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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明珠草芥黛玉入府 文 / 六月澤芝

    鸚哥度量春纖之意,自是會意,也是悄沒生息地隨她到了僻靜所在,見著左右無人,方笑著道:「你又這麼個模樣,難道我還有什麼事兒不能與旁人聽見了不成?」

    「我卻是為姐姐發愁呢。」春纖對於鸚哥,也是早有一番真心話的,便與她低聲道:「姐姐瞧著,太太素來的性情為人如何?」

    「太太自是慈悲人,且我是老太太身邊的,越發得牽扯不上,又有什麼可擔憂的?」鸚哥聽得這話,卻是一怔,再想不得春纖說的卻是王夫人。只她素來細緻,心下不免思量素日所為,竟也無處搜尋出得罪了太太的地方,越發生了疑惑。

    春纖卻是早有所想所備,正欲在鸚哥心中埋下一顆釘子的,也是拉攏她站在一處反對寶黛戀情,已存下一段話來,見著她詫異,便悄聲道:「姐姐且聽我幾句胡話。老太太素來是愛伶俐的美人兒,瞧著晴雯便知道了。太太卻喜歡那等瞧著賢惠不甚出挑的人,只瞧著她身邊的大小丫鬟,哪個容貌能說得上出挑的?現今,珠大爺過世,太太又待小蘭大爺淡淡的,竟只將寶二爺看做心頭肉。似我們這等的,見著寶二爺竟只還離著遠遠的,方是正經。偏生寶二爺卻極愛在我們這裡廝混的,我瞧著前些時日,他磨著姐姐要了胭脂,那會兒偏又有太太過來回老太太的話,若是瞧見了……」

    說到這裡,春纖話音一頓,鸚哥的面色便有些發白。她本是性情聰明的,又是家生子,饒是年歲尚小,卻也知道這裡面的厲害。想著素日所知的種種,她目光一閃,方與春纖鄭重道:「卻是我糊塗,素日都是如此,竟就混忘了上下之分,男女之別,只說是從小兒就如此的。」說到這裡,鸚哥的聲音略有幾分低沉下來。

    春纖見狀也是在心底一歎,露出幾分猶疑來,半晌才在鸚哥的目光下又低聲道:「姐姐不知道,我原在那養父母的村子裡見識過的,素來女人最是嘴上厲害的,一點子小事都能傳的沸沸揚揚,前一年甚至有個好好兒的女孩兒被逼著上吊——她也沒做什麼,不過是與她表哥略親近了些罷了。原拿著當哥哥瞧著的,便親密了些,誰想著這落到旁人眼底,竟就是罪過了!這等世道,我們不過是使喚的丫頭,自比那女孩兒還艱難,哪裡能不仔細!」

    「你說的很是。」鸚哥自也明白這裡面的事情,且在這府中,內宅裡頭的種種總也見過聽過的,當即便歎道:「也是我們私底下說一說,與那等爺們扯上干係能得什麼好?瞧瞧璉二爺前頭的兩個通房,現下哪裡去了?我原因著沒那等心思,寶二爺又還小,便也沒從這上面想,現在說來,竟是素日裡糊塗了。」

    「可不是。姐姐細想,老太太最疼寶二爺,他屋子裡連著媚人好些都是老太太調教好了,送過去與他使的。姐姐素來色色都是好的,若也是這麼著。」春纖頓了頓,方才又道:「這也不是不好,可若是沒那等心思,何必過去與那些個有心思的掐尖要強去?」

    鸚哥自是點頭,又瞧著春纖細細道來,十分入情入理,心內一轉,不免笑著道:「倒是你這等仔細能幹,又生得好,卻不曉得日後誰有福氣,竟得了去。若我有個兄弟,必定要討了你去!」

    「姐姐又是渾說。」春纖卻不似現下的女孩兒,原內蕊不同,自不會因著這一句打趣的話而害臊的,反倒一笑,且回了一句話,色色大方。

    鸚哥便拉著她的手,目光柔和,笑著道:「你不知道,我卻是盼著你我之間的情誼能長長久久,再也斷不開的呢。」春纖聽得這話,心內也有幾分柔軟,少不得與鸚哥又是說了一番衷心話。

    而後,她們之間竟是越發覺得親近,瞧著也與旁個不同。

    那些個丫頭瞧著如此,也還罷了,獨一個晴雯瞧著略略生了幾分不忿,卻被春纖岔開,且笑著道:「原是我們處得久些,便慣熟了罷了。你若是也與我們安安生生地坐在屋子裡,不消一兩個月,必定也是一樣兒的。」晴雯聽得這話,方才罷手——她卻是慣常愛玩鬧的,做針線都有些懶怠,旁的更不必說。

    這般一長一短的事兒過去,賈母已然吩咐了賈璉下江南去,將黛玉接來,隨去的自有一封書信與林如海——不外乎林如海已是半百,黛玉尚小,又生得單弱多病,既無親母教養,又無兄弟姊妹相互扶持,越發得孤單,以此勸說。而後賈母又有諸多囑咐,暫且不提。只春纖瞧著寶玉等依舊是一身大紅,竟不曾為賈敏著大功的服色:按著道理,賈敏為姑母,休說寶玉賈璉鳳姐探春等,便是尚小的賈蘭,亦是要服緦麻的。然則,他們卻都是照常穿紅著綠,只在頭一二個月略取了些素淡衣裳,過後竟全無禮數。

    由此,春纖不免感慨:賈母哪怕疼愛女兒賈敏,只瞧在這一件事上,便能明白,這等疼愛休說沒過賈府,便是寶玉等,也是比不得的。想來也是賈敏自出嫁後,鮮少歸來,哪怕母女情分極好,也漸漸在歲月裡磨去了大半。剩下的情分,比得過三春,卻比不得寶玉,比不得賈府並元春等,更比不得她自個兒。

    這等感慨,在春纖心中思量一回,只存在心底,卻不敢與旁個提及,只與鸚哥略提了一句,也不往深裡說去。倒是時光如流水,春來秋去的,轉眼便入了冬。且說這一日,瞧著天色昏黑,俄而漸漸有些雪子洋洋灑灑落了一地,便有丫鬟急忙打起來簾子,且與坐在上首的賈母道:「老太太,林姑娘已是下了船,正坐車來了。」

    賈母聞言,原含笑端著茶盞也是擱下了,坐在那裡出了一會神,便是抹了淚,道:「可憐我那小外孫女,聽說生得便單弱,舟車勞頓,還不知道現今如何。」說罷這話,又是想起賈敏的種種,越發傷感。春纖站在一側垂頭不語,只瞧著鴛鴦上前來一通勸說安慰,賈母方漸漸好了些。王夫人見著如此,亦是與賈母勸慰兩句,又開口問了底下丫頭幾句話,見著她有的仔細回了,有的卻不知道。王夫人還不如何,只賈母瞧著到底心中悵悵的,竟沒說話。瞧著如此,王夫人也漸漸沒了聲兒,只靜靜坐在那裡,倒有幾分穩重,只透著些木訥。

    />鴛鴦卻是個心思細緻又有體面的,只與那丫鬟使了個眼色,令她下去,自己則屈膝攙扶著賈母半晌,送她靠在椅袱上,方含笑柔聲道:「林姑娘卻還得指著老太太教導呢。她生得單弱,想來也心思細的,若見著老太太如此,只怕心中不安呢。」

    聽得這話賈母面色略略振作了三分,且道:「敏兒去得早,我自是得為外孫女兒周全。只盼著她日後好好兒的長大成人,富貴雙全。」邢夫人便多說一句話來:「正是這個理,我們竟不如老太太想得遠。」

    如此說話間,外頭便又有回話,林黛玉已是入了府,正是往這裡而來。不多時,外頭就有丫鬟打起簾子,且與裡面道:「老太太,林姑娘到了。」

    賈母聞言,一則酸楚悲痛,想著女兒賈敏舊日種種,現今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自是難過;一則卻想著外孫女頭一回見著,又有幾分企盼。但等著她抬頭一看,旁的思量心念俱是化為烏有,逕自淚落不止——黛玉卻生得與女兒賈敏有八分肖似,卻又更單弱了幾分,自能觸動慈母心腸。

    當即,賈母由不得往前幾步,也顧不得身側攙扶的丫鬟,只伸手摟住正欲拜見的黛玉,心肝肉兒叫著大哭了一回,竟是有幾分經受不住般,老淚縱橫,身軀亦是有些搖晃起來。

    黛玉一個方才喪母的女孩兒,如何經得住這樣的話,聽得亦是兩淚漣漣。但她卻被教養的極好,便是傷心至極的啼哭,也並不高聲刺耳,只抽抽噎噎的,反倒用袖子遮掩了一二。她雖還小,但生得真真能說得上風流裊娜四個字,風姿超逸,竟壓到了年歲容貌的些許不足,只讓人瞧著心疼。

    旁的丫鬟自是或真或假的也哭了一回,春纖在側瞧著,心下生出酸楚,眼中也由不得落了兩滴淚,又想:眼下黛玉父女也好,賈府上下也罷,大約也不過想著喪父長女為五不娶之一,賈家或許暗中還會思量林如海許是會再娶一繼室,或是選了嗣子,方百般將黛玉接到賈府之中。卻不曉得,過幾年後,林如海過世,林家世代襲爵做官積攢下來的財產也是不翼而飛。只一個黛玉,在林家那裡,原是林如海的掌上明珠,疼愛猶如掌中珍寶,落在賈府之中,卻被瞧著如同草芥——她與寶玉情根深種,卻是無人主張,誰個真心為她著想!

    春纖在側思量,邊上眾人卻在側慢慢將賈母並黛玉勸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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