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洋辣子殼,李成氣病了 文 / 北風煙兒雪
過了年初五,村裡仍然能聽著稀稀拉拉的鞭炮響,都是村裡孩子捨不得一回就把鞭炮放完,拆下來一根一根點著玩兒。撩貓逗狗的,到處跑著惹煩。等到出了個小秦,更是帶著大小不一的孩子淘氣出花樣來。好,今年倒是沒有小孩兒點鞭炮燒著了誰家柴火垛的事。
小孩兒一起,除了玩兒也就是算計吃的。什麼炒個黃豆炒個苞米粒啊,烤個地瓜啊,甚至烤個家雀什麼的,真是沒有不敢吃的,只有想不到的。
要說這大過年的,小孩子吃個零嘴啥的大也不會說,偏偏這一群孩子只愛偷偷摸摸的弄,好像烤的半生不熟的地瓜也比擱屋裡火盆裡精心烤出來的香。
大聚一起嘮嗑,經常就說起家裡不是少了地瓜就是少了苞米粒的:「說這孩子,好好的糧口袋非得給戳個眼兒,要拿啥東西不正經拿,非得偷偷摸摸的!要不是過年非得給他一頓不可!」
一夥都笑了起來。家家孩子差不多都這樣,想來是都拿了自家東西湊份子去了,天天吃的嘴上烏漆麻黑的回家。大過年的,倒是真不好為這點兒事說孩子。
如今周瓦這屋裡倒是有挺多的哥兒聚一起說說話啥的,今天李遠家的把他家栓子也帶來了。小傢伙生日小,過了年虛歲四歲,其實也就是兩歲半,不到三週歲。以前淨是李成家的帶著,難得看李遠家的把他帶出來。
當下就有嘴快的問了:「今兒咋把栓子帶出來了?」
「爹犯了咳嗽,栓子阿嬤照顧著呢,讓把孩子帶出來呆著。」李遠家的說。其實李成過完年之後這咳嗽也沒咋見好,家裡頭熬著藥呢。栓子阿嬤心疼孫子,大的小的都趕出來,怕孩子過了病氣。
李成犯了咳嗽,表面上是說年前殺豬閃了汗,凍著了。其實那天咋回事,心裡頭都有數,背地裡都說是讓李達兩口子給氣的,只是當著家的面不好說罷了。
周瓦摟著栓子坐著,這孩子可能跟著李成家的家裡頭呆慣了,給點兒吃的就能炕上呆半天不動地方。聽見說李成咳嗽的挺厲害,周瓦就說:「家大夫都說,這咳嗽啥的,吃點兒梨好。俺家這倒是有不少梨,拿回去給老爺子試試?」
「俺家也有呢。」李遠家的趕緊說。
周瓦聽見也就不讓了,轉而關心起栓子:「虎頭阿姆,家栓子咋老流哈喇子呢?是給他吃的東西硬了不?」周瓦又拿起一條布巾給栓子擦嘴,這一會兒的功夫,都好幾回了。
「不是,興許是讓鞭炮嚇著了,過完三十兒就這樣了。」李遠家的說。
「給他烤點兒洋辣子殼吃,那玩兒意治小孩兒淌哈喇子可靈了。」一邊有給支招,「俺們家那個小時候就吃過,好使。」
「好像以前也聽老說過,這是個偏方。」
「偏方治大病。再說了,洋辣子烤熟了吃不治病也沒事。」
李遠家的有些意動。
李進家的性子急,站起來就往外頭瞅:「這幫臭孩崽子,平時用不著他們的時候房前屋後的跑,沒一會兒消停的時候,一要用著他們,連個影都摸不著!」
「香草哥,不差那麼一會兒。」周瓦說,「眼瞅著到晌午了,小秦肯定帶著他們回來尋摸吃的。」
李進家的就起身去打了壺水燒著:「天天外頭瘋跑,不到吃飯時候不能回家。家那個小秦也是的,跟一幫孩子還玩兒的挺熱鬧。」
「那麼大孩子干呆著哪能呆得住?平常小大似的,也就這時候有個孩子樣。」李遠家的說。他對小秦還是挺有好感的。正經起來利索能幹,閒著時候能玩兒愛樂的。要是十幾歲的孩子老是那麼一副模樣,家還不得合計他長了多少個心眼了。
這就是不經念叨,這邊屋裡說著小秦呢,後頭就聽著辟里啪啦的聲音,還有小孩的叫聲。緊接著後頭門響,就聽見林遠濤的聲音:「小秦!大過年的就給上房揭瓦了!」
屋裡的聽著就坐不住了,李進家的帶頭,一夥都上後頭瞧熱鬧去。
原來這幾天,這些大孩子小孩子的吃來吃去,覺得還是烤家雀最香。小秦就帶著一群孩子逮家雀。開始擱笸籮套了幾回,沒想到後來家雀也學賊了,就不怎麼上套了。
要說小孩子吃上花的心眼可真是足,他們就發現,挺多家雀把窩蓄房簷的瓦片縫裡,只要拿把梯子去掏,基本就手拿把掐的。
說起來,林遠濤家後頭一排四間後罩房,平日裡來的少,就有家雀把窩按這了。這不,小秦就帶著架著梯子掏來了,結果家雀掏著了,順手還把瓦片給帶下來好幾片,大過年的倒是聽了個脆響。
一夥出去的時候,小秦還梯子上站著呢,手裡頭還拿著掏出來的家雀。看見底下這麼多看著,小秦臉上就像是刷了一層胭脂似的,一下子就紅了。
林遠濤見他這樣,臉也板不住了:「還不下來?上頭涼快是不?」
小秦訕訕的下來,林遠濤過去查看了他們的成果,一共就可憐巴巴的三隻家雀,就是撕巴了也不夠這些孩子分的。
林遠濤就說:「家雀都上繳。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以後還敢不?」
板著臉看一群大的小的垂頭喪氣的,林遠濤深覺可樂,敲了小秦一個響脆的腦崩:「家裡頭還有凍著的粘豆包,領著他們烤吃吧——這幾個家雀一共沒有二兩肉,夠誰吃啊?」
孩子們立時精神了,瞅瞅瞅瞅,這闖了禍還沒挨打,還有吃的,這可真好啊。
小秦還是有分寸的,拿了豆包就帶著進了自己屋裡去烤,外頭也就是個樂,正經吃東西還是得進屋,省得灌
灌了風進到肚子裡,回頭鬧肚子疼。
李進家的給他們送了熱乎水來:「一個一個的,都給喝點兒熱水壓壓風再吃東西!不聽話鬧了肚子疼可沒伺候們。還有,把手都給洗乾淨了。」
小孩子都去洗手,小秦拿樹枝串了一串的豆包火上烤:「香草哥,對俺們真好!」
李進家的恨道:「就是嘴會說!」又說:「對了,們下晌出去玩兒,逮點兒洋辣子殼回來。」
「要那玩兒意幹啥啊?」小秦問。
「裡頭的洋辣子烤了吃治小孩淌哈喇子,給栓子吃。」李進家的說。
小秦吃驚道:「那個還能吃啊?」
「咋不能呢?就是不大點兒一個,沒樂意找去。家說正經挺好吃的。」李進家的說。
小秦轉著眼睛答應下來了。
***
果然,栓子吃了幾天的烤洋辣子,流口水的毛病好了許多。如今這時候已經過了初十,等過了十五豆腐坊就要重新開工,幾個就商量著豆腐坊的事。
年後吃豆腐的家就沒有年前的多,他們也不用很累了。不過是商量商量啥時候開工,一天做多少的。其他家也都漸漸的開始收心了,過了十五就過完了年,該幹啥就得幹啥了,連孩子們也沒有前幾天的鬧騰勁兒了,一般就後山樹上找洋辣子殼,找到了就掰下來攢著,輕易捨不得吃。
林遠濤倒是覺得這些孩子可算是找到了正經事,要是他們能把山上洋辣子都找出去就好了,來年樹上也就沒有那麼些蟲子了。
這天又陰沉沉的,下起了雪,一大早起來,林遠濤兩口子正和小秦一邊吃早飯一邊商量咋過十五。小秦原來城裡,到了十五是要出門看花燈的。若是周瓦方便,今年一定是三個都進城的,不過如今林遠濤要家陪周瓦,就讓小秦自己城裡玩兒去。
小秦就道:「們都不去,一個去也沒意思。還不如一起家呢。」
定下了主意,三個又商量起十五要吃什麼餡的元宵。幾個正說得熱鬧,忽然聽得外頭砰砰的門響,又聽見李進的叫聲。
小秦跳起來:「哎呀,早起還沒去開大門呢。」急忙跑出去。
沒一會兒的功夫,李進急匆匆的進來:「林哥,把家車棚子借用用!」
林遠濤放下筷子:「這是咋的了,急著忙著的?」
李進跺腳道:「俺家老爺子厥過去了,要送到縣城瞧大夫去!」
林遠濤明白了,李家有牲口,但是車是平板車,不能遮風擋雪的,這才過來借車。
周瓦驚道:「這出了啥事了?」
李進只唉聲不說話。
林遠濤就開始穿厚衣裳:「先別問那些了。瓦片,櫃子裡有個匣子,裡頭有瓶藥給拿出來,趕車跟他們進城一趟。」
周瓦答應了,趕緊找出來。
林遠濤一邊和李進往外走,一邊叮囑小秦:「家照應著點兒,有啥事進城找。」
小秦答應了,林遠濤套上車,腳不沾地的走了。
見林遠濤他們走的影都不見了,小秦才扶著周瓦進屋。兩也沒心思吃飯了。
周瓦屋裡轉了兩圈,心裡急得不行:「也不知道到底出啥事了!」
小秦就道:「瓦片哥,要不陪去看看?送老爺子進城看病,家裡總得留吧?」
周瓦也不含糊:「行,扶著點兒,咱倆上他們家看看去。」
小秦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扶著周瓦去了李家。到了大門口,就能聽見屋裡的哭聲。周瓦也顧不得許多,問一聲:「家裡頭有吶?俺們過來看看。」
沒等片刻,李進家的就迎出來了:「過來了?進屋再說吧。」周瓦看到,李進家的眼圈有點紅。
進到屋裡,李遠家的也迎上來了:「俺們家這點兒事,把們都給折騰來了。」
周瓦就說:「聽說老爺子病了,這家也呆不住,過來瞅瞅。虎頭阿嬤咋樣?」
裡頭李成家的問:「誰來了,咋還不讓進來?」聽聲音還算穩當。
「阿姆,瓦片和小秦過來看看來。」李遠家的說。一邊又讓他們進裡屋去坐著。
進了屋,李成家的正炕上坐著,頭髮有點兒亂,像是急急忙忙才綁好的。後頭虎頭、毛頭和栓子,都老老實實炕裡頭坐著。
見了周瓦,李成家的眼淚水又忍不住流下來:「們一家子都是有良心的,難為頂風冒雪的過來。」
周瓦忙道:「這也是才知道老爺子出事了,家呆不住,趕緊過來打聽打聽。城裡頭有個梁大夫,醫術沒話說。俺家那口子也跟去了,有啥事也能給傳個話。老爺子福氣後頭,肯定沒事。」
李成家的拉著周瓦讓他坐下:「好孩子,坐下說話。」李成家的抹抹眼淚,抽搭兩聲,終於穩定下來:「家那口子有能耐,他跟著進城俺們心裡頭也有底。們家心眼兒都好,比那沒良心的王八蛋強太多了!」說著,李成家的又哭了起來。
最小的栓子又驚又嚇的,忍不住也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往李成家的身邊爬。李遠家的就對李進家的道:「先帶瓦片到那屋坐會兒,把孩子也帶過去吧。」
李進家的答應了,把虎頭和毛頭帶著,和周瓦小秦一起回來自家院子。
 
進了屋,周瓦就問:「老爺子咋突然就厥過去了?」
李進家的道:「先坐會兒,先給孩子做口飯吃,完事跟慢慢說。」
周瓦就讓小秦帶著孩子回自家吃去:「俺們飯吃到一半,都是現成的。」
李進家的一早上又驚又急的也是乏了,就點頭:「小秦那就麻煩了。一會兒把瓦片哥送回去,再把孩子帶回來。」
小秦一手拉著一個,道:「別說客氣話了。那就把孩子帶回去了。」跟周瓦點點頭,拉著蔫蔫的倆孩子回去了。
見屋裡沒了旁,李進家的才道:「老爺子,可能是氣著了。」
「氣著了?不能吧。」周瓦道,「這大清早的,誰能氣他?」
「不是今天的事。」李進家的說著,眼圈也有點兒發紅:「昨兒,昨兒不知道老爺子擱哪聽說的,說是今年的徭役都要拉到下窪子修啥港口去。老爺子回來跟俺們學,那話說的嚇哪。說是上頭催的急,過了十五就得來,家家都得出壯丁,不修完不能放回來啥的,這好好的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放回來了。」
李進家的眨巴眨巴眼睛,把眼淚眨回去:「俺們聽老爺子說的怪嚇的,也沒咋相信。這都多少年沒出過這事了?縣城裡頭也是一點兒信兒也沒有啊。以前咱不認識也就算了,今年不還有石家兄弟擱城裡呢嗎?要真有啥事,但凡他倆有點兒良心也能偷摸給傳個信兒出來呀。」
周瓦道:「石家老二過完正月就成親,不是還跟俺們豆腐坊定了豆腐呢嗎?也沒聽說這事啊?」
「可不就是嘛。」李進家的說,「俺們也跟老爺子這麼說的。猜老爺子說啥?他說石家兄弟都當了差官了,哪還能顧上村裡?再說來回帶話啥的都是家林遠濤,那還不是想咋說咋說?說啥也不相信俺們。」
周瓦這心就咯登一下,李成這話分明是懷疑林遠濤中間打謊話呢。臉上就不好看了。
李進家的見了道:「這話說得是讓生氣。但是俺們天天都一起幹活,林遠濤啥別不知道俺們知道啊。不說別的,他幹這事能得啥好啊?再說,林遠濤這不也得服徭役嗎?他瞞著沒好處啊。」
周瓦就道:「他從來提都沒提到過這事。還合計過了十五,趕緊要把山上樹林子沒清完的趕緊清清呢。」
「俺們都知道。」李進家的握著周瓦的手說:「老爺子也不知道咋了,俺們咋說也不信,末了給俺們罵了一頓。說林遠濤有錢,肯定提前花錢買通好了不用去。就把俺們蒙鼓裡。跟老爺子講理也講不清了,大哥就說,要是花錢能頂事的話,那就咱們也商量著花錢唄。破財免災的。」
周瓦就說:「不管真的假的,順著老爺子說唄。」心裡頭對李成卻很是不滿了。本來,李成是自己和林遠濤的媒,當初多虧他當中張羅。所以,之前不管李成怎麼彆扭,周瓦心裡頭對李成還是挺敬重的,對著李成禮節也算是周全。就連林遠濤,當初有事找李進李遠他們,也未必沒有李成的原因。沒想到,還沒到一年,老爺子眼裡,就把林遠濤看成這樣了。
李進家的歎一口:「俺們哪有不順著說的?老爺子這毛病一直沒好利索,啥事都順著他。家裡頭順著他說行,外頭的俺們也管不住啊。」
「外頭咋的了?」周瓦問。
「老爺子心熱,啥事都想著族裡頭的。昨兒晚上就把李家幾個老都請到家裡頭商量這事。老爺子的意思是,都是一個村的,都姓李,一個祖宗傳下來的根,除了讓各家有點兒準備,還想著家裡頭寬裕的多出點兒,幫著族裡頭困難的也免免災。」李進家的說。
「心熱啊。」周瓦歎道。不管李成對自家是咋看的,作為一個族長,一個里正,李成還是挺盡心的。
「可不就是好心嗎?」李進家的道:「這好心也沒有好報啊。說是都姓李,還是有了遠近親疏的,老爺子這話一放出去,就有說他是給侄子找幫補找到族裡頭了。」
這可真是,周瓦沒有想到,李成幫補侄子的名聲李家族裡也那麼響了。不過,「李達他們幾個不也是李家族裡的嗎?」周瓦問。
「最氣就這哪!」李進家的生氣的說:「家說了,李達早就村裡頭放出話來了,俺們家老爺子裡正的位置那是擱他們爹那接來的,他們啥事,就得是俺們家老爺子的事!李達說了,要不是俺們老爺子欺負他們歲數小,這裡正還不知道誰來做那!」
「啊?」周瓦還真沒聽說過這話。沒想到李成對他侄子掏心掏肺的,家還覺得他都是應當應分的,說不準還得覺得受屈了呢!
李進家的氣道:「說這話說得有良心沒?!老爺子那聽過這話啊,一口痰就卡住了!給俺們嚇得!好容易把痰給拍出來,俺們那屋換班守了半宿,看老爺子穩當下來才回來。沒想到一早上老爺子起來,瞅著好好的,一出門院裡沒走兩步,一下子就厥過去了!」
李進家的恨聲道:「老爺子要是真有啥事,看俺們饒了誰!一個一個的,沒一個有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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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有的童鞋說裡的人物一會兒說我,一會兒說俺,比較彆扭。其實是這樣的,我們家那裡,到現在也是我和俺都在用。比較經典的:俺家我爸,俺家我媽……所以我寫的時候就怎麼順嘴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