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8章 文 / 允
上回賈璉買通牙婆,這回鳳姐也有樣學樣,悄悄地叫旺兒在外頭找了個人,假裝是個村中富戶,將馬英娘給買去打發到了偏遠之地的私窠子裡,馬英娘本是有身孕的人,數遭捶楚,眼見是活不得了,鳳姐聽旺兒回報,方才稱意。又連夜叫人給了那兩位大夫些銀錢,打發得他們一個回家養老,一個雲遊四方,這才算是徹底了結一樁心事。
賈璉自從馬英娘走後,頗覺意興怏怏,鳳姐又不大理他,連平兒也不給他好臉色,把個璉二爺整治得抓耳撓腮,無處消乏,他的幾個小廝怕他拿他們撒氣,又替他尋摸了府內幾個媳婦子,賈璉皆不中意,漸漸的就往那花街柳巷去遊蕩,鳳姐見約束不住,竟也不如從前那般盛氣,日日裡還如那時候一般,叫平兒陪她,只不過自打上回抱過平兒之後,她也不知添了什麼毛病,睡覺之時,總愛抱人,且這人必得是平兒才罷,鳳姐自覺羞愧,還遮遮掩掩,扭扭捏捏,誰知平兒也早已添下一段心事,鳳姐來拉扯她,她就自己主動向鳳姐身上靠,鳳姐有時抱持於她,她便也伸手回抱,漸漸的這兩個人倒頗覺出彼此的好處,比賈璉不知道強去了哪裡。
平兒則又生出一段心事——她從前只認定鳳姐一個主子,忠心伺候,餘事並不作它想,然這半年來,賈璉不在身邊,她日日陪伴鳳姐,儼然已經不止是主僕的情義,自那一日鳳姐被魘鎮,平兒肝腸寸斷之餘,另還有了一番不可告人之心緒,這段日子,見鳳姐到底和賈璉疏遠,平日裡又總和自己抱持磨蹭,那股子情緒上來,有時候竟未免越了主僕分野,在鳳姐上頭、下頭玩笑般地掐一下,摸一把,鳳姐只當她和自己玩鬧,一般兒地也捏回去、掐回去,平兒叫她這麼鬧,那心思越發沉重,只她素不是個張揚多事的人,有了心事,全部壓在心裡,一絲兒不肯洩露。
如賈政這等方正道學之人,家中出了這等巫蠱之事,恨不能立時要將賈環打死算了。然而一則賈環口口聲聲,只說是趙姨娘調唆,那趙姨娘竟也硬著頭皮認了下來,只說與賈環無關,賈政想賈環素來乖覺,又是個孩子,恐怕做不出此事,二則他這把年紀,只得二子,父子天性,難免手下容情,罰跪之後,到底派人將賈環接了回來,也請了個大夫胡亂看了一看,說是落下病根,以後走路有些妨礙,性命倒是不消擔憂的,賈政便喝令他閉門讀書,不許外出,這才想起處置趙姨娘——賈母、王夫人之意,乃是要把她打死,賈赦則以為該把她賣掉,賈政則以為家醜不可外揚,不如選一處小院將她幽閉,幾處折中,即日便打發了幾個婆子將她押到莊子上關起來,家中皆勒令封口,不許此事外傳。
今年賈府諸事實在不順,賈政同賈赦、賈珍談論了幾回,這次他們總算是聽了賈政一次,先是將家下人等嚴選了一遍,那些素日多嘴多舌好搬弄是非的,都直接開革,又嚴令上下封口,不許談及趙姨娘魘鎮及馬英娘的身世——賢德妃剛立,家裡就連續出了這兩樁故事,無論賈珍、賈赦再如何昏聵,也知此事弊大於利。
馬道婆案發之後,諸家陰私一一被審,其中牽扯,不乏王親貴戚,錦衣府不敢自專,層層上報,至於今上,今上登基不久就出了這等事體,著實震怒,下令徹查。
賈璉還當是太上皇當年的氣象,以為事涉豪門,官府不敢認真查驗,再加上撕毀了證據,此後必然死無對證,誰知今上是個倔脾氣,既決心徹查,便從大理寺、錦衣府、順天府抽調幹吏,專力此案,不上三月,諸貴家府內陰私,皆清清楚楚地擺在御書房案頭了。
此案牽涉最深者乃是幾家舊家侯府,因家大業大,人口眾多,諸事紛紛,不一而足,然而今上最為震怒的,卻並非這些人家,而是南安王府——南安太妃在京中各處廟觀都替兒子許下極大願心,名為祈福平安,然而南安王已經貴為郡王,又不是病弱之體,有什麼心願,需要發下這樣大願心?
而區區一個道姑,為了數百銀錢,便能公然取公侯嫡子正妻、朝廷欽敕品級貴人的性命,其中還不乏應驗者,則若有大能德士,是不是連天子都能詛咒?巫蠱之事,歷來是當朝禁忌,其中又牽涉了這許多事體,叫今上怎能不觸目驚心?而聖人既有心事,自然不乏忠心之人出來替主分憂。
且如今的御史雖不如前朝那般強項,卻也著實還存有幾個沽名取直之輩,不敢對最顯赫的幾家下手,卻選了寧榮二府——賈府乃是舊家親貴,又是皇妃家人,最是尊貴,然而經歷數代,子弟耽溺玩樂,不思進取,並無過多實權,彈劾賈府,既得了強項的清名,又不怕事後的報復,乃是最最上佳之選。
若單論巫蠱之案,賈府倒也算不得有什麼牽扯,然而御史既然要彈劾,便不肯只拿此一件事來作法,因此最終到了今上手中的奏折,羅列了賈珍淫逼子婦致死,賈赦強奪民人家財,賈璉淫娶娼妓,私放印子錢,毆殺奴婢,賈政內帷不修,致妾行巫蠱等諸般事跡。
府中上下聽見這樣彈劾,頓時慌做一團,賈璉自忖第一條罪名尤可,放印子錢是鳳姐所為,他隱約知道,也算默許過,毆殺奴婢卻絕不是他之所為,誰知奏折傳出來,他便傻了眼——毆殺奴婢說的是馬英娘,因她被發賣兩次,又是小產,還在旺兒手裡就死了,旺兒又是賈璉的奴才,因此又扣在了賈璉頭上。
賈璉又氣又急,只拿鳳姐要去出氣,鳳姐辯白道:「我還不是為著你!這樣家奴,說是你用過的玩意,偏偏又懷上了,若不遠遠處置,留在附近,人家說起來才是笑話呢!誰知她就這麼不頂用,一下子就死了呢!」一行說,一行流淚,賈璉見她模樣,又見事實俱在,無可辯白,只是心灰意冷,連夜在賈赦、賈政面前哭泣,那兩人並賈珍也早沒了辦法,只能各家走動,求林海、王子騰等幾家幫忙。那一時宮中元春聽聞家裡出了這事,上表請罪之外,又小小地病了一場,府裡越發慌亂,賈母仗著老臉面入宮去見了一次,回來叫過賈赦、賈政二人,囑咐一番,兩人無法,先行上折子告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