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張建之的第一次手術（下） 文 / 陽光映玉
楊敬知道尹浩是為他好才說這番話的。
現在是什麼時候，醫患關係已經緊張到了什麼程度，楊敬還是知道的。
楊敬還記得，他剛進這家醫院沒幾天，在一次聚會上，就有個師兄對他說過：「現在，病人都是狼呢，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咬你一口啊，楊敬，你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要和病人交朋友。」
更何況，楊敬昨天還被病人打，現在腦袋還暈暈的痛呢，雖然並不影響他的思維，但是，耳際，卻總是嗡嗡鳴鳴的，有莫名的響動。
楊敬沒有告訴任何人，但他知道，這是腦外傷反應。
有一瞬間，楊敬也想就這麼結束這次手術。
是的，手術已經可以說是成功了，肝動脈已經栓塞完了，自己只需要再往裡打點明膠海綿碎末就可以了。
自己甚至可以出去跟病人家屬說手術很成功，該栓塞的都栓塞了，不該栓塞的，那是沒有辦法的。
但楊敬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決定，不能就這麼放過，因為他忽然想到了在病人肝門部位顯影的那些腫大的淋巴結。
想到這裡，楊敬輕輕搖了搖頭，然後，便把這條肝右動脈用明膠海綿碎末栓堵掉了。
然後，他拔出微導管，對尹浩道：「再造個影，造影劑還用先前的劑量好了。」
很快，第二次造影便看到了結果，只見，肝右動脈被栓堵之後，因為血流動力學的緣故，在肝右動脈近端，又重新出現了一條小動脈。
這條小動脈，蜿蜒扭曲，一看就不是正常的血管結構，隨著造影劑的大量湧入，竟然在肝門部位，顯示出了好幾個腫塊的影像。
看到這裡，楊敬心中有數了，「走，尹浩，我們再去把這條血管也給栓掉。」
經過一番努力，這條血管又被用碘化油加上明膠海綿碎末栓掉了。
然後，楊敬又開始找病人的膈下動脈。
為什麼要找膈下動脈呢，是因為他在某大醫院進修時，他的老師曾經說過，膈下動脈，是肝癌的潛在供血動脈，正是導致有些病灶栓塞不成功的原因。
很快膈下動脈也栓塞完了，現在，就剩下雙側肺內轉移瘤了。
這時候，楊敬已經很疲勞了，畢竟他昨天才受的傷。
尹浩見楊敬的汗水都順著眼睛流下來了，趕緊招呼護士過來，給他擦擦。
擦了汗水，楊敬看看表，已經是十點多了。
這就是說，這台手術，已經做了兩個小時了，楊敬忽然生出一種極度的疲乏感，簡直連站著的力氣都失去了。
但他仍然是咬著牙，一直堅持著給病人做完了手術。
楊敬做完手術後，囑咐了尹浩一句，就一面換著衣服，一面往外走。
這時候，李梅護士長早就候在外面了，一見楊敬走出來，趕緊撲上來問道：「楊主任，怎麼樣？」
楊敬簡單跟她又說了一下病情，最後說道：「目前看來，張大叔的病情應該是暫時控制住了，至於將來如何，卻是難以預計了。」
李梅聽了楊敬的話，並沒有給她太大的希望，不由心下微微失望，但她也是醫務工作者，知道這種病情的嚴重性，當下也沒有說什麼。
楊敬從介入手術室走出來，只覺得渾身都酸痛不已，只想趕緊找個地方躺下來，琢磨了一下，自己這樣子，就算到了科室，也是解決不了什麼問題，索性也不去科裡了，踉踉蹌蹌的直奔宿舍而去。
剛走了沒多遠，突然手機響了，摸出來一看，原來是醫務科馮科長打過來的。
電話剛一接通，那邊就傳來了馮科長有些著急的聲音，「楊主任，你現在在哪裡啊？」
楊敬道：「馮科長，我現在剛做完一台手術，正在往回走，請問您有什麼指示呢？」
馮科長道：「楊主任，你現在最好先別回科室啊，昨天鬧事打人的那個王守亮出來了，又領著一幫人來鬧事，現在剛從我這裡出去，說是要去你科室裡找你去，你暫時先躲一躲啊。」
「噢，好的，謝謝馮科長的關心。」楊敬一面嘴上客套著，一面心中無限的悲涼。
「病人來鬧事，也不論自己到底有沒有責任，醫院就先要自己躲一躲，這從好的方面來講，是為自己好，為了保護自己，但反過來想一想呢？」
「噢，人家來鬧事，我們就只能躲起來，那躲起來以後呢，還不是任憑病人鬧事？醫院已經到了這種程度，自己這個做醫生的，也真是悲哀到了家裡了。」
楊敬一面胡思亂想著，一面往宿舍走去，「正好，自己現在可是有了領導的指令的了，現在自己更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宿舍睡覺了。」
他一面自嘲著，一面沉思著這事，自己到底該怎麼辦，不知不覺已經回到了宿舍，敞開門，一頭便扎進了被窩，不動了。
好像剛睡著不久，手機鈴聲就一陣急似一陣的響了起來，楊敬心裡想要接電話，但身子卻是軟綿綿的不聽使喚，心道：「是誰啊，先不用管他，響一會，自己不接的話，就掛了。」
但那鈴聲好像跟他作對似的，一直響個不停。
楊敬實在被他吵得躺不住了，不得不起身去拿過來手機，一看，激靈一下子，心道，「別出什麼事才好。」
原來，打電話
過來的竟然是李梅護士長，這麼急，一定是張建之的事情。
電話剛接通，就傳來李梅護士長焦急的聲音，「楊主任，現在張建之痛得厲害，該怎麼辦啊？」
楊敬一聽，病人只是痛，不由舒了一口氣，說道：「李護士長，這個你不用擔心的，這種疼痛叫栓塞後綜合征，是局部缺血壞死造成的，因此，您不用過分擔心。」
「您先掛掉電話，我讓肝膽科的醫生給病人開支嗎啡，用上以後，病人很快就會好的。」
楊敬掛掉電話，接著給劉春燕打過去一個電話，電話剛接通，楊敬還沒說話呢，那邊劉春燕先壓著嗓子道：「喂，你去哪兒了，李梅護士長到處找你呢，說他男人可能出事了，還去找李若巖主任了呢，雖沒有明說，但誰都看得出來，是懷疑你手術做壞了。」
楊敬又好氣又好笑，但是覺得身上老大不舒服，也懶得和她多說，只是說道：「手術很成功，沒事的，你現在立刻給他肌肉注射5mg嗎啡就好了。」
說罷，也不聽劉春燕再說什麼，掛了電話，倒下又睡。
但偏偏天不遂人願，剛躺下呢，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這次因為有了李梅護士長那邊的教訓，楊敬倒是不敢怠慢，急忙去拿了電話過來，一看，原來是自己的高中同學王明傑。
有心不接，但這王明傑和自己可以說是私交甚好的了，因此，雖是心中老大不耐煩，但還是接了起來,「喂，明傑，有什麼事嗎？」
王明傑呵呵笑道：「沒什麼事啊，想你了，所以給你打電話啊，今天晚上幹什麼？」
楊敬一聽，就知道這是在約飯局呢，就說道：「噢，明傑，真是不湊巧啊，今晚我有安排啊。」
「咦，什麼安排呢？我們老同學好久沒聚會了哦，你可不許偷奸耍滑啊。」那邊王明傑笑罵道。
「呃，這個」，楊敬一時間找不到好的理由，忽然靈機一動，「噢，今晚我是和劉春燕約好了一起有個飯局呢。」
「哈哈哈哈」，沒成想，楊敬話音方落，那邊就傳來一陣大笑聲，只聽王明傑說道：「楊敬啊楊敬，看來，你真的是跟春燕好上了啊，是春燕告訴你了麼？」
楊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春燕告訴我什麼啊？」
「呵呵，我剛才給劉春燕打電話說晚上一起聚會，她答應了的，還說會叫上你的啊。」王明傑那邊笑呵呵的說道。
楊敬一聽，不由用手捂著自己的額頭，痛苦的低下了頭，「真是的，自己看來得重新評估是不是要繼續跟劉春燕在一起了，這才什麼時候啊，就開始給他安排行程了。」
但既然說到這份上了，卻也由不得他不去了，只好答應下來，說好一下班就去市中心的『邊塞人家』大酒樓吃飯。
被連續兩通電話這麼一搞，楊敬連半點睡意都沒有了，躺在那裡，開始思考起王守亮的問題來。
從王則聲大爺一開始入院一來，自己接待他可以說是非常盡心盡力了，不僅服務態度相當好，可以說是謙恭有禮，而且，在資料上，自己也是竭盡所能，給他提供了最好的醫療服務。
但現在，誰也想不到，事情竟然發展到了這一步，自己已經被王守亮打的住院，而剛才聽馮科長說，那個王守亮還不想放過自己，竟然率領好多人到處找自己。
還有王法麼？還有法律嗎？
楊敬又從頭到尾將整件事想了一個遍，發覺自己在王則聲大爺這個病人的處理上，可說是沒有任何的不妥之處。
那麼，問題來了，為何王守亮會一口咬定是自己給他父親處理失當造成了他父親病情的持續惡化呢？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楊敬隱隱感到這裡面只怕有些問題，只怕沒有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