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VOL03(1) 文 / 不近長安
vol03(1)
「滴滴」兩聲車響,很煩耶,塗塗匆匆的走,餘光瞥了一眼,一輛寶馬750。
黑色的寶馬順著街道尾隨她,又按了兩下喇叭,車窗裡有男人伸出頭來,很招搖的衝她喊:「妹妹上車,哥哥載你一程!」
無語,她都28了,哪裡還像個妹妹。
腳步不停,無聊早起在馬路上尋歡搭訕的公子哥多著去了,塗塗無心搭理。那男的卻急了,大喊:「徐二就在車上,妹妹不上車虧大了!誒呀——!」有人在車裡面打了趙大一巴掌。
塗塗愕然的回頭,原來是昨天的趙雪城。徐景弋也在車上,她要猶豫一下,景弋會不會不想見到她。
趙雪城一氣兒催:「快點快點,快點上來啊,這兒電子眼多著呢,前面還有警察!」
她被他催的手忙腳亂,只好趕緊上車。
趙雪城十分欣慰:「這就對了。」車子融進滾滾車流,他又補充說:「聽哥話,有肉吃。」
塗塗哭笑不得。
徐景弋坐在副駕駛,手肘撐著車窗和車門的銜接處,手指蜷起來抵在嘴唇上。他頭也沒回,鼻音濃重的問候她:「早。」
她忙回答:「早上好!」
徐景弋一路無話。他有一點感冒,這是做完介入手術後的必發狀況。介入手術每次都不能缺少高輻射x光造影機,為了能清楚地看清病人的病變部位,手術全程醫生都要暴露在x射線的照射範圍之內。為了減少輻射,醫生只能穿上30多斤重的鉛衣,即便是這樣,一台手術下來,接受的輻射量相當於拍2000次x光片,白血球下降,免疫力就受損。
趙雪城經常自嘲,他們是「福島50死士」,大好青春都給這麼輻射掉了。
略略的寒暄之後,話多如趙雪城都緊握方向盤嚴陣以待,除了徐景弋偶爾的咳嗽聲,車裡再沒有別的聲音了。果然尷尬,不過幸好路途也不長,如果不是堵車,應該很快就能到。
結果沒預料的是車子堵在半路上,他倆就接到急救電話。
收了線趙雪城回頭問塗塗:「妹妹會開車不?」話問出來他就差點敲自己腦袋。他都忘了,當年塗塗的那輛大奔多張揚來著。
他指指車鑰匙:「幫哥哥開到停車場,回頭去找你拿。」他說完就和徐景弋下車走人,往醫院跑。這個上班的高峰期,真是用走的都比開車快。
他倆拔腿走人,留塗塗一個人苦惱,她很久沒開過車了,方向盤手感特別差,他這車又貴,她小心翼翼的防刮防蹭,好不容易才把車挪回醫院。
中午的時候,趙雪城果然來找她拿鑰匙,還帶來一杯某大牌的招牌特飲來謝謝她。
趙雪城問:「要不要出去走走?」
其實走走也沒有別的地方去,就是醫院用來調節環境的花園,有一個不大的湖,她捧著特飲,兩個人繞著湖邊走。
「妹妹,哥哥問你句話,你別介意。」趙雪城倒也直白:「你是不是還喜歡著景弋呢?」
塗塗剎那間臉色緋紅,手足無措,只好握緊紙杯,好在那牌子的logo醒目,她還有地方可以盯著看。
見她小動作如此,趙雪城笑,說下去:「你要是還喜歡他,我想你一定對他這八年的生活一定很感興趣。你知道的吧,景弋和我考上了賓夕法尼亞醫學院,在費城,賓州某個小地方。」
塗塗想趙雪城又在自嘲了。她就算概念再模糊,也該知道享譽美國最古老的城市和那個八大常春籐聯盟之一的名校。因為當初知道徐景弋考上了賓夕法尼亞大學,她就查過了。
說起來她得知這個消息的途徑太諷刺——因為任何一所學校都不會放棄宣揚名聲的大好機會,景弋的照片出現在學校傑出畢業生展示窗上。等她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
太委屈,連分手都是最後一個讓她得到消息。
見她不說話,趙雪城只好開始追憶:「那時候我們走的多風光啊,等到了那裡才知道自己渺小的就跟沙灘上一粒沙一樣。不怕你笑,老二的英語很好,可我們到了那裡,連嘴都不敢張,有一次他跟教授提問,一連解釋了三遍,最後還是寫下來,那個美國老頭才看明白。哈,把他給打擊大了。」
趙雪城微笑,忍不住長吁短歎:「你也知道,他有多要強有多能學,白天上課晚上自修,洗衣服的時間就跟我練口語,每天只能睡兩個小時,有一次從圖書館回來一邊洗腳一邊看書,結果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從來不知道,驕傲如景弋,還有這麼狼狽的歲月。
「學校福利好啊,給我們配的檯燈瓦數大,珵明瓦亮的,就那樣他還睡得著,我去給他關燈,叫他醒醒,你猜他怎麼著?」趙雪城一臉追憶似水年華:「他睜開眼人還沒清醒,就拉著我的手,叫我塗塗。」
那是他剛到賓夕法尼亞的時候吧,異國他鄉,太過脆弱,又沒人安慰,很容易會想起故人。
塗塗沒告訴過別人,後來她曾經去費城找過他。人海撈針那麼不容易,她剛用蹩腳的英語攔住一個路人,就看到徐景弋騎著自行車路過,車上載了一個亞洲美女。那女孩一手揪著他的襯衫,一手捂著自己的長裙,靚男美女,看著就登對。
後來恰好景弋回過頭,她連忙躲到樹後。
趙雪城也陷在回憶裡無法自拔:「後來他就醒了,眼睛都是腫的,你知道他那只單眼皮吧,都變成雙的了。他抹了把臉,
就只剩出一口長氣了。」他笑笑:「你知道阿喀琉斯吧,那個致命的腳踝,那時候我才知道,他的弱點就是你。」
這都是真的?景弋還如此的在乎過她,而這些她都不知道。但如果是這樣,他自行車後面坐的那個女孩怎麼解釋呢,還有景弋現在,對她拒之千里,又怎麼解釋?
「有個消息透露給你,」趙雪城的笑容很欠扁:「他現在是一個人喲。」
「那有什麼用。」她終於說話,垂頭喪氣:「他又不喜歡我。」
趙雪城向她伸手:「拿來。」
她不解,拿來什麼?
趙雪城拿過她手裡的塑料杯,把杯套轉了個角度面向她,杯套上寫了一串電話號碼。能把數字都寫得這麼行雲流水,而這筆跡她一直很熟悉。
這是?
——怪不得她一直好奇,趙雪城的眼光怎麼這麼準,選了那麼多口味中她最喜歡喝的一款。
「號碼是誰的你猜。妹妹,哥就能幫你到這兒了。」他兩手抄兜,語氣認真:「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趙師兄是電影看多了吧,念念不忘,真的會有迴響嗎?
接下來整整一個下午塗塗都在糾結,瓦楞紙杯套已經被她打開,扇面一樣攤開在桌上。已經把電話號碼輸進手機裡,應該不會丟了,可她就盯著這串數字一直看,都能背過了還捨不得放起來,好像能看出來什麼東西一樣。直到寶珠回來了,她才很仔細的夾進錢包。
「塗,什麼東西那麼小心?」
「沒什麼啦,就是一個朋友的電話。」
「哦?一個什麼朋友?」
一個很愛很愛很愛的,前男友。
可她連他的一張照片都沒有。錢包裡面唯一夾著的那張,還是半個月前從雜誌上裁下來的,她忍不住想他的時候,就一遍一遍的打開錢包,偷偷的看他。
從什麼時候開始,連擁有一張他的照片都變成奢侈的事情了?徐景弋不愛拍照,從來沒給她留下一張照片,連分手的時候都沒有招呼一聲。塗塗有時候就想,哪怕他最後送她回家那次說一聲呢,她也好仔細多看他兩眼,也不至於那麼快就記不得他真切的樣子了。
還好他現在就在走廊另一頭,她現在連他的電話都有了。
深吸一口氣,她終於掏出手機,發出一條短信。
「景弋,我是塗塗。你現在過得好不好?」
沒有人回復。手機攤在桌面上一動不動,時間過去很久,久到她都疑心這根本不是他電話的時候,微微一震,手機進來一條短信。
只有四個字:「安好勿掛。」
這算什麼嘛。她慪氣得要死。
上班都沒有什麼好心情了,偏偏33號床的小病號蔡小小不太聽話,把手裡的留置針搞得跑偏了,小孩子就嚷嚷著拔-出來。這下可好,再要重新扎針的時候死活不同意,又哭又鬧,任憑一個病房的老少病友哄來哄去也不消停,最後寶珠只好出動全組長相最甜的塗塗去哄小孩,順便完成打針的任務。
塗塗第一次給小朋友打針,提前做好了準備,口袋裡塞著糖,手裡拿著折好的玫瑰花,可提到打針孩子就放聲大哭,真是棘手,最後好不容易孩子的父母強行按住,塗塗又手軟了。
沒有辦法,小孩子血管本來就極細,又因為肥肥的有點腫,塗塗只怪自己學藝不精,半天都不敢下針,生怕一針打偏了讓孩子多受罪。
急出一身大汗都不敢下手,反倒是最後徐景弋來了。
景弋一進門就是笑瞇瞇的,酒窩尤其深重,看到蔡小小在床上哭哭鬧鬧,他誇張地說:「哇,蔡小小先生,你在做什麼呀,有這麼漂亮的護士姐姐陪著你?」
從沒見過這樣的景弋,可愛的簡直不可思議。
漂亮的護士姐姐?討厭了啦。
她並不曉得自己剎那間面若桃花的,只是下意識的想用雙手把臉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