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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章 元宵佳節 文 / 夏慢慢

    (一)

    嘉和二十四年農曆正月十五

    年節就這麼過去了,自臘月開始下了那麼一場雪,整個年關都干冷陰寒卻沒有飄下來半點雪花。

    無雪養著的冬季,農家佃戶都十分憂心,擔心明年又該是個貧年,萬一再是個旱年,那真是要活不下去了,朝廷也多是擔憂,卻也攔不住這過年的最後一天繁華京都的熱鬧。

    十五這日元宵佳節,正是年節的最後一天,歇業的商舖敲起了鑼鼓,赤腳地小販也都貼上紅紙,走馬掛燈,燃火吆喝地著開了張,只等著這一年的頭三日發一筆小財,討一個好彩,滿力的裝點,等到晚上,京都十三街家家掛紅燈,渭河圍欄處處處燈火明,璀璨繁華恰似人間仙境。

    元宵三日的廟會面具慣是年輕人喜歡的,平日裡關的死緊的小姐們也都帶著各種或精美或好玩或獵奇的面具走街串巷,與那多才的書生以會友,與那俊朗的公子廊船共行,縱是好景短暫,自也有無處才子佳人一段佳話發生在這美麗的夜晚,端是一場繁華美夢,也夠回憶良久,各處心頭。

    渭河之上最大的一搜大船,燈火通明,裝點精美的,美婢數十,散花相迎,風流排場……

    讓雲織滿頭黑線,她帶著最不起眼的面具,穿著最不起眼的風衣,為的就是掩人耳目,偏生華東歌這個白癡弄得全城只要經過都得多看著搜騷包船兩眼,她就這麼進去自然不可能無聲無息,只能又雇了小船從後尾過去。

    卻見那人正一身騷包銀衫,紫玉金冠地舉著銀盞笑意盈盈地等她:

    「雲織,你來了。」

    「華公子好排場呀……」

    雲織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道,卻還是伸出手任由他將自己拉了上去。

    「還……還好吧,你答應和我一起過元宵,我還怕安排的不夠好。你喜歡就好。」

    雲織看著這又靦腆著紅了臉的男子,頓時什麼火也都發不出來了,拍了拍繡角白了他一眼:

    「我找你是有正事。」

    「那也可以順便過元宵嗎,我都準備好了。」

    被雲織那嚴肅面孔傷害到的人嘟著嘴囁呶,好似心意被拒絕了多麼委屈,雲織不說,那嘴角卻不由的勾起了:

    「嗯,既是趕上了,自也順便也給你帶了禮物。」

    果然那俊美的臉上瞬時亮了,雲織看著他微紅的臉頰,伸手接過他手裡的酒杯一口喝下:

    「也謝華老闆慷慨接待。」

    華東歌含笑看著她,跟著她的腳步走入船艙。

    不遠處一艘不大不小的燈船,晃晃悠悠地在諸多燈船中毫不起眼,只是婉轉美妙的琴音卻若有若無的傳到江面,也知曉定也是個風的人物。

    溫暖的船艙中檀香裊裊,琴聲舒緩,一隻著一身鬆垮長青衫的男人散著墨黑的發歪斜在軟榻上,晶瑩的瓊液順澤微麥色的性感鎖骨緩緩流入衣襟,狹長的眸子微微瞇著帶著三分醉意七分笑意,漫不經心地轉動銀盞:

    「何三夫人?這樣隱居避世之人也到底被她招攬了,這招苦肉計用的再妙不過了。」

    南榮瑞賢原不知內苑也能搞出這麼多事,此時提起就覺得有些厭煩,微微皺著俊眉:

    「我總覺得她們兩個在一起會將府中攪得不得安寧。」

    「不得安寧?」

    雲傾城搖頭,那一向冷靜的眼睛在這酒氣下些許迷濛,平添一絲邪魅之氣:

    「雲織豈是如此好打發的人,定是有所求,只是……現今本王也未知曉她到底要什麼。」

    到底是什麼值得她這般費盡心機,不擇手段,雲傾城看著那銀盞中微微蕩漾地液體,對這個問題升起了興趣,他瞇著眼,在那小小的酒杯中似是再次看到那女子的各種表情,難堪的、惱怒的、羞澀的、恐懼的……,有時連他也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那般虛偽,又那般有趣。

    (二)

    南榮瑞賢看著他的神情,若有所思,斟酌片刻還是忍不住試探:

    「三哥,你是真的要娶她?」

    雲傾城轉過頭來看他,卻並未一如以往說些讓他不要枉論的話,反是輕輕笑著將那杯酒放到嘴邊,閉上眼睛慢慢喝了下去。南榮瑞賢輕歎一口氣,知曉他是有些醉了,抿了抿唇到底未再說話,也坐到他對面,端起那據說西域進貢的葡萄酒,自斟自飲起來。

    兩人各自品酒,一身寒氣的雲傾澤突然推門踏入船艙,南榮瑞賢放下酒杯,正想和他打說話,卻見他的面色陰沉地解下身上的皮裘隨手丟在一邊,一雙圓黑的眼睛似是帶著萬般怒氣看著雲傾城:

    「三哥,你要娶那個女人麼?」

    雲傾城似是並未受到驚擾,卻也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微微斂著狹長地眸子專注看著杯中的殷紅,淡漠道:

    「你們兩人今日倒是都對本王的婚事甚是關心,可是手裡的差事做的好了?」

    雲傾澤聽他說起差事便臉色梗了一下,他回京如今卻在宮門守門,已然成了諸兄弟們的笑話,但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但他一點也不後悔,想起方纔他所見到的情景,覺得燒了那男人的鋪子都是輕的,他只煩不能再沾染人命,否則殺了他也不為過。

    三哥卻已然兩個多月對他不聞不問,但現今看三哥早

    就知曉他因何闖禍,但想到那個可惡的女人便覺得堵悶的難受,咬牙切齒地道:

    「三哥,你不要娶那個女人……她……不配!」

    「哦?誰配?」

    雲傾城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面前的少年,一雙狹長的眸子哪裡還有半分醉意,幽幽地如古譚般似是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讓雲傾澤的臉猛地白了一白。

    雲傾城唇角微微勾起緩緩立起了些身子,又飲了一杯酒,緩緩道:

    「傾澤,你是我大吳的七皇子殿下,是四妃之首陳貴妃唯一的兒子,亦是當朝宰相,當世名門的陳家的外孫,雲織若是不配我,便更不配你,我以為你已經想明白了。」

    雲傾澤的面色卻更加白了,他的身子幾乎晃動了幾下,看著他三哥說不出來一句話。

    南榮瑞賢從未見過他這跳脫的好友這般受打擊的模樣,只能內心為他輕歎一聲,他本是風流,今年十六也早嘗過男女之情,只他這好友,因著陳妃娘娘和雲傾城的管教,一身治軍武藝,采御人之術不說精通但也絕對是佼佼者,但與男女之情……

    他覷了一眼雲傾城,心中又有些擔心。照三哥對傾澤的期望,傾澤若是還對他大姐不肯釋懷,恐怕到時候就不單單是重罰他了,大姐很可能會被他毫不猶豫的抹去,不管現在他是不是對大姐有了興趣。

    他正思索,卻突然覺得脊背發寒,卻原來是雲傾城幽幽的目光不知何時轉向了他,正幽幽看著他,他立刻知道自己犯了三哥的忌諱,趕緊將頭低了下。

    三哥當年以「智帥」聞名軍中,但這「智帥」其實是被南夏稱為「奸帥」的,他的心思不但難猜還詭譎異常,最不喜的便是別人揣摩他的心思……

    「工部正在籌備修建堤壩以御春潮夏洪,陳二公子不日便要押萬金入兩江,但合徽與青縣兩江附近流匪橫行,未防有變父皇命本王斟酌人選跟隨運金隊伍,傾澤應是極不放心庶叔的,定要親自護送才願,本王明日朝堂便會為你作保,你可如願隨行。」

    雲傾城收回目光淡淡開口,又將視線轉向雲傾澤,說出這最後的警告。對方的臉徹底慘白,隨後完全灰敗下去:

    「我知道了。」

    雲傾澤低著頭道,卻是什麼都不想再說,動作遲鈍地拿著披風,轉身走出船艙了。南榮瑞賢心下不忍看了一眼面上沒有變化的雲傾城暗暗咬了咬牙追了出去。

    雲傾城聽著兩人消失在船上的腳步聲,並沒有在意,只一邊繼續細細品酒,一邊卻是漫不經心地道:

    「出來吧。」

    後面的窗戶就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銅面黑衣的夜梟跪在雲傾城身後,上前遞了一張折疊的白紙後並未多說什麼,隨後悄無聲息地躍出窗口。

    雲傾城打開那張紙迅速瀏覽,隨後眸色漸漸深了,被雲傾澤推開的船門在寒風中關關合合,他正好看到了那信上所說的那人所在的地方,正是前面那艘奢華亮麗的大船,不由瞇了瞇眼,眸色越發黑沉,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低喃:

    「南榮雲織,你怎麼就是不肯老實一些。」

    伸手將那信紙放於燭火上燃燼了。

    (三)

    另一側,雲織正滿臉笑意的接過華東歌蓋了鮮紅章子的契約,突然打了個噴嚏,差點將那契約飄到火盆裡。華東歌眼疾手快幫她接住,雲織才鬆了一口氣,趕緊將契約收到袖子裡:

    「真是嚇死我了,這可是十萬兩銀子啊。」

    華東歌失笑:

    「你莫擔心,我華氏不會僅憑一張紙就毀諾的。」

    雲織淡淡的眉眼都是笑意,舉起一杯酒對著對面坐著的華東歌舉了舉:

    「那謝華老闆割愛了,華老闆放心,雲織定會好生打理,不讓華老闆一番心血白費。」

    華東歌微微苦笑,卻也舉起杯盞與她對飲了一個,而後才緩緩伸出手一副委屈模樣:

    「那雲織小姐現在能將東歌的禮物拿出來了吧?」

    「那那件事辦得怎麼樣了?」

    雲織壓低聲音卻是先問條件,華東歌撇撇嘴收回了手,不滿道:

    「當然辦妥了,那人果然是南夏人,他想從大吳到南夏怎麼可能逃得華氏的眼睛?」

    「是啊,你們華氏,連私運的買賣都做,真是無孔不鑽。」

    雲織故意這般諷刺,對方果然瞬時就紅了臉:

    「這……這些都是萬不得已,況且我們只是與他們有些交情以防萬一,華氏是正經的買賣人。」

    雲織看著他發紅的臉笑了這人,就是容不得別人說華氏半點壞話,偏生自己還是個薄臉皮。卻也不再逗他,笑道:

    「知道了知道了,再沒有比華老闆更正經的買賣人了,那華老闆,你還要不要看禮物?」

    華東歌眼睛發亮點點頭:

    「當然要。」

    雲織看著他那張俊美卻故意一副小孩兒表情的模樣,心情大好,示意紅杏拿出禮物。

    華東歌看著那包裝精緻的錦盒,眼睛亮晶晶的,從雲織手裡接過便迫不及待地打開,看到裡面躺著的塗金的銅牌眼眸募得亮起來,驚喜地看著雲織:

    「這……這是通行令牌?」

    雲織

    微微一笑擺擺手:

    「商家的通行令牌,不知曉華老闆可喜歡?」

    華東歌的臉頰微微紅著,點了點頭: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禮物了。」

    聽他這般說,雲織心中也更歡喜幾分,便道:

    「聽和掌櫃說起京都限制商家通行名額,今年恰不巧華氏並未哪足名額,你將那些通行名額給了你三叔和其他管事,自己卻滯留於此,這小小心意許是晚了,興許明年還能用上。」

    華東歌看著她的眸子卻灼灼生輝:

    「雲織……在下是是否能叫你雲織,東歌實在十分喜歡這份禮物。」

    「你若是當雲織是朋友的話,自然可以。那……雲織也叫華老闆東歌可好?」

    雲織覺得他率性的模樣十分可愛,她本是個心思重的,遇見心思單純的總是覺得喜歡

    華東歌也不例外,他雖是個精明的商人,但與人事私交卻著實可愛率真,她腦中不其然閃過某個總是一臉微笑的人,不由覺得擾了心情,悶悶地灌下一杯酒,那人比之她還要虛偽。

    到兩人暢快攀談了一番之後雲織已經完全醉了,但還記得掩人耳目堅持不讓華東歌的船送,華東歌無法只得扶著她親自送她到小船上,安排了兩個小丫頭幫著紅杏駕船。

    華東歌拉著她到船艙安置下,看著她紅著臉迷濛著眼睛還微微笑著與他說話不由心中好笑,倒從未知曉她還是個話嘮,雖現今說的已有好多他聽不懂了,許是她養病時候的事?

    「東歌,你這名字真好聽,不若我……名字俗氣的很,小時候叫二毛,長大叫什麼毛國中,還國高來,*的同宗就得那麼……咕~~」

    她打了個嗝嚥下了那些胡言亂語,卻被衝入鼻腔的酒氣熏得微微皺眉:

    「我都說了不喝二鍋頭……」

    「雲織,你醉了。」

    華東歌輕聲哄著,扶著她小心向出船艙,對方卻一直喃喃低語,不肯安寧:

    「不要……娘親!不,若南你這個混蛋……爹爹,救娘親,不,你背叛我……好痛……我好痛……」

    華東歌一下子沒有抓住那發瘋的人,讓她剛上了甲板便掙開了他跑到船邊,扯著嗓子大喊,眼見她的整個身子都搖搖欲墜,華東歌嚇得不輕,正要上前將她拖過來,對方卻突然轉身,一下子與他來到他的身前,抓住他的肩膀與直直對視,華東歌愣住了,在那雙溢滿淚水,滿是委屈的眼睛裡愣住了。

    「為什麼……都要離開我……」

    雲織無意識的低喃,淚水滑過臉龐的時候閉上了眼睛,身子一歪倒在了對面人的懷裡。

    灼人的酒氣噴在耳邊,華東歌面上帶了一絲異樣,他本想將人拉扯出懷裡,卻感到懷裡的人瑟瑟發抖,不知曉在囁呶著什麼,那本拉扯她肩膀的手遲疑了一下改為輕拍。

    直至懷裡的人慢慢軟下,頸邊的熱氣慢慢規律他才輕輕慢下節奏,正想將她再次拉開,卻又聽到雲織一聲低低地哀求:

    「不要……離開我。」

    心中募得就是一緊,反是伸手將人抱得更緊了,這般抱著她,他突然有種再也不想放手的衝動……

    過了很久,久到身邊的暗衛終於忍不住打出暗號提醒他,他才終於回過神來,輕輕將她推開,俯身將她橫抱在懷,小心入了船艙。

    將雲織放在榻上吩咐了兩個丫頭幫紅杏小心照顧,華東歌再不敢多待一刻,頭也不回的去了回自己船上了,紅杏看著那一貫黏纏的華老闆的背影,不由納悶,卻也不多想,趕緊收拾東西趕去照顧雲織了。

    直到那艘小船緩緩走遠了,華東歌才又從大船中走到了甲板上,他站在那燈火之中,看著那渭河上慢慢遠去的那艘火光,一隻手扶在了自己的心臟上,半天都一動不動。方纔,他真的怕自己有那般的衝動,就這樣……將雲織帶走。

    他站在甲板上良久,卻不知在另一艘船上有另一個人同樣也坐在甲板上,看到他們發生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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