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紅樓之釵黛

正文 第75章 文 / 允

    說起作詩,湘雲早就起了興頭,催著丫鬟鋪開紙張,濡墨提筆,先寫「詠梅」二字,又寫「望梅」,探春也不甘落後,忙忙地寫下「惜梅」,李紈道:「我是俗人,只知道『折梅』。」湘雲聽了就忙寫下,又問迎春和惜春,迎春道:「我是不能的,只陪著你們看一回罷。」

    探春催她,她不得已,道:「我們園子裡的梅花有年頭了,就是『老梅』罷。」湘雲道:「這不是事,不算,不算。」

    黛玉笑道:「這題目倒新奇,姑且算一個也無妨。」她既開口,寶釵便道:「我看也不要拘什麼,只要帶個梅的都好。」

    李紈也說好,一時湘雲、探春兩個便紛紛亂起,什麼「笑梅」「梅頌」「梅花引」的擬了三二十個。

    迎春道:「這麼多,哪裡擬得完呢,就隨便拈鬮,一人寫一首罷了。」

    湘雲道:「我是怎麼都不怕的,只隨你們。」

    寶釵笑道:「大家至少寫一首,有餘力的,再隨意吧。」

    李紈道:「甚好。」於是各人拈鬮,黛玉打開一看,是「老梅」,湘雲就笑她道:「可見你與這題目有緣。」

    黛玉只抿嘴兒笑,提筆揮就:火虐風饕水漬根,霜皴雪皺古苔痕。東風未肯隨寒暑,又櫱清香與返魂。

    寫完左右一看,只湘雲得了一題:

    訪梅

    梅粉初嬌擬嫩腮,一枝春信臘前開。明月泛將疏影去,玉英珠顆傍妝台。

    黛玉看一眼,又去看寶釵,寶釵還只是提著筆想,倒是李紈笑道:「我似有了一首。」執筆寫一首:

    詠梅

    彩艷灼灼不相因,排枝碎碎巧妝新。熒煌清影初亂眼,浩蕩逸氣忽迷神。

    寫完又搖頭道:「不好,不好。」

    惜春笑道:「總比我好,我可寫不出來,自己喝一杯酒罷。」便盡飲了一杯,算是罰過。眾人因她年小,也不多追究。

    這一時探春也寫一首:

    惜梅

    寒枝偏綴小金鐘,插時只恐鬢邊熔。疑是佳人薰麝月,起來風味入懷濃。

    眾人便催寶釵,寶釵笑道:「我不大能做,就罰酒罷。」湘雲第一個道:「早就聽說寶姐姐腹內詩書萬千,怎麼今日倒藏起拙來了呢!」

    探春、迎春也紛紛道:「寶姐姐必要做的。」

    寶釵無法,只能又想一回,提筆寫道:

    早梅

    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雲。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湘雲笑道:「詩是好詩,只是早梅分明是冬天,怎麼寫到春梅去了?不算,不算。罰酒,罰酒。」

    寶釵道:「早梅既是早開之梅,也是梅開之早,怎麼是不切題?」

    湘雲不依,眾口紛紜,不一而足,因請李紈仲裁。

    李紈道:「詩有實意,有虛意,薛大妹妹這是虛寫,切合題旨。」方算揭過這一遭了。

    那裡湘雲還不足,又揮毫而就,連寫數篇,探春也再做了一首,寶釵看黛玉,見她反而不寫了,便扯了扯她的袖子道:「你起的頭,怎麼這會兒又不做了?」

    黛玉笑道:「我見你懶怠做,我也懶怠做。」

    寶釵故意逗她道:「只怕你是做不出來。」

    黛玉笑道:「你做一首,我便做一首。」

    寶釵拍手道:「好,就以方才原題。」凝神一思,片刻間已得一首五絕:

    三春花事早,為花須及早。花開有落時,人生容易老。

    黛玉道:「這樣的詩,便一百首我也做得出。」提筆寫道:

    北風獵獵雪紛紛,千卉千葩盡渺渺。誰分清氣到寒梅,獨放銀花照晴昊。

    把筆一甩,道:「喏,你做什麼詩,我也回你什麼詩。」

    寶釵一笑,又寫道:

    堪羨寒梅苞初展,碎翦月華千萬片。雪月相交無相辨,別有清香風際轉。

    黛玉見了,還待再做,外頭聽見賈母笑道:「我說你們怎麼都不見了,原來躲在這裡玩呢。」只好暫放下筆墨迎出去,見賈母扶著鳳姐進來,第一個拿起寶釵的稿子看,因見寶釵詩中有「芒鞋」二字,就微皺了眉頭,又看下一首,也不大喜歡,直到第三首方點了點頭,拿起黛玉的一看,就笑道:「玉兒這詩我不大懂,不過意思是極好的。」

    黛玉但笑而已。

    賈母看了幾篇便不耐煩,道:「依我看,你們在這屋子裡憑空的要寫梅,便寫一百首也出不來神韻,不如和我一道去那府裡看看梅花,回來再寫,保準更好。」

    寶釵笑道:「老太太說的是,我們正也想要去看一看今冬早梅呢。」

    湘雲還不大盡興,只賈母發了話,她也只能隨著大夥兒一道出去,登車去了那府裡。

    尤氏早得了消息,在那裡又備下酒席,率領眾家人婆子在二門迎接,一應禮儀,竟比素日還隆重,賈母倒不好意思了,道:「我只是臨時起興來看看你這的梅花,怎麼倒弄出這麼大陣仗了。」

    尤氏笑道:「本來只是孫媳婦隨便迎一迎就罷了,誰知府裡大家聽見老太太要來,

    都爭著來沾老太太的喜氣呢,帶了這個,就不好不帶那個,帶了那個,這個又只好帶來了,所以來來去去,竟來了這麼些人,並不是特地在擺排場。」

    賈母失笑道:「瞧你這小嘴,幾日不見,竟是更甜了。」

    尤氏笑道:「這不是孫媳婦嘴甜,是真心話,不信老太太問她們,可是不是?」那一眾婆子都湊趣,紛紛說要討喜氣,把賈母樂得合不攏嘴,一手扶著尤氏,一手拉著黛玉,慢慢去園子裡逛了一回,尤氏苦留用酒,便坐下來和眾人吃了一回,黛玉覷眾人都在那裡說笑話,就勾勾寶釵的手,寶釵會意,兩個假裝賞梅,慢慢地轉到僻靜處,彼時頭上一樹白梅開得正盛,如雪一般覆在枝頭,香氣馥馥地向下侵襲,樹下的人也不自覺滿身沾染了梅花香氣。

    寶釵於此景中見黛玉,越發覺她如廣寒仙子臨凡世,月裡嫦娥降下方,情不自禁地就拉住她,生恐一個鬆手,黛玉就隨風飄去了。

    誰知黛玉又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脾氣,竟扭開她,寶釵一怔,忙問:「這又是怎麼了?我又是哪裡得罪了你?」

    黛玉道:「我問你,你那詩什麼意思?」

    寶釵道:「我寫不出來,所以胡亂敷衍了幾句,你瞧著不好,笑一笑就過了。」

    黛玉道:「我問的不是這個——你只說什麼芒鞋,什麼人老,是什麼意思?」

    寶釵見是問這個,訕訕道:「不過湊個意境而已。」

    黛玉哼了一聲,道:「湊什麼不好,拿這些字來湊,分明是你心裡有事!」

    寶釵苦笑道:「我那點子心事,早都和你剖白無數回了,你還不知麼?」

    黛玉道:「我知你的心事,所以我更生氣。」

    寶釵莫名其妙道:「你這又是怎麼說?」

    黛玉見她不懂,氣得跺腳,口裡罵了一千遍「木疙瘩」「呆子」,把寶釵罵得更不懂了,扯著她袖子道:「好妹妹,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是怎麼了?你說了,我一定改的。」又道:「你莫非是惱我起先不肯作詩?我近日實在有些懶,下回再有這事,我定然連作十二首,好不好?」

    不說還好,一說黛玉越發氣得扭過頭去,寶釵忙扯她轉身,扯了幾次才扯動,見黛玉紅了眼睛,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忙摟住她一千個一萬個地叫心肝叫寶貝,又撿起平日伏低做小那一套只管哄。

    黛玉被她摟了一回,又把她推開,自己拿帕子拭淚,那眼淚卻越拭越多,收個不住。

    寶釵急得上火,圍著黛玉團團轉道:「我的祖宗,到底我又是哪裡得罪了你?莫非你方才作詩沒盡興?若是這樣,我現叫人拿東西來,我陪你寫,好不好?」

    誰知她越慇勤,黛玉就哭得越厲害,帕子不夠用,寶釵忙袖出自己的帕子給她,黛玉兩手一握,不肯接,寶釵便替她擦了,又恐自己手重,傷了她這般嬌嫩肌膚,極是小心,帕子用完,連自己的袖子也用上,自己又慢慢紅了眼圈道:「我雖不知你為什麼哭,只是看你哭,我也覺難受。」

    黛玉見她如此,也不忍心,自慢慢收了淚,丟出一句道:「你為什麼不作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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