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 生子（改錯） 文 / 北風煙兒雪
天氣漸漸熱起來,豆腐坊是關了的,一個是天氣太熱,豆腐做出來放了一天就要變酸,實是存不住，另一個,夏天要來了,地裡的瓜菜也下來了，有了便宜的新鮮菜，豆腐也就是不好賣了。
周瓦穿著薄衫子坐後院乘涼，去年林遠濤帶回來的好葡萄,就後院搭了個架子,長的十分好。葡萄架下放了桌椅板凳，正是乘涼的好地方。如今農閒,周瓦又到了產期，李進家的無事就過來陪他坐著。這生孩子的事，饒是周瓦素來大膽，心裡還是有不安的，李進家的就常拉了生過孩子的哥兒過來陪他說話。
其實這事應該是周瓦他阿姆出面做，出面陪著周瓦是最合適的。但是李進家的給馮阿嬤送節禮，聽馮阿嬤說了周阿嬤的話，就把這個念頭徹底放下了。周瓦剛有身子的時候，就被他阿姆氣暈過去了。李進家的覺得，要是把周阿嬤弄到周瓦身邊來，不用到產期，周瓦就能氣得把孩子提前生出來！
周瓦拿著蒲扇不住的扇著風，這天氣真是熱死了。李進家的一邊跟周瓦說話，一邊手裡頭還做著一件孩子穿的小衣裳。
「香草哥，歇歇吧。」周瓦說，「今年這天咋這麼熱？去年還沒這樣。」
「咋沒覺得今年有多熱呢？」李進家的抬頭看了周瓦一眼：「看那，這是有身子，耐不住熱。」掐著手指算算日子，也就是這幾天了，「再忍忍吧，也沒幾天了。」
「香草哥，心裡頭亂得慌。」周瓦把扇子扣桌子上，院子後頭就是後山坡，樹多，這時候知了老是叫喚，叫的心煩氣躁的。
「用不著慌。這生孩子，那就是順其自然的事。」李進家的安慰道，「咱們這樣老下地幹活的，身子骨都好，生孩子也容易。像是城裡頭那一天到晚乾坐著的，才應該愁呢。跟村裡頭接生的都說好了，這幾天他都家裡頭等著呢，到時候喊一聲就過來了。放心吧，啥事都是預備好了的。」
「嗯，知道，香草哥。」周瓦手擱桌子上，無意識的摳著桌子，「跟說點兒別的事唄，別老說孩子，越說越鬧得慌。」
「行，那說咱說點兒啥好？」李進家的挺理解周瓦的不安，不過還是忍不住笑話周瓦一回：「以前覺得膽兒挺大啊，怎麼這到動真格的時候了，這膽子就縮回去了？」
「香草哥！」周瓦惱了。
「行了行了，不說了。」李進家的逗一下就得了。如今地裡莊稼長得不錯，李成的病也好差不多，梁大夫已經給他斷了藥了，說是這藥也不能老是吃，等到秋天天冷了以後再去看看。兩家都是鬆了一口大氣。李進家的心情也鬆快了不少。
「香草哥，俺們當家的說楊家莊那邊來了個教書先生，知道不？」周瓦問道。李家村口不多，都是本鄉本土的，很少有讀書識字的。離這十幾里地的楊家莊，那是個大村，離縣城近，村裡頭也有錢，今年家村裡頭請了個坐塾的先生。
李進家的把手裡頭的針線放下，認真說起話來：「聽說了。說是個四十多歲的老秀才，都說教的挺好，家楊家莊的裡正費了挺大的勁兒擱縣城裡請的呢。」李進家的是羨慕的，唸書識字是體面的事，莊戶家就是不指望能考學，能讀會寫那也是本事啊。
「聽說那先生心善，外村學生也收呢。按月交束脩就行。」周瓦跟李進家的說。
「聽誰說的？這老村裡頭走的都不知道？」李進家的覺得挺奇怪，他老村裡頭走動，有啥事都能知道，這回咋還不如周瓦消息靈通了呢？
「忘了？石家老大娶得那個，不就是楊家莊的嗎？」周瓦提醒他，「聽說了以後，上回進城就特意問了。俺家這幫著幹活的不是好幾個小孩呢嗎？像是虎頭毛頭，這都是唸書的歲數。」林遠濤教他記賬認字之後，周瓦就覺得念個書啥的，也不是那麼可望不可及的事了。村裡天然的對會唸書識字的有一種敬畏，但是周瓦發現，自己這樣常年地裡幹活的都能認上幾個字，那村裡頭的孩子，念個書啥的，也不是不可能啊。
「那按那麼說，這事還真是有譜。」李進家的說，聽了周瓦說的，他就有點兒動心，唸書識字啊，自家孩子要是能唸書識字，那以後也是有見識的了，肯定比自己兩口子有出息。
周瓦看李進家的動心，心裡頭也高興，更有興致說話：「都打聽了，毛頭那麼大孩子，一個月束脩，也就是幾十個錢，大不了就再搭上點兒菜啊、雞蛋啊啥的。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唸書呢。」
「是嗎？」李進家的也高興了，「要是那麼說，這事還真是行呢。」
現孩子林遠濤家說是幹活，其實就是後山上摘摘樹葉，幫著喂喂蠶。還有柞樹林子裡頭攆攆鳥，柞蠶長大了幫著分到別的樹上去。一樣的跟玩兒似的，就是玩的地方從村裡頭換到林遠濤家的後山，就這麼著，一個月家還給一百個錢呢。都快頂上個勞力掙的錢了。
要是自己兩口子再緊一緊，孩子去唸書也不是不行。
不過，李進家的還是問：「瓦片，小孩子可都是給家幹活呢，都去唸書去家那活可咋整？」
周瓦扶著肚子笑：「家一天就上半天課，咱家裡這點兒活，能用多少工夫？現天又長。不說毛頭虎頭這樣管叫舅舅的，就是一般鄉里鄉親的，咱也不能擋著不讓唸書啊。」
李進家的就說：「那這事回家商量商量去。」李進家的心裡頭都想好了，怎麼的也得讓自己當家的同意兒子去唸唸書。
周瓦給他出招：「要說，香草哥回去找李遠大哥說說，咱村孩子上家村裡頭唸書去，還是李遠大哥出個頭的好。」
李進家的點頭：「俺們當家的最聽大哥的話。」
***
日子一天天過
去，眼見到了產期，偏偏周瓦的肚子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不說周瓦自己，邊上的都跟著著急，林遠濤大夏天的竟然起了一嘴的水泡，吃點兒啥都疼。
他也不敢再把周瓦帶到縣城裡去，萬一道上顛達顛達的，再顛出點兒啥事，他哭都沒地方哭去。因此他使出渾身解數，求了梁大夫到村裡頭給周瓦看了一回，結果一樣，梁大夫說周瓦好得很，讓他不用著急。
「能不急嘛？兒子到了日子還不出來？」林遠濤這是真上火了，除了起水泡，還牙疼。
「淨瞎著急。」梁大夫說他，「晚生幾天也是常有的事，孩子足月生，以後身體肯定好。都把了脈了，大孩子都好，胎位瞅著也正，就放心吧。」
「這心裡頭沒底。」林遠濤可憐巴巴的說。
梁大夫也無奈了，周瓦那脈象好的不能再好了。最後只能說：「那這麼的吧，要是過兩天還沒生，就再去找，給開點兒催生藥。今兒來，還給帶了點兒切片的參，要是生了，給屋裡頭的含著。這回行了不？」
「這住下不行嗎？」林遠濤臉也不要了，賴了吧唧的說。
梁大夫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是大夫，又不是接生的！」
送走了梁大夫，林遠濤這心其實還沒放下，怕周瓦著急，還得安慰他：「沒事，梁大夫說這都是正常的。像咱家這樣的孩子出來，那都是身體好，比一般孩子好養活。」
周瓦也就信了，瞅著林遠濤滿嘴的泡，也挺心疼：「這還沒咋樣呢，著急成這樣了。梁大夫既然這樣說了，也放放心吧。」
天熱，林遠濤做了過水麵條，他和小秦的都是擱井水過過的，周瓦不敢給他吃太涼，只敢溫乎的給他吃。
周瓦瞅著家的麵條饞得不行，好說歹說從林遠濤碗裡順了兩根涼的。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涼麵條，這天晚上周瓦咋都睡不好，腰酸的睡不著，腿又抽筋了。林遠濤點上燈，又搓又揉的出了滿頭汗。連廂房的小秦都聽著動靜起來了，站外頭問有事沒。
周瓦不好意思起來，趕緊說沒事，讓小秦趕緊去睡覺去。小秦這孩子，心都養的蠶身上，一晚上起來好幾回，好容易睡一會兒還讓自己給吵醒了。
身上不自，周瓦咬牙忍著，身上的汗出了一層又一層。到了後來實忍不住了，推林遠濤：「快扶起來，這要拉肚子，咋這麼墜著墜著的疼呢？」
林遠濤一個激靈：「這不是要生了吧？」
「先扶坐馬桶上吧，肚子疼啊。」周瓦一臉的汗。他算是能忍疼吃苦的，這會兒也覺得疼的過了。
林遠濤鞋也顧不得穿，趕緊扶著周瓦。又叫小秦：「小秦快起來，趕緊村裡頭叫去，瓦片哥要生了！」
就聽著廂房辟里啪啦的聲音傳過來：「啥？瓦片哥要生了？」
「快去叫去吧！」林遠濤跺著腳急道。
「哦，哦。這就去。」小秦答應著，跌跌撞撞的一路撞著出去叫去了。
周瓦擰著林遠濤的胳膊，好容易疼的一陣過去了，能開口說話了：「這會兒去叫，萬一這就是拉肚子可咋整？」
林遠濤任他擰著，安慰道：「不怕，寧可叫錯了，頂多就是丟點兒。來了咱們不是心安嘛。」一低頭，看見周瓦腳上沒穿鞋，又趕緊去給他拿鞋，蹲地上給他穿上。手也不好使了，哆哆嗦嗦半天才給他提上鞋。
好小秦回來的挺快，接生的和李進家的、李遠家的都來了。
這幾個一來，就把林遠濤攆出去：「這有俺們呢，出去等著去。」
林遠濤只有出去和小秦一起等著的份。
接生的摸摸周瓦的肚子，就道：「是要生了。別著急，頭一個還得等一陣子呢。扶著他起來走走。」
李進家的和李遠家的都是生過的，自然知道這才是開始。李遠家的就開始和接生的扶著周瓦屋裡頭來回轉。李進家的熟一點兒，出去燒水，燙燙剪子啥的，為接生做準備。順便給周瓦和接生的都預備點兒吃的，這還有的熬呢。
出來撞上林遠濤，李進家的就說：「是要生了。出來燒水，再預備點兒吃的，瓦片吃了有勁兒，才好生孩子。」
林遠濤就往廚房去：「那做飯去。」
李進家的忙拉住了：「大半夜的做啥飯啊？去臥兩個雞蛋，墊墊就行。這邊不用，或者上那邊屋裡，或者上小秦屋裡，該歇著就歇著。」
林遠濤心急火燎的，哪裡有心歇著啊。還是小秦強把他拉到堂屋坐下。都坐下了才發現，林遠濤腳上連鞋也沒穿。再瞅小秦，趿拉著的鞋是反的。小秦趕緊趁著這會兒沒看見，把鞋給調過來，又去給林遠濤拿了雙鞋穿上。
李進家的端了雞蛋進去，沒一會兒又拿著碗出來。又過了一陣子，能聽到周瓦的呻、吟聲。又聽那個接生的問：「就這屋生？這床上都是新的，要不換個屋吧？別把東西糟踐了。」
林遠濤聽見了跳腳：「換屁換！這都火上房了還合計啥東西啊？！」
接生的聽見就扶著周瓦床上躺下了：「這不掛著給們省東西嗎？」
李進家的就說：「別見怪，這頭一胎，著急。」
接生的說：「這個時候不能計較，都明白著急。」
屋裡周瓦的叫聲越來越大，夾雜著接生的、李進家的給他鼓勁兒的聲音，李遠家的往裡頭端著熱水，還有燙過的剪子，之前洗淨晾乾的白布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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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遠濤正抻著脖子往裡瞅，一眼看見雪亮的剪子，頓時嚇得聲都岔了：「這咋還用剪子呢？！」這不會是要把肚子剪開吧！
聲音大的嚇得李遠家的一哆嗦，好懸把一盆水都潑地上：「誰家生孩子都得用！」又看林遠濤臉都白了，心裡頭一軟，道：「瓦片好著呢，胎位也正。不用多合計，一會兒孩子就出來了!」
李遠家的給小秦使了個眼色，小秦忙過來把林遠濤拉開。
小秦雖然也擔心，還是搜腸刮肚的找出點兒話來跟林遠濤說。林遠濤心思都不這，牛唇不對馬嘴的說了幾句就說不下去了。坐也坐不住，起身搓著手屋裡頭轉圈。轉著轉著想起來，梁大夫還留著切好片的參呢。
趕緊拿出來讓李遠家的帶進去。
李遠家的真心覺得林遠濤這就是給添亂——周瓦那邊順利的很，要啥參啊？村裡頭那些生孩子的，連參長啥樣都沒見過，不是一樣順當的生孩子嗎？
周瓦確實生產很順，雖然是頭一胎，但是他身子強壯，骨架子也大，平日裡林遠濤給他保養得也好，不到兩個時辰，天剛見亮，順利地生下了孩子。甚至生下了孩子，周瓦還有力氣看接生的把孩子洗乾淨，剪了臍帶，包的好好的抱到周瓦身邊。
周瓦滿身是汗的，還是抬手摸摸孩子的小臉，這是個健壯的小子，哭聲有勁兒，洗的時候瞅著胳膊腿也有勁兒。
「抱出去給他爹看看。」周瓦說，眼睛裡流了眼淚下來。這個孩子，兩個都是盼著愛著的。
接生的答應了，抱著孩子出去給孩子他爹看。從生產的時候就看出來了，這林遠濤對周瓦、對孩子是真掛心，抱著孩子出去肯定少不了賞錢。
林遠濤正眼巴巴的盼著，從聽到孩子哭聲的那一刻起，就傻那裡了。等接生的抱著孩子出來，告訴他：「是個小子，六斤八兩！這可真是壯實！」
林遠濤這心砰砰的跳著，等接生的把孩子交到他手裡，林遠濤兩手捧著孩子，腳下一軟，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接生的愣了一愣，拍著手笑道：「瞅這當爹的，都樂傻了！」
李遠家的附和著，眼看林遠濤這是想不起來給接生的喜錢了，只好衝著小秦使了個眼色。小秦之前聽說過，早就預備著，當下拿了個大大的紅封，塞到接生的手裡：「受累了。」
接生的顛顛份量，樂得眼睛都沒了：「哎呀，有啥辛苦的？接生這麼些家，家這個最順了，一看就有福氣！」
小秦打發了接生的，忍著笑扶起林遠濤來。因為捧著孩子，林遠濤動都不敢動了。
李遠家的把孩子接過去：「這回放心了吧？孩子大都平安，歇著去吧。」
林遠濤眼巴巴的瞅著李遠家的懷裡的孩子：「瞅瞅瓦片去，沒瞅著這心裡頭放不下啊。」
李遠家的沒答應他：「等收拾利索了再進來。瓦片好好的呢。要是歇不下，就去給羊擠奶，過半個時辰就能給孩子餵奶了。」
產奶的羊林遠濤早就預備好了，怕他兒子不夠喝，還買了兩頭。眼瞅著進不去看周瓦，林遠濤只好去擠羊奶。小秦陪了半宿，先去蠶房喂蠶。
李遠家的抱著孩子回了產房，李進家的已經用乾淨的布巾給周瓦把身上擦了擦，又換了身乾淨衣裳，把周瓦妥妥當當的安排好了。
「們當家的樂得一屁股坐地上了！」李遠家的說。周瓦這麼順利的生了個小子，他也為周瓦高興。
周瓦其實乏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但是孩子抱出去還沒抱進來，說啥他也不敢睡。
李進家的把孩子接過來放到周瓦邊上：「這回可好了。這徹底是站住腳了。」
作者有話要說：想來想去我還是不忍心折騰周瓦……我真是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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