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VOL16(2) 文 / 不近長安
vol16(2)
塗塗在黑暗裡一把扳住徐景弋,搖晃著他的身體,驚恐的喚著他的名字。
沒有人回應她,手下的徐景弋像是已經死去,可他的身體還是軟的。塗塗只覺得「嗡」的一聲,她突然意識到,徐景弋死了,這意味著他不會再為她捉田鼠了,不會再把煮好的飯端到她跟前讓她吃,也不會在她睡著的時候再幫她拉衣服或者掖被子……他這個混蛋,居然留下她一個人,獨自面對這樣可怕的黑暗。
她把徐景弋抓在懷裡,抱著他,全身上下不可抑制的抖動著。
轟炸聲還在持續,但是已經不再把他們這棟樓視為目標,牆體被震的仍舊簌簌的落下碎塊,砸在她頭上。並不痛,或許是痛的,但是她已經感受不到了。
沒有救了,沒有人會來救他們,她呼叫也不會有人聽得到。她沒有辦法,閉住一口氣狠狠地抽動一下,而後她聽到自己無助的抽泣起來。無助又哀慟,她只有哭,很快變成痛哭,失了聲。
她的全身血液都似乎不再流動,從指尖到身體又病又涼,甚至比她懷裡的徐景弋還要冷。
有溫熱的東西捂在她的手臂上,軟軟的暖暖的,她下意識的用另一隻手捉住,猛地閉住自己的呼吸。
是徐景弋的手,就算是有一天她瞎了,可是徐景弋的手她還是一摸就能認得出來。
她手掌下的那隻手在掰她的另一隻手臂,可她的身體都是僵的,他掰的很費勁兒,只好很慢很慢的同她講:「你要勒死我了……」
她這才意識到,猛地脫手,感受到懷裡的徐景弋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都是塵土,他被嗆住了,費勁兒的咳喘著,她啜泣著,手忙腳亂的幫他順著胸口。
他咳了半天才停下來,簡直苦惱的埋怨她:「你聾了嗎,說了那麼多聲讓你別哭了,你都聽不到。」
她喜極而泣,狂點著頭:「是是是!我聾了我聾了!」反應過來又狂搖頭:「不是不是!」她突然又哭起來:「你是不是受傷了,你感覺怎麼樣?」
他低低的「嗯」了一聲,嘗試著動了一下又跌回她懷裡,難以忍耐的抽吸著冷氣。
她知道他是真的受傷了,可是不知道他傷在哪裡,於是小小聲的問他:「哪裡痛?」
「你別怕,我死不了。」他怕她再哭,只能先告訴她終極結果,而後忍著痛緩緩的說:「應該是肋骨斷了,動不了。你現在冷靜一點,聽我指揮,幫我一下。」
她集中注意力,甩手抹掉臉上的眼淚,聲音堅定不移:「你說。」
「我右邊的口袋裡有手電筒,你找出來。」他等著她的翻找,一摸之下果然有,是戰術手電。塗塗把手電筒按開,一道光瞬間照亮周圍,他又講:「我剛才把急救箱扔在你身邊了,你找找看,還在不在。」
晃動著手電只一照就發現了醫藥箱,在角落裡面被礫石埋了一半。
拍打掉上面的土塊,塗塗把醫藥箱拖過來,徐景弋說:「打開,裡面有封閉針,你找出來,先給我打一針。」
沒有水,幸好還有酒精可以消毒,塗塗盡量做的手腳乾淨一些,扒開徐景弋的衣服,要給他注射的時候她突然猶豫了:「骨折用封閉?對路嗎?」
他說:「你打吧,這一針能撐幾天,能撐到人來救咱們。」
她幫他打上,肌肉注射,看他痛的嘴巴微微鼓起來,她拔了針堵住針孔止血。她給他重新系衣服的時候看到他腰上那些被她掐出來的青紫色,她眼眶一紅,低下頭。
徐景弋已經能動了,但是動的很慢,他就拉過她的手,語氣很溫和:「你能扶我過去,靠著那邊嗎?」
他的體貼,永遠那樣用一種春風化雨的方式侵入,她知道,於是不再讓他費心,很小心的攙扶他靠在牆上。
炮聲還在響,他們這邊依然不停地有震動,徐景弋拍拍身邊,塗塗坐過去,他們兩個肩並肩的靠在一起。徐景弋拿著手電筒照著周圍,觀察著他們被困住的地方。很不樂觀,他們躲進的地方大概之前是一個消費場所的大廳,整個天花板已經塌了,大塊的水泥板被前方一根柱子支撐著,同他們這邊的牆體搭成一個三角形的空間,恰好把他們禁錮在裡面。四周沒有光亮,不透縫隙,他們被掩埋了。
他把手電筒照到他們唯一擁有的東西上——一個救援醫藥箱。可那裡面沒有任何能夠維持生命的東西,只有手術的基本工具,還有急救用的藥。他照了一圈,然後把手電筒關掉了,他們唯一的電源,或許營救的時候還能發出sos信號。
塗塗在黑暗裡依偎著他,她問:「我們現在怎麼辦?」
他只說一個字:「等。」
她又問:「要等多久?」
他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
沒有水,沒有食物,生理上的數據,人能撐三天。可問題在於,他們整個晚上都沒有喝過一口水,他現在已經口乾舌燥,而塗塗更是從昨天中午之後就再沒有吃過食物。他開始後悔,居然縱容她,沒有逼她吃那頓晚飯。
他握著她的手,給她打氣:「堅持堅持,他們知道我們在這棟樓裡,會來救我們。」
她停頓了一下,顫聲問他:「我們會死嗎,你怕死嗎?」
他居然還能輕聲地笑出來:「怕啊,我從小到大,都感覺自己死過好多回了。你知道,死過一回的人,你再讓他去死,他怎麼樣都不肯再來了。我都死過好幾回了,所以我當然很怕死。」
br/>她在黑暗裡聲音氤氳著水汽:「你小時候,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
他矢口否認:「沒有,我挺好的。」
「我想聽你講你小時候的故事。」她很想聽,這是她一直想知道的,她怕再不聽,這一世就再也沒機會問了。
但是他不肯講,只是說:「省省力氣多喘口氣吧,你不怕死嗎?」
她當然怕死,但是有他在身邊,就算她永遠都回不去了,能和他死在一起,她都覺得很好。她緩緩地說:「我也怕死,但是死不是我最怕的東西。」
他很自然的接上一句:「那你最怕什麼?」
「我最怕的,是你死在我前面。」她在黑暗裡伸出手去,摸索到他的臉,微笑:「所以景弋,如果我們回不去了,你一定要成全我。你知道我很沒骨氣,而你一直比我意志堅強,你一定、一定,不能留下我一個人。」
他臉頰上的那點肉在上揚,可她手下卻感受到了水澤,他把她攬緊,然後說:「我答應你。」
她最怕的事情得到了應許,於是就很安心的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他用輕鬆的語氣又說:「別想得那麼悲觀,還沒有太糟糕,我都說過了,一定不會讓你回不去。」
她糾正他:「是我們!」
他深切的點頭:「對,是我們。」
她靠著他,什麼都沒得做,什麼都做不了,這輩子都沒這麼無聊過,於是問他:「我們現在做什麼?」
他抬手彈了她一個腦奔兒:「保存體力,睡覺。」
可是外面炮火連天,能睡著才怪。
她實在睡不著,拉著他:「我們聊天吧。」
「省省唾沫吧小姐,」徐景弋無精打采的催促她:「快點睡覺。」
「我睡不著……」她覺得他倆很有可能被渴死被餓死,但是最有可能的死法是無聊死,她揪著他祈求:「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的一定要說真話!」
異想天開!徐景弋簡直抓狂:「我覺得玩大冒險更合適,誰輸了誰去鑿牆,土撥鼠,看我們能不能把自己挖出去。」
她聽得出來他的嘲諷,但是卻毫不在意,蠻不在乎的居然自行開始遊戲了,嘴裡唸唸有詞:「兩隻小蜜蜂呀、飛在花叢中呀、飛呀……」她的手伸出去包在他攥成拳頭的手上,頓時歡呼:「你輸了!pia!pia!」
徐景弋在黑暗裡翻著白眼,她看不到卻感受得到,不滿的推他一下,他就很配合的喊:「啊,啊。」
塗塗得到提問權,躍躍欲試:「你……就說一條瞞著我的秘密吧。」
他一僵,塗塗催他:「快點說,出去就沒有機會了。」
他仍舊不說話,塗塗納悶:「你不會沒有吧?!」
「有的。」他聲音悶悶的,頓了一頓才說:「我想告訴你個事情,但是,你聽了不要太傷心。」
她的心在擂鼓,一下一下,咚咚咚,半晌才聽到他開口說:「楊佳希,其實早就死了。」
外面的炮聲恰好停止了,非常的安靜,她過了好久才嗔嚅:「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他立刻驚訝:「你也知道?」
「嗯。」她點了點頭:「我以為你不知道……我還怕你知道了會傷心,才要求你跟我回國,想讓你忘掉她……」
「真傻啊,」他歎息:「她死的時候,其實我就在她身邊,怎麼會不知道。」
是啊,不過……等等!她突然皺眉,如果他早就知道楊佳希死了,那麼,他一次一次的拿楊佳希威脅她……是刷她玩咯?!
「我們繞了多大一個圈子啊,」他居然無聲地笑起來:「笨蛋,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自始至終,只喜歡過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