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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飛越老人院(三) 文 / 洛惜遙

    玉門橋離蔚在家很近,因為天色已晚,他們決定先把楊婆婆帶回蔚在家,一切等明天再作打算。

    上回沒能進來,這回能夠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蘇曉茴覺得很有成就感。

    顧不上打理自己,她問蔚在要了毛巾和衣服,把楊婆婆身上的那身換了下來。

    等蘇曉茴帶著楊婆婆從房裡出來的時候,蔚在已經備好了熱熱的薑湯,一人一碗。

    蘇曉茴不說二話的乾掉一碗,然後就開始犯愁,她得想個招兒,怎麼樣才能讓不聽話的楊婆婆把這湯喝下去呢?

    顯然,在這件事上,蔚在比她熟練得多,又或許是因為累了,今天的楊婆婆比往日都更乖一點,沒一會兒工夫,就被蔚在哄著喝下了大半碗。

    在蔚在的攙扶下,楊婆婆起身進了房間,蘇曉茴剛想跟上就被蔚在扔過來的一塊乾毛巾蒙住了臉。

    「不想感冒就趕緊把頭髮擦乾。」

    那毛巾拍的蘇曉茴腦袋直發暈,再加上看不清前面的路,她一個踉蹌,差點被椅子絆倒。

    「我」

    她氣鼓鼓的將毛巾扯下來,蔚在那傢伙恰巧從客房走出來,見她惡狠狠的瞪著他也沒多問,只是說楊婆婆剛躺下,看她之後有什麼打算。

    她揉揉鼻子,語氣不善:「能怎麼辦,回家唄。」

    話沒說完,她一個噴嚏特不客氣的打了出來,空曠的客廳裡全是她那大噴嚏的回聲。

    蔚在遞給她一張紙巾,指了指牆上懸掛的石英鐘,問她:「這個時間,你確定要自己回家?」

    「那你說怎麼辦?」蘇曉茴沒好氣道。

    這傢伙每次都是這樣,自己在心裡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還要多此一舉的問旁人意見,他又不是去選總統,用得著打著民主的旗號讓她支持他的意見麼?

    「你現在這麼濕著也不是辦法,我一會兒給你拿件衣服,你先去換了,今天晚上你先在我家湊合一宿,其他事情的明天再說。」

    「行吧。」

    蔚在有些意外,他本以為這個難纏的傢伙會因為不好意思在男生家過夜而鬧些彆扭,沒成想,她居然答應了,而且還答應的這麼痛快。

    十六歲的蔚在哪裡會知道,在同一個屋簷下睡上一覺這種事,對於十年後的他們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

    還得說杜老頭這人摳門的緊,出差的經費恨不得一個子兒掰成兩個來用,害得他們好幾次都不得不在一個房間裡湊合,反正她不當他是男人,他也不當她是女人,一個房間兩張床,該怎麼睡就怎麼睡唄,甚至,蘇曉茴還認為,就算她光著身子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也只會把她當成個會走路的屍體。

    沒一會兒蔚在給她拿來了衣服,蘇曉茴也不客氣,大大方方的拿著他的衣服去衛生間換了,走出來時才發現她身上這件和蔚在身上那件的款式挺像,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穿了情侶裝。

    她乾咳兩聲,走到蔚在跟前,眼神亂飄著問他:「喂,我睡哪啊?」

    蔚在正在另一個衛生間裡洗漱,滿臉的泡沫。聽到她的話他沒回,只是打開水龍頭,低下頭,捧著水往臉上潑,水與肌膚接觸所發出的「茲茲」的響聲讓蘇曉茴心裡發麻。

    再抬起頭時,他的臉上還掛著水珠,他取了毛巾把臉擦乾:「你睡我床上。」

    「沒搞錯吧你?」蘇曉茴倒退兩步,差點磕到牆壁。

    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蔚在的笑意直達眼底:「我睡我爸媽的房間,他們這段時間出差。」

    蘇曉茴那叫一個悔:靠,她怎麼這麼不長記性,又被他耍了!

    很久以後,當蘇曉茴以「鎮定自若」來評價她那天的表現時,可蔚在卻認為用「落荒而逃」形容才最是恰當不過。

    沒力氣再與他鬥智鬥勇,蘇曉茴早早睡了。

    因為是睡在別人家,難免睡得輕了些。

    半夜,一向雷打不醒的蘇曉茴竟被吵醒了。

    拿出手機看看時間,才凌晨兩點,她抹黑走出房間,蔚在忙前忙後的身影便映入了眼簾。

    她用手擋住光,揉了揉眼睛,聲音有些嘶啞:「怎麼了?」

    蔚在動作沒停,繼續忙活:「楊婆婆發燒了。」

    蘇曉茴皺皺眉頭:「家裡有藥麼?」

    「剛才已經找了點給她吃了,不過她額頭還是燙得很,或許加上物理降溫會比較好。」

    蘇曉茴看了看他手中的毛巾點了點頭,又想起了什麼:「你一直沒睡?」

    「我年輕力壯的怕什麼,」蔚在望向她,「別愣著,要不去睡覺,要不來幫忙。」

    ……

    忙活了大半宿,兩人都是筋疲力盡,但他們也沒一個去睡的,他們不敢掉以輕心,畢竟,對年輕人來說的小病放在老人身上很有可能是導致大病的誘因。

    他倆搬了兩把椅子坐在楊婆婆床邊,起初還有精神聊天,漸漸地,答話的頻率變得越來越低。

    他們太累了。

    等蘇曉茴再醒來時她正站在在一個公園裡,仔細回想了一番,蘇曉茴不禁哀嚎道:「不是吧,又來?」

    「什麼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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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這聲音……

    她猛地扭頭,看到的是一張茫然的臉:「蔚在,你怎麼會在這兒?!」她不死心繼續追問,「你知道我是誰不?你知道你上一秒在幹什麼不?」

    蔚在嫌棄的扯下她在他臉上捏來捏去的手,看怪物一樣:「蘇曉茴,這是什麼地方,我們剛才不是在我家裡嗎?」

    完了完了。

    蘇曉茴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老天是在逗她!她不知道自己又掉進了誰的夢裡,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回她帶了個拖油瓶一起掉了進來。

    她做了個深呼吸,小心翼翼問:「蔚在,如果我說我們現在是在一個人的夢裡,你會不會覺得我腦子有病?」

    「我……」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聽著,不管你認為這件事多荒謬也好,還是認為自己在做夢也好,總之,你現在最好聽我的,要不然,咱倆都得死在這兒!」蘇曉茴打斷了蔚在的話,順帶著編了個半真不假的瞎話威脅他。

    蔚在歪歪腦袋,對著她的臉左看看右看看,完全沒有被她的鬼話嚇到:「好,我就當我在做夢。」

    這麼配合?

    蘇曉茴狐疑的打量著他,她試圖找出證明這貨絕對不是蔚在的證據,可惜,線索太少,這貨和蔚在長得一摸一樣,連她的問題都答得上來,說他不是蔚在她都不大相信。

    可是她怎麼又會無緣無故的進了別人的夢裡呢?

    讓她想想,現實中的自己應該在蔚在的家,家裡只有她,蔚在還有楊婆婆三個人,那麼是這三人的夢境的可能性最大,她總不會被人千里迢迢的召喚到一個陌生人的夢裡吧。

    自己的話不可能,因為她不可能夢到蔚在。要不就是蔚在?不可能,他那種人不可能輕易讓人進到他的夢裡。

    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楊婆婆了,也是,楊婆婆的病情決定了她無法將自己的話表達出來,或許,在她的內心深處真的有什麼話想說,催眠不失為一種方法。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這個自封的「催眠大師」還真算不上啥大師,每次都被動的要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始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結束的,最關鍵的是,怎麼誰都能召喚她啊,如果有一天大家都來召喚她,她豈不是要累死麼?

    「蘇曉茴……」

    「別打擾我,我在思考。」

    「你剛才說我們是在一個人的夢裡,你有答案了麼?」

    「唔,如果沒猜錯,我認為是楊婆婆。」

    「想要確定你的想法我們還需要更多的線索,」蔚在指了指遠處,「那邊好像有什麼事,我們不妨過去看看。」

    那邊人不少,朝著假山的方向走去,擠進人堆,蘇曉茴與蔚在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跪坐著的楊郁。

    彼時,楊郁滿臉是淚。

    蘇曉茴走上前安撫楊郁,說:「發生什麼事情了,有困難的話我們可以幫你解決。」

    一旁的大媽倒是熱心,沒等楊郁開口就回答了蘇曉茴的問題。

    「這個姑娘的外婆走丟了,好像還有老年癡呆症。她說她外婆胸前帶著個卡片,上面有她的聯繫方式,可這麼長時間了,人一直沒找到,也沒有人給她打電話,哎,瞧瞧這可憐見的,腳都磨破了。」

    蘇曉茴低頭一看,可不是,腳背上都滲出血了。

    「你別擔心我們一起找,」蘇曉茴拍拍楊郁的背,站起了身,「也麻煩各位幫忙找找吧。」

    聽蘇曉茴這麼說,楊郁也趕快收了眼淚,重新振作的站了起來:「咱們素不相識你們還願意這麼幫我,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謝謝你們。」

    蘇曉茴身子一頓,爾後又客氣道:「先別說那麼多,找人要緊,我們往這邊,你……」

    「等一下,我想我知道她在哪,」蔚在看了看四周,「你有沒有覺得這裡離一個地方很近?」

    對了,玉門橋。

    兩人對視片刻,心照不宣的邁開了步子。

    楊郁不明所以,只能跟著二人快步向前。

    蔚在猜得沒錯,果然讓他們在老地方找到了楊婆婆。

    看到外婆,楊郁難掩興奮,她一瘸一拐的跑過去,任誰看了都會覺得疼。

    她跪在楊婆婆身前,拉著楊婆婆的手,哭聲中夾雜著些責備,但更多的卻是關心:「外婆,你怎麼能這麼不聽話呢?你要是丟了怎麼辦?我們找不到你了怎麼辦?我們各個都希望你好,你怎麼就不瞭解呢?」

    說到激動處,楊郁的手勁兒也大了些,感覺到疼的楊婆婆將楊郁一把推開,嘴裡直罵:「小畜生,小畜生!」

    蘇曉茴當然清楚這是老年癡呆症患者的正常表現,剛開始,他們記憶逐漸衰退,不能對事情進行分析和思考,情感逐漸淡漠,再往後情感淡漠便會轉為焦躁不安,記憶力喪失,生活無法自理,對她而言,眼前這個為她哭到撕心裂肺的女孩子只是個陌生人,但凡感覺到一丁點的傷害,她便會對她殘忍到無以復加。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別人進不去,她也出不來。

    可如今她真正看到了這一幕,心裡的滋味並不好受。

    所以才會有那句話吧——得了老年癡呆症,最不幸的不是病人,而是照顧他們的家人。

    />因為楊婆婆的那一推,楊郁的雙手蹭破了,臉上也沾著灰,眼睛中流出的是她的疲累悲傷和心力交瘁。

    她撲在楊婆婆的膝蓋上,哭的更凶:「外婆,我是郁兒啊,你打小帶大的郁兒啊,你怎麼會這麼對我呢?外婆!」

    楊婆婆的目光依舊呆滯,她東看西看的,忽然笑出了聲,她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樣,用力的拍著手掌,一邊拍還一邊大聲喊著:「小畜生,小畜生。」

    楊婆婆的動作幅度很大,有時會直接排到楊郁身上,可楊郁卻並不躲開,她有些癱軟趴在外婆的腿上,默默地流著眼淚。

    如果她是楊郁,她會怎麼樣呢?

    蘇曉茴不敢再想,她轉過身,拉著蔚在走到了馬路對面,她不敢離她們太近,她怕自己會流淚。

    當他們到了馬路對面的那一刻,天地忽然變色,原本連雲都不見一朵的天空忽然變黑,傾盆的大雨毫無預警的落了下來。

    她扭過頭,眼前的景象讓她呼吸一滯——馬路的那頭,楊婆婆坐著的地方依舊是晴空萬里,艷陽高照。

    蘇曉茴倒抽一口氣,她驚訝的望向蔚在,蔚在卻異常冷靜。

    良久之後,他歎了口氣,那聲歎息,她聽不懂。

    她死死的盯著他想要知道原因,他終於被她打敗,說出的那句話讓蘇曉茴心中一酸。

    他說:「蘇曉茴,楊婆婆她在哭,這雨便是楊婆婆心中流下的淚,為她的外孫女流下的淚。」

    蘇曉茴不可置信的轉頭,看向那個傻傻呆呆笑著的老人。

    她笑的那麼開心,在楊郁無助的哭聲中顯得那樣的沒心沒肺,她嘴裡依舊在罵著「小畜生」,一聲又一聲的「小畜生」。

    可,蔚在卻告訴她,楊婆婆,在哭。

    看起來那麼開心的她,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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