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毀滅 文 / 筱萱
「……全沒了。」
站在曾經熟悉的『家』面前，艾布納喃喃地道。
那個曾經伴隨著他成長的家，已經成了一座廢墟，甚至是整個城鎮，都瀰漫著血腥和哀戚。
「師兄……」
阿諾德小心翼翼地叫了聲，艾布納沒有哭喊，沒有憤怒。他的臉上甚至沒有更多的表情，他只是靜靜地看在原地，看著早已被巨人踩踏成碎瓦的房子。他的表現太過冷靜，冷靜得不像是一個剛剛失去所有的人。
「艾布納……」滾球獸也很是擔憂地看著艾布納，「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滾球獸怎麼會這麼說？」艾布納微微地笑了。
聽著他的回答，看著他詭異得可怕的笑容，阿諾德卻是緊緊地皺起了眉頭，他看著艾布納的反應，內心有不好的預感。
「啊！！！救命！！！」
幾乎是在呼叫聲響起的一剎那，艾布納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阿諾德一驚，連忙順著剛剛呼叫聲響起的地方奔去，而當他趕到那裡，看到的卻是滿溢著笑容的少年揮舞著臨走時順手拿走的練習雙刃，正從一隻已經被削了後頸的巨人身上躍下，落在一名瑟瑟發抖的男孩面前，眼裡沒有任何情緒。
沒有悲憤、沒有恐懼、沒有欣喜……什麼都沒有，就像一隻木偶一樣，沒有任何生命力。
「謝……謝謝……」被救下的男孩顫抖著身子，感激地說道。
艾布納沒有理會他，只是馬上又竄去另一個方向。
「該死！」阿諾德低咒一聲，他就知道！什麼冷靜！那傢伙……根本就是已經處於暴走狀態了！
「你！快點找個地方躲起來！運氣好的話，還能得救！」阿諾德煩躁地看了男孩一眼，從腰間拿出一個炮彈打出一個信號，又急匆匆地趕上艾布納的腳步，他必須快點，至少在師傅來之前，他得跟著他防止他出事！
「你們好煩啊。」艾布納看著那些開始朝他這裡聚集的巨人，苦惱呢喃著，「為什麼，會這麼煩呢？」
為什麼要破壞他來之不易的家庭？為什麼要出現在這個地方？為什麼要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為什麼呢？
艾布納現在什麼也聽不進去，什麼也看不到，他只看到那一隻隻呆蠢的巨人在那裡晃蕩，他現在已經除了巨人眼裡再也裝不下別的東西。
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他現在只想要殺光自己面前的每一個巨人，削掉它們的後頸，感受粘稠的鮮血噴灑在身上感覺，看著那些噁心的東西一一倒下，接著再繼續殺，殺，殺，殺殺殺……
他已經忘記了疲憊，喪失了判斷，他現在唯一想到的只有殺戮，他也只剩下殺戮。
「艾布納……」滾球獸有些害怕，艾布納現在的神情很可怕，雖然是像平時一樣微笑著，卻令它恐懼得無法動彈。
「怎麼了？滾球獸，你害怕嗎？」艾布納微笑著看著滾球獸，眼裡充滿了殺戮快感和殘佞，「為什麼要害怕？你看它們不是已經倒下了嗎？那鮮紅色的液體多漂亮啊？哈哈……多乖啊……哈哈……」
「艾……艾布納……你別……別這樣……」滾球獸已經嚇得連話都說不齊了。
「你看，又來了三隻，哈哈……」
艾布納低笑，他猛地躍上屋頂，飛快地衝向那三隻巨人，藉著其中一隻正伸出要抓住他的巨人的手為跳點，猛地一個空後翻來到巨人的後頸處，乾淨利落地削掉了他的後頸肉。
而在艾布納還沒落地之前，另外的兩隻巨人又撲了上來，他們同時將艾布納夾在中間，一步一步地靠近……
艾布納只是微笑，他看著那兩隻漸漸朝他走來的巨人，表情似乎有些興奮。就在其中一隻巨人伸腳要踩扁他的時候，他突然跳了起來，順著那只巨人曲起的腳衝了上去，來到它的肩膀上，接著將自己的雙刀插在它的眼睛上，奮力地抽出。
瞬間噴湧出來血液將艾布納一半的身體都染紅，他也不在意，只是趁著那個被他刺傷了雙眼的巨人倒下的那一個空隙削掉了它的後頸。
「……阿拉，還有一隻啊……」艾布納緩緩地落下了地，他回過頭，看著剩下的一隻輕笑，隨即微微訝異地挑了挑眉頭，被鮮血染紅的臉顯得更加詭異，「哦……不對，是八隻……呵呵……」
滾球獸已經完全無法動彈了，它只能緊緊挨在艾布納身上，用牙齒咬住他的衣服，防止自己不被甩落。
「瘋子……」阿諾德看著不遠處一邊燦爛地笑著一邊浴血殺戮的少年，喃喃地道。
師傅說得沒錯……那傢伙，真的強得太過可怕……明明是第一次殺巨人，卻是一口氣消滅了三隻……簡直，強得不像一個人類。但是……阿諾德咬了咬牙，再怎麼強，力量總有用完的時候，再加上師傅發明的壓縮彈簧靴對小腿肌肉的負擔太大……如果再這麼下去的話……
必死無疑。
「第七隻……第八隻……哈哈哈！！！」艾布納看著不住倒下的巨人狂笑，「還有沒有？哈哈……就這麼點嗎？不夠……還不夠啊！！！」
隨著他的狂笑聲，越來越多的巨人聚集了過來，其中甚至有奇行種！
但是艾布納那個瘋子，他竟然跟奇行種比速度！還更難以置信地在奇行種抓住他之前削掉了它的後頸！
難道他就不會感到疲憊嗎？阿諾德感覺到一陣打心裡湧上來的寒顫，他從剛才就一直躲在這裡等，等艾布納用盡所有的力氣，等他無法再跳躍，無法再站起來，可是……
艾布納一次又一次的落地，一次又一次地躍起，一刀，兩刀，三刀，四刀……甚至其中的一把刀已經破碎，當他仍然靠著剩下的一把刀繼續戰鬥！越來越多的巨人倒下，有的已經來不及化成灰又被另一隻巨人的軀體壓在了下面……
終於，剩下的那把刀，也粉碎了。
艾布納依舊微笑著，他跳到屋頂上拽起某家店舖的鐵片招牌，已難以理解的力度削掉了離他最近的巨人的後頸。
那像是他最後的一擊。
接著，他便倒下了。
躺在地面上，看著慢慢靠近他的那些巨人，還保持著他那個滲人的微笑。
最近，終於要死了嗎？
呵呵……真是太好了。
當人類，實在是太累，太累了。
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的溫暖，然後一次又一次的絕望，一次又一次的破碎……這樣毫無意義地循環著，真的好累。他好想休息，好想就這麼睡下去，什麼都不用想，什麼也不用做……多好，他可以安心地睡上一覺，永遠也不用睜開眼睛。
「師兄！該死！」
啊啊……好難得才能聽見阿諾德這麼心甘情願地喊他師兄呢……真可惜……
「艾布納！艾布納！起來啊！艾布納！」
對不起啊……滾球獸，他真的太累了，他已經不想再無謂地掙扎下去了。
「艾布納……艾布納……」
抱歉……
「艾布納！！！！！！」
預料而來的疼痛感沒有傳來，艾布納費力地睜開眼睛，驚訝地看著，那只凶狠地護著自己，朝那些巨人咆哮的黃褐色恐龍。
「……滾球獸……」
竟然進化了啊，越過了亞古獸，直接進化成暴龍獸。
「艾布納，我跟你約定好了！我會保護你的！」
已經進化成暴龍獸的滾球獸堅定守在他的身邊，認真地說道。
莫名的，艾布納有種想哭的衝動。
自己明明什麼也沒有了，最愛的弟弟，和藹的媽媽，嚴肅的爸爸……明明什麼都失去了……
「真狼狽啊。」一個高大的影子遮住了艾布納的視線，西恩一臉輕蔑地看著腳下這個自己一向很得意的弟子，冷冷地說，「我真不想承認你是我的徒弟。」
「……師傅……」
這是艾布納第一次如此叫著西恩，他此刻的表情，充滿了脆弱和茫然。
這也是西恩第一次瞭解道，那個一直以來很成熟，能力很強，卻又很冷靜，總喜歡跟自己唱反調的大徒弟……不過是個孩子。
「……回去吧。」西恩如此地說。
艾布納沒有回答，因為他已經完全喪失了回答的能力。
西恩歎了口氣，將渾身血跡斑斑的少年抱了起來，抬頭看著不住朝巨人噴出火焰球的暴龍獸，「好了！沒事了！你也變回來吧。」
暴龍獸謹慎地看了四週一眼，鬆了口氣，又看了看在西恩懷裡昏睡著的艾布納，一直以來緊繃著的神經一鬆，身體發出巨大的光芒，最終恢復成奄奄一息的滾球獸。
「阿諾德。」西恩低喊了聲。
阿諾德從角落走了出來，抱起滾球獸，看著它和艾布納的神情很是複雜。
「你師兄……」西恩看著懷裡的少年，瞇了瞇眼睛，「殺了多少巨人？」
「……二十五隻普通巨人，三隻奇行種。」阿諾德低聲回答，回想起艾布納殺戮中的樣子，不禁冷了冷，「……整個過程，師兄就像是在享受殺戮一樣……很瘋狂……」
「……真是……」西恩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艾布納，「……野獸……」
「不，」阿諾德打斷西恩的話，「相反的，師兄反而像是個狩獵者，實在是……強得可怕。」
「狩獵者嗎？」西恩喃喃地道，「真不愧是耶格爾啊……」
哥哥……
哥哥……救我……
哥哥……救救我……
哥哥！！！
「艾倫！」
艾布納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渾身冒著冷汗，他飛快地環視了下身邊的環境，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失落地低喃，「……又是夢……」
「怎麼樣？睡了三天了。」不知道何時守在床邊的西恩懶懶地開口。
「……醒來就見到你這個糟老頭，怎麼也高興不起來。」艾布納漠然瞥了他一眼，又閉上眼躺了下去。
「哼……你還準備逃避下去？」西恩習慣性地忽略了他的話，瞇了瞇眼睛說道，「你的小寵物，可是為了救你，有些超負荷現象了啊……」
艾布納偏過頭，看著像是用盡了力量完全進入沉睡休眠狀態的滾球獸，眼睛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臭小子，別那麼悲觀。」西恩輕哼了聲，「你家人，或許還活著呢。」
「什麼？」艾布納飛快地看向他。
「我這幾天收到消息，在巨人完全入侵之前，已經有一艘輪船的人被遷移到羅塞之壁了。」西恩托著下巴，漫不經心地說著，「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你的家人還活著。」
艾布納沉默著，拳頭微微握緊。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西恩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依舊保持著事不關己的態度，「要繼續消沉下去，還是振作起來，去尋找那小得幾乎可以忽略的生機，權看你的選擇。」說完，他便邁步朝門口走去。
「師傅，謝謝。」
在他關上門的那一瞬間，艾布納低聲說道。
「臭小子……」西恩看著已經關上的門搖了搖頭，轉身朝另一邊走去，表情卻很是愉悅，「你還有得學呢。」
房間裡，艾布納看著自己綁滿繃帶的身體，微微握緊拳頭。
「等著我，艾倫，」他仰起頭，聲音有些沙啞，「……一定要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