加囑咐,見著管家一一應下,又是重複一回,並無缺漏之處,他才是放下心來。

    管家便又說了旁的一兩件小事,不過是同僚世交家的紅白喜事等,如海一一處置了,方又問道:「玉兒那裡,你也是看著的,可有什麼不妥?」

    「小人細細查了幾日,姑娘房中的婆子丫鬟俱是穩妥,再沒隨意走動的。璉二爺那裡也沒有什麼旁的響動,只是常去外頭散漫,倒是沒有與內宅之中有什麼聯繫。」管家原是聽了吩咐的,忙一一回話。如海聞言只緩緩點了點頭,因道:「日後也仔細些,莫要疏忽了。至於賈璉,他於此地盤桓已久,想來這幾日便得告辭,你好生準備些鄉土之物,並將上回的單子與我看一看,明日我便寫一份禮單,將它備下便是。」

    這般將家中事務安排了一回,如海便打發管家下去,自己卻是坐在那裡思量了一回,方才取來一側擱著的匣子,開鎖後取出一張箋紙,且用手指摩挲著那上面十數個的名字:這有舅公家的表舅表兄弟,有舅家的表兄弟,有數代世交,有知己至交,有同窗同僚。他們素來可信,相交數十年,再無半點不妥之處。

    自然,若自己一日亡故,人走茶涼,且玉兒為姑娘家,他們要如何善加照拂也是空話,但只消玉兒好生經營,往來平常之後,讓他們略一抬手幫襯一二,想來也是不難。除卻這等制衡之用外,與一些浮財交託出去,玉兒也算有些後路可做援力。

    這般想了半日,如海原本有些焦灼的心也漸漸安穩下來。

    是夜無話,及等天明,又是另外一日。

    黛玉本自存了些勉力而行的心,便在處置家務之外,又額外問了管家:「除卻這些家中事務之外,外頭可有什麼事情?父親又是怎麼吩咐的?你與我說一說。」

    那管家便是將顧家、林家之事說道出來,又是細加解釋內裡的姻親關係。黛玉聽得顧家猶可,這姻親著實遠得很,便是世交,又為父親同僚,也還罷了。葉家卻是不同,林家原無五服之內的族親,這姻親上頭不免越加看重,黛玉聽得是曾祖母娘家,論到自己這裡尚且不算十分遠,何況如海,自是親近的,當即忙細細問道:「既如此,自是要登門拜見的,父親可有什麼吩咐不曾?」

    「老爺原是令我送了帖子過去,若得了回話,就要早早帶了姑娘過去拜見的。」管家忙說了如海之吩咐,後又重新添了兩句旁話,卻是賈璉之事。黛玉聽得這般,心內細細一想,便又道:「若是父親擬定了單子,與我瞧一瞧。」

    管家忙應了一聲,見著再無旁話,方才推下去做事不提。

    紫鵑瞧著黛玉空閒下來,忙就倒了一盞茶送過來,道:「姑娘喫茶。」春纖見狀,也悄悄兒出去,到了廚下取了一碟子栗粉棗泥糕並一碗冰糖銀耳羹端送過來,一面含笑道:「今兒的棗泥糕極好呢,姑娘也嘗一嘗味道。」

    黛玉應了一聲,略略用了一點,心內卻又有些煩擾,便尋了一本李太白的集子,斜靠在榻上,靜靜翻看起來。這一日便如往日一般,並無旁事。及等晚間,管家與如海回報了今日事項,道了葉家的回信,定的是明日早間。如海對此也無意外,明日本是休沐之日,舅公久在官場,自是知道的,哪怕是家中尚未收拾齊整,大約也是要定下的。由此,他點了點頭,吩咐著備下車馬,而後又瞧了與顧家等的禮單,自刪改了一番,方令他下去置辦,自己則到了黛玉房中,說了葉家之事。

    黛玉早知此事,聽得如海說是明日拜見,倒是一怔,口中卻忙應承下來,因道:「爹爹放心,女兒省得的。」如海叮囑兩句,又與她說了小半晌的話,才是離去。黛玉則忙令取了衣衫首飾過來,斟酌著挑了一套,方才洗漱睡下。

    翌日清晨,黛玉早早起身梳洗妥當,先與如海用了些粥米菜餚,又處置了些家務,彼此說了小半晌話,她才是回去換了衣衫,且隨父上了車轎。父女兩個一前一後坐著車轎,不過小半個時辰不到,

    ,便是到了葉家。

    葉家早已開了正中大門,且將父女兩個引到內裡的上房之中。那早有兩位老人坐著,俱是鶴髮童顏,面色慈和,又有一位年輕的女孩兒站在老夫人余氏的身後,正垂頭不語。如海入了內裡,先攜黛玉行了禮。那兩位老人俱忙忙虛扶一下,含笑道:「都是自家人,如何這般客氣起來?」說罷,又令如海並黛玉坐下,略說了片刻,余老夫人便是邀黛玉入內室說話,因笑著道:「你們說你們的去,我們娘兒們還有些私房的話說道說道呢。」

    黛玉忙便起身,且往前走了幾步,與一側站著年輕女孩兒一邊一個攙扶著余老夫人到了東邊的耳房裡。這余老太太早已打量了黛玉半日,見著她生得姣花軟玉一般,雖有些怯弱不勝之態,但眉眼清澈,似含著一脈清泉,透出一種瑩潤透澈的精神,言談行動也是一等的,竟是極為不俗。又想著她早年喪母,又無兄弟姊妹,且老父將將半百,她就越加生了憐惜之意。

    及等入了內室,老夫人方坐下來,便拉住黛玉的手,歎道:「真真是可憐見兒的。」一語罷了,卻不曾往下說去。黛玉卻是極靈透的,聽得這一句話,心內早已明白,眼圈兒不免微微有些發紅,卻還想著原是頭一回到了舅公家中,不能顯了痕跡,且瞧著余老夫人極慈和,當即只柔聲道:「有太婆疼著我,我自是好的呢。」

    聽得這話,余老夫人心內也是一陣溫暖。她早年入了葉家,與小姑子本就是閨中密友,自是相處得好,竟是斯抬斯敬,十分投契的。因著這一條,她待黛玉原就有幾分真心憐愛,此時聽得她這話,越加喜愛,忙令坐下細談,又與黛玉指著邊上笑意盈盈站著的女孩兒,道:「好好好,好孩子。這是你表姐,原是你大表舅家的,大名兒喚作葉諳,論起年歲,倒是比你大兩歲。」又與葉諳道:「這是林家的表妹黛玉,你也是知道的,日後必得好好兒的相處才是。」

    葉諳微微一笑,眉眼間一派溫柔,且笑著讓了座,又說了小半晌的話,才是道:「我素來歎息,家中獨我一個女孩兒,再沒個姐妹兒耳鬢廝磨,也是一件憾事,沒想著今兒就是遇到一個好妹妹了。」

    黛玉原瞧著葉諳生得形容秀美,頗有菡萏初綻,碧波蓮生的婉約情致,偏又言語溫柔,舉動有致,本就生了一份親近之意,再論說詩詞,乃至琴棋書畫,竟頗為投合,兼著有表親之近,越加歡喜親近,不過小半個時辰,她,她們說談之中,眼波相對之間,已是頗有幾分默契。

    余老夫人見著她們如此,也是高興,兼著她亦是書香門第,自小誦讀詩書,又歷經世情,越加有了情致的,偶爾多說兩句話,黛玉她們反倒覺得被點撥了一般。一時半日,一老兩小,竟是越加親近和氣。

    及等外頭如海等見了葉家小輩,又是與葉大人說了半日的話,見著時辰著實有些遲了,葉家又是新近歸來,總要收拾佈置一回,便是起身告辭。葉家老人再三挽留,如海道:「舅公挽留,原不當辭的,只是您舟車勞頓,今番已是叨擾,不如異日再來拜見。」

    如此,葉老大人方才罷了,著實叮囑了幾句。如海喚了黛玉,父女同歸。臨走前,葉諳卻是拉著黛玉的手,悄聲道:「這幾日不得閒,竟不能邀妹妹過來坐一坐,及等安頓妥當,再請妹妹過來賞花玩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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