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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寶黛初會春纖暗慰 文 / 六月澤芝

    黛玉方又拜見賈母,她生得裊娜,此時盈盈一拜,一發得顯出嬌怯來。賈母見著,心中自是憐惜不捨,忙拉住了她,且再瞧兩眼,方與黛玉一一指點。先指著一個雪青彩繡纏枝牡丹緞面對襟褙子,繫著鴨卵青彩繡折枝牡丹馬面裙的婦人道:「這是你大舅母。」

    黛玉便知這是自己大舅舅賈赦之繼室喚作邢夫人者,當即忙起身往下走了兩步,且上前去屈膝一禮,喚了一聲:「大舅母。」那邢夫人瞧著黛玉如此,眉眼含笑,忙拉著她的手扶著起身,又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

    見著如此,賈母神色和緩了一分,又笑著指著另一側上首坐著的婦人,道:「這是你二舅母。」黛玉抬頭看去,卻是個著淡青彩繡暗金萬字寶相花紋緞面對襟褙子,下面微露硃砂彩繡馬面裙的中年女子,歲數比之邢夫人彷彿略大些,卻是更端莊沉穩,聽得賈母這話,也起身來看向自己。

    黛玉便垂下眼簾,上前亦是一禮,口中喚道:「二舅母。」心內卻是明白,這二舅母原是舅舅賈政之原配髮妻,現今正管著家中事務,自比邢夫人更有氣度。而後又見過李紈,黛玉行禮如故。

    依著春纖看來,黛玉言談行動輕巧靈動,又是生得風流裊娜,便年歲尚小,也自有一段情致楚楚之處,倒是不知道,那王夫人過後如何會預防萬一,特特提及寶玉是個禍根孽障,要黛玉離著他遠些。或許,真是後人推測出來的,竟是因著舊日與賈敏姑嫂之間存了間隙不成?

    心內思量著,她面上卻是不顯半分,只站在那裡垂眉低首而已。倒是賈母,此時見著黛玉色色都拜見過了,方含笑道:「且去請姑娘們她們來。今日裡遠客才來,可以不必上學的。」

    底下的丫鬟答應了一聲,便去了兩個。不多時便幾個嬤嬤丫鬟擁簇著三個女孩兒來了。黛玉略一打量,便一一見禮,又喚道:「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迎春她們自也是拉著黛玉的手,一面打量兩眼,一面含笑應答。想來瞧著都是斯俊秀的女孩兒,彼此之間便存了幾分好感。

    賈母瞧著她們好,便笑著道:「且坐下來說話,日後盡有說話的時候呢。」邊上的丫鬟入春纖等,自是知機的,當下紛紛斟茶送了上來。黛玉便被請到賈母身側坐下,又略略吃了兩口茶,微微覺得心口發燙,便聽得賈母問話,當即一一回話。自然,這會兒也不會說旁的事,不過是賈敏之喪,如何得病,又是怎麼請醫服藥,直至發喪等等。

    原來賈母漸漸好了幾分,此時聽得女兒賈敏如此種種,不免又生出感傷來,當即道:「我這麼些兒女,所疼者唯有你母,今日卻是先捨我而去,竟是連一面也見不得。現下又見著你,我怎不傷心!」說罷,竟摟著黛玉,一面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面又哽噎起來。旁個還可,黛玉不免也淚落沾襟,倒在賈母懷中,幽幽嗚咽起來。

    王夫人等見狀,忙開口寬慰解釋了一番,又將賈敏之事轉開,且因著黛玉面容怯弱,竟大有不勝之態,度量著她有些不足之症,因問道:「可是身子略有不爽利之處?大夫如何說的,又如何服藥?」

    黛玉只用帕子擦了擦面上滾落的淚珠子,方欲起身回話,卻被賈母按下,且道:「我們娘兒們說話,大面上過得去便罷了,倒不必拘禁了。」黛玉方垂下頭低聲回了自來如此,打小兒起便吃藥等話,又說及一個癩頭和尚等事。賈母聞言,只說了一句正配藥丸,且叫他們多配一料的話,便將這事帶了過去。

    春纖見著眼前種種,心中思量,目光微轉,卻只抿了抿唇角,依舊站在邊上不說話。此時屋子裡的氣氛倒是漸漸有些凝滯起來,卻在此時,鳳姐便似一陣風般吹了進來,未語先笑,活脫脫給這裡帶了一股新鮮火辣的氣息來。

    黛玉尚且詫異納罕,賈母卻是面露歡喜之色,且笑且罵,格外地親暱,只拉著她說了一番鳳辣子的話。又有迎春等笑著低聲告訴道:「這是璉二嫂子。」黛玉自也聽過這位嫂子的事,忙笑著見禮。鳳姐卻是與旁個不同,只攜著黛玉的手,上下細細打量了一番,一面送到賈母身邊坐下,一面笑著恭維,且又說及賈敏之喪,落下淚來,只用帕子拭去。

    還是賈母一句你倒來招我,方讓她轉悲為喜,且笑著拉住黛玉,因問年歲上學吃藥等話,又提及行禮物件,婆子丫鬟等話,卻是十分整齊。黛玉心中度量,卻是比兩位舅母更為周全妥帖,當即忙一一回了話。

    說話時,春纖等丫鬟又擺了茶果上來。熙鳳起身親自捧茶捧果,送到賈母等身邊,誰知邊上王夫人忽而問了月錢。熙鳳忙笑著回了一句,又說及料子等物,且打了個回轉。黛玉且罷了,不過聽一聽而已。邢夫人在側瞧著,心中略有些不是滋味,卻說不得什麼,只喫茶果不語。

    賈母卻令兩個老嬤嬤帶了黛玉去見賈赦賈政兩個舅舅。邢夫人方忙起身,笑著攬下事情,且攜著黛玉而去。春纖在後瞧了幾眼,便收回視線,正要做旁的事去,卻被鸚哥拉住到了外頭,且笑著道:「真真的你瞧著林姑娘,那眼睛裡竟能長出小勾子似的,說不出的逗人。你當真這麼喜歡她?她雖生得也好,瞧著言談舉動也是好的,到底是咋咋然初見面的,哪裡就這樣了。」

    「姐姐自來是知道我的,最是羨慕那等讀書人家的。林姑娘瞧著便是沾著墨香似的,我自是愛得不行呢。只可惜了,她竟瞧著身子弱得很,想來這些時日也是難熬得緊。」春纖忙笑著回話,瞧著鸚哥深有同感地點頭,面上竟有幾分慼慼然之色,便知道她又思及亡母,就要遮掩過去。

    鸚哥見著她如此,反倒一笑,道:「罷了,我是與你說,你既喜歡林姑娘,我卻與你討了個巧宗兒,晚間便能在老太太身邊捧茶果。想來那會兒林姑娘必定是坐在老太太身邊兒的,這般可好?」

    「多謝姐姐,若是能與林姑娘略說兩句話,想來日後求她教我學幾個字,也是使得了。」春纖雙眼一亮,忙就應承下來,倒鬧得鸚哥打趣了兩句。又說了

    小半晌的話,且做了一點子旁的事兒,邊上就有小丫頭回來回話,且道要擺飯了,鸚哥忙應承兩句,且去做事。這等露臉的事,卻不是現今還只一個小丫鬟身份的春纖能得的,自是無事。

    及等伺候吃飯完畢,賈母又攜黛玉坐在上首說話兒。正說得略有些累了,預備喫茶的時候,忽而眾人聽到一陣腳步聲響動,繼而就有丫鬟笑著近來,回道:「寶二爺來了。」春纖原是站在近側的,眼瞧著黛玉面露疑惑之色,繼而與寶玉四目相對,雙眼倏然有些發亮,竟不似先前拜見王夫人等,或是與迎春等廝見的時候,顯見著不同,心內由不得一頓,暗想:大約這就是所謂的眼熟等時候。

    只寶玉與賈母請安,卻未曾與黛玉說話,賈母便先令其見過母親王夫人。寶玉立時轉身離去,而後回來,不說已是過了好半日,且也換了衣衫,可見並未迫不及待。春纖瞧著,不免再心底嗤笑一聲:說是草木前盟,卻還不是一見鍾情,瞧著寶玉也未見半分急迫,可見他所說的第四位是林黛玉這話,倒也不假。

    春纖只想著這些,倒是覺得心底略有些寬慰,又仔細打量寶玉,見著他現今身形略高,雖不過是七歲,卻是天然一段情致,與旁個不同,且生得面如傅粉,眼似秋波,竟是顧盼多情,言語含笑,極為討人喜歡的。她又由不得心中一堵。

    寶玉卻不知道春纖如何思量,他最喜內帷廝混,且與姐妹們說笑玩鬧的,此時見著黛玉,自是忙上前廝見,又忙著作揖,一雙眼睛只在黛玉身上打量,過了半晌,竟自微微一笑,雙目間略有些閃亮,口中則道:「這位妹妹,我曾見過的。」

    賈母自是笑著批了一句胡說等話,寶玉回得卻極妙,後又問黛玉讀書取字等話。黛玉一一回話,又有探春湊趣,倒也漸漸入了巷。正在和樂的時候,春纖往前多走一步,且捧了一盞茶遞到黛玉手邊,一雙眼睛卻落在寶玉身上。果然,他這會兒又問了那有玉沒有的話。

    黛玉原是頭一回見著寶玉的,自不知道他的性情,只略作付度,便要回話,春纖輕輕咳嗽一聲,且與黛玉道:「姑娘喫茶。」黛玉抬頭看去,見著春纖正是雙目含笑,便接過茶盞吃了一口,心下電轉,到底還是道:「若是說旁的玉,自是有的,卻不如你那玉,原是一件罕物,自是不同的。」

    寶玉聽了,只覺得心中一陣惱恨,登時發作起癡,伸手就摘下那玉,狠命往地下摔去,口中且罵道。卻嚇得底下一眾人等一擁爭去拾玉。又有賈母摟了寶玉,又有眾人忙亂,卻將黛玉一個驚得站起來的女孩兒落下。春纖見狀,忙伸手捏了捏黛玉的手,壓低了聲音,只湊到她耳邊道:「姑娘莫急,這內裡卻有一段緣故。」

    只在此時,竟也不能多說旁話,春纖只一句話過去,就便退到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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