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紅樓之釵黛

正文 第76章 文 / 允

    寶釵沒想到黛玉半晌只問了這麼風馬牛不相干的一句話,好半天才道:「什麼?」

    黛玉道:「你上一輩子明明是個閨閣才子,為什麼這輩子就不作詩了?」

    寶釵道:「想作的時候就作,不想作就不作,還要分個為什麼麼?…你就是為的這麼個理由哭?」

    黛玉道:「才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我想你說起前世,那等風流暢意,到了如今卻是這麼副樣子…」她一時哽咽,打起嗝來,寶釵忙替她順背,又好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嫌我這輩子沒了靈氣,配不上你,是不是?」

    黛玉先聽她一句,還以為她真明白了,再聽後面又是沒個正經的話,氣得又跺一跺腳,把她一推,自己扭身跑了。

    寶釵忙追過去,一路到了席上,眾人見黛玉眼角猶自發紅,兩腮帶淚,都看寶釵,寶釵只好裝模作樣地坐下,伸手去拉黛玉的手,黛玉一偏,偏到迎春那頭去了。

    寶釵見這裡人多,只好憋住一肚子的話,悶悶喝了幾杯酒,等到回了榮府,才一頭往黛玉那裡去,誰知黛玉又叫紫鵑擋她,不讓她進去,寶釵踮著腳向裡一看,什麼也看不見,只好道:「我在這裡等到晚上,你總要讓我進去睡吧。」

    說了一句,忽然聽黛玉喚紫鵑進去,寶釵大喜,只當黛玉允了,誰知不多時紫鵑從裡頭拿著她的衣服等物,連鶯兒也被幾個小丫頭架出來,紫鵑面無表情地道:「我們姑娘說她身子不舒服,晚上請寶姑娘去旁的姑娘那裡擠一晚罷。」

    寶釵急得不了,在原地磨了幾圈,只不肯走,紫鵑勸道:「寶姑娘還是先去別處安置罷,不然晚了,姑娘們都睡了。」

    寶釵道:「我哪也不去,只在這裡。」

    那時節幾個好事的婆子已經在這裡探頭探腦地看了,並有人見這兩個又在置氣,就一徑要回賈母去,寶釵又忙派人攔住那幾個人,對著紫鵑道:「再不讓我進去,這事就鬧到老太太那裡了,到時候老太太一調停,她還不是要讓我進去?」

    紫鵑進去傳了一句話,出來道:「寶姑娘晚上睡外間罷,我們姑娘說近日眠淺,不好兩人一處。」

    寶釵只要進去,哪裡管她,只不住點頭,等到了裡頭,小丫頭子都不在,寶釵就和鶯兒對個眼色,鶯兒去拉紫鵑說話,寶釵趁著這會一閃進去,只見黛玉還仰在床上,默默流淚,忙坐過去,握住她的手道:「我錯了…我不該拿話逗你,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心疼我,對不對?」

    黛玉聽這還像話,便看她一眼,慢慢止住眼淚,坐起來道:「你明明知道,方才在那裡為什麼不說明白?還要說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話,我難道是那樣的人麼?」

    寶釵道:「我是現在才想明白的,方才…方才情急了,只想著逗你笑一笑,所以同你開玩笑呢。」

    黛玉盯著她慢慢道:「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寶釵道:「我知道了,以後再不會的,你別哭了,哭壞了身子,我可真要穿芒鞋去了。」

    黛玉惱道:「說來說去,你竟是還不明白!」站起來要走開,寶釵忙一把抱住她,將頭靠在她腰上,慢慢道:「我不明白,你就告訴我,好不好?不要這麼猜來猜去的,猜得你傷心,我也心疼。」

    黛玉掙了幾下,寶釵兩手似鐵箍一般將她箍住,絲毫也沒法掙開,她便冷了臉道:「放手。」

    寶釵道:「你不說清楚,我就不放。」

    黛玉幾曾見過如寶釵這等憊懶行徑?又羞又氣,卻是無可奈何——此時小丫頭們都在外面,大聲叫進來恐驚動外人,紫鵑被鶯兒攔住,進來不得,她自己力氣又小,敵不過寶釵——勉強動了幾下,小聲道:「你放開我,我和你說。」

    寶釵道:「當真?」

    黛玉又冷下臉道:「你放了我,我和你說,你不放,我就從此再也不理你了。」

    寶釵見她神情肅穆,只恐是真,忙鬆開手道:「我放了,你坐下來說。」

    黛玉氣呼呼地坐下,因這一番又是哭,又是動,又是氣的,額上沁出細密的汗來,寶釵要替她擦,被她拍開了,黛玉道:「你方才說明白,是明白了什麼?」

    寶釵小心窺她臉色,見她這會子好轉了些,便拿捏著答道:「…我想,你大約是心疼我近日事忙,連那些風物事都不弄了,所以有這一說——其實我也並不是十分愛作詩的…」

    黛玉打斷她道:「只是詩麼?」

    寶釵道:「那還有什麼?」

    黛玉道:「我瞧你不但不作詩,連那些詩書都不大看了,你說起從前的事,什麼詩社、什麼花名入令、什麼聯句、什麼燈謎,那等風流致,令人稱羨,可是到了這一輩子,你卻什麼都不提,什麼都不做,大夥兒倡議,你也興致怏怏,到底是為什麼?」

    寶釵苦笑道:「你別看我長得還是十幾歲的模樣,其實我早是個老婆婆了,你見過哪個老婆婆整天吟詩作對、討論些如何以花入藥、什麼瓷配什麼茶的事麼?」

    黛玉冷笑道:「我看你倒不是年紀大,你就是心虛。」

    寶釵道:「瞧你這話說的,我心虛什麼?」

    黛玉道:「你覺得對不起我。」

    寶釵笑道:「這話我方才才同你說過了,不過是些玩笑話,當不得真,且與我作不作詩也沒什麼相干。」

    黛玉道:「這不是玩笑話,你是當真嫌你自己算計太多,心思不正,帶累得我現在也同你一般處處算計——你

    真心覺得自己配不上我,對不對?」

    寶釵啞口無言。

    黛玉又道:「你不說話,看來我說的沒錯了——我起先惱的不過是你這點,但是後來你那般開玩笑最讓我生氣——你明明心裡知道、為什麼不肯和我好好說?」

    寶釵訕訕道:「我是真的沒明白你說什麼。」

    黛玉道:「你我相處這麼久,彼此交心,你若當真連我這點心思也不明白,那只能說是我看錯了你。」

    寶釵見她一張俏臉冷若冰霜,心中一跳,忙分辨道:「其實我也猜到一點,只是我一見你哭,就慌裡慌張的,又怕,又急,也不敢亂說,所以只好半開玩笑般地說出來,我…我也怕你當真厭煩我,覺得我市儈、俗氣、心機深重——再說,你說的那緣故是有,但是那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處,旁的人想的主意再風、再新奇,我也只覺得不如你我兩人靜靜待在一起來得快活。」

    黛玉見她說得真摯,顏色少霽,道:「你莫以為,隨口說兩句好話,就能哄過我去!」

    寶釵賭咒發誓道:「我是真心覺得那些無趣,方才也說了,我這殼子裡住的其實已經是個老嫗,那些個風流繁華,前世都已經經歷過,早不放在眼中,你瞧我的詩風,與從前也大不同了,如今你叫我寫『好風憑借力』那般的句子,我也寫不出了,縱勉強寫了,也只是無故呻吟,徒留笑柄罷了!我現在唯一想的,只是怎麼好好地過日子——和你過日子。」

    黛玉道:「你若當真想好好過日子,就更該真誠以待,有什麼話,明明白白地和我說個痛快,譬如今日,你若直接說想和我一處,不想與社,難道我會不從你麼?做什麼又要做那個怪樣子,大傢伙起社,連二妹妹都作了一首,你卻要袖手旁觀。」

    寶釵道:「我不過見你興致好,不忍拂卻罷了。」

    黛玉道:「你不喜歡,我們兩個另尋個地方相處,等下回詩社我再一個人去就是了,何苦要你不舒服?你就是還總當我是孩子,事事時時想要讓著、哄著,不肯把我當做你的夥伴。」

    寶釵見她似又有惱意,忙抱住她,拿身子在她身上蹭道:「我不是把你當做孩子,我只是覺得難得有這樣的時候,你又是個才女,喜歡這些東西…」說到這裡,忽然噤聲,黛玉早又把她推開,冷笑道:「你看,才說過的話,自己就打自己的臉了。」

    寶釵道:「這不一樣,我喜歡你,所以連帶的,你喜歡的事,我也喜歡,你是才女,愛吟個詩、作個賦,我見你這麼做了開心,只有更高興的,因此情不自禁地就願意陪著你去做,並不是特地要讓著你——我若讓著你,何必與你斗詩呢?你今日說的話,都沒錯,然而也都沒對,你將我的心思猜得很對,卻將我對你的情意猜錯了,我喜歡你,喜歡得心肝脾肺腎都恨不能揪下來給你,喜歡得連老太太摟著你我都要嫉妒得發狂,我那麼喜歡你,就算我再怎麼覺得自己不配你,再怎麼想讓著你,我都會壓著自己不去想、不去做的,只因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那麼想,你不喜歡,那我連想也不會去想——你先別又生氣,我知道你的心,你從未覺得我帶累了你,也從未希望我自作主張地去順著你、去壓抑自己,可是有時候,人就是這麼奇怪,明明知道你不介意,明明知道你不需要,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把自己能給的全都給你,明明是時事造人,卻總忍不住覺得對不起你,想再多為你做點什麼,你總說我應當明白你的心思,那麼我這樣的心思,你明白麼?」

    黛玉怔怔地看她,像是從未認識過她似的,寶釵也直直回望,滿眼滿臉,都只是誠懇。

    黛玉的臉慢慢地紅了,眼淚忽然又慢慢流出來,嚇得寶釵一下站起來,又坐回去——黛玉分明已經不再惱她,那眼角眉梢已經帶出笑意,這眼淚已決然不是因著傷心生氣之故——然而她操心慣了,到底嘟噥一句:「眼都腫了,別哭了。」起身叫小丫頭去廚房拿了兩個剝殼的雞卵,替黛玉在眼上輕輕揉過,見不腫了,方同她躺在一處,拌嘴和好之後,只覺分外親熱,少不得摟著她嗅一嗅、摸一摸、親一親、咬一咬,行至情熱之時,慢慢又翻到她身上,兩手去摸索腰間。

    誰知黛玉趁她不備,從她身下一溜鑽出來,披著一床薄被跑到外間去了,一邊走,還一邊笑道:「你可是個老婆婆了,我平生最喜年輕貌美的女子,你這人年紀太大了,我不喜歡,今晚不同你睡——按你方才說的,我不喜歡,你也不喜歡,可不許過來,過來了,你今晚上說的就都是假話!」

    幾句話把寶釵急得出火,自己說的話又不好馬上不作數,這一夜輾轉熬煎,真是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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