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過年 文 / 北風煙兒雪
年三十上午,李進家的才又來了,他給林遠濤一家子三口一做了一雙襪子。
「一連幾天都忙,昨兒晚上才縫完。」李進家的說,又對林遠濤道，「瓦片手笨,身子還沉,有啥幹不了的活喊一聲就行。是個有能耐有心胸的，多擔待擔待他。他要是犯強，告訴，說他。」
林遠濤鄭重答應了,這李進家的一直都對周瓦好,知道周瓦手上針線不行，家裡頭都忙不過來還記著給自家都做雙襪子,林遠濤特別領情。
「放心吧，俺們肯定得好好過日子的，少不了啥時候還得找幫忙，俺們實得惠的一點兒也不跟客氣的。」林遠濤說，起身帶著小秦去忙和：「跟瓦片倆說說話，俺們後頭要炸土豆絲呢，等會兒回去帶回去點兒熬湯喝。」
這屋裡頭就剩下李進家的和周瓦兩個，周瓦說：「香草哥，都忙啥樣了，還給俺們做啥襪子啊？」
李進家的就道：「這不過年了，明兒初一，誰家日子寬裕不是裡外一身新吶？那天小秦那孩子買的東西都看見了，衣裳都是新的，鞋會做，咋也不能就差雙襪子吧？幾塊布連幾針的事，這是沒得空，要不早就給們送來了。按理說，不會做針線活兒，這些都應該是周阿嬤給做的，雖說不差那點兒東西，好歹也得給撐撐場面。」
「都不指望了，他們不鬧騰就行了。」周瓦說，「眼不見心不煩的。跟他們說也說不明白。」
「也就是一言不合就動手的能耐！」李進家的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周瓦一眼，「以前也就得了，意思意思送點兒節禮啥的，年前林遠濤給送了半車東西，周璋倒是舔著臉都收了。以後有了孩子，按林遠濤那個性格，肯定也短不了那頭的，就讓他們白吃白拿啊？還給他們留著好事？別管了，這是年前忙，大過年的也不好找事，等過完年的，去說道說道。」
「跟他們能說道出啥來啊？」周瓦說，「根本就是不講理的，阿姆還恁會哭，可別去碰晦氣去！」
「反正別管了，周家那幾個都是窩裡橫的，有法子拿住李巧，放心吧。」李進家的擺擺手不再跟周瓦說這件事：「今兒來還得叮囑一件事。」
「啥事？」
「發現啊，這段脾氣可是見長，這大過年的有啥事都給忍著點兒，聽著沒？」李進家的不放心的道，「平時也就是算了，鬧個彆扭啥的就當們小兩口耍花槍了。過年的時候可不能這樣了，特別是有的時候，必須得給家林遠濤留面子，他說啥對不對的都得答應著，知道不？」
「香草哥，是那樣耍脾氣的嗎？」周瓦哭笑不得。這點兒事他還能不懂？
「不是誰是？前幾天還當著俺們給林遠濤臉子瞧呢！要不然巴巴跑來囑咐幹啥？」李進家的瞪他，「反正給記住了。大過年的也沒功夫盯著。」
「行，記住了，啥事林遠濤咋說就咋答應。」周瓦只能好脾氣的答應著。
李進家的這才滿意的鬆口氣：「那行，也沒啥事了，就回去了。」
「別介，再待會兒。」周瓦留他，「家裡頭炸土豆絲還有丸子啥的呢，等一會兒給小孩兒帶回去點兒，正好這就便帶回去，省得一會兒俺們還得特意給送去。」
「這把給懶得，這幾步道還走不了了？」李進家的說，「那行，再待會兒，也偷會兒懶。瓦片，給倒點兒水，說半天嗓子都干了。」李進家的也不客氣。他倒是不貪圖那點兒東西，自己家也不是吃不起，他就是想要家裡頭老爺子看看，家林遠濤是咋對自家的，他侄子又是咋對自家的。說白了，這東西也是周瓦給他做的面子呢，就不是一碗丸子一碗土豆絲的事。
「哪是兩步道的事啊？是怕俺們送過去們家老爺子不樂意。」周瓦說，「們老爺子挺好一個，這段老覺著他是不不咋待見俺們家啊？上回上們家去，老爺子那話頭可不咋對勁兒。」周瓦給李進家的倒碗水，溫的乎的，正好。
李進家的歎一口氣，接過水端著：「這老爺子可能是歲數大了，性子也跟以前不一樣了，啥事專往牛角尖裡鑽。現啊，越發把他那個裡正的位置看得重了，心也越來越往老李家那邊偏，誰說也不聽。」李進家的壓低了聲音：「合計著啊，老爺子估計是看家林遠濤能耐，怕村裡都往家這頭偏，這才犯了擰。」
「不能吧？」周瓦覺得這老爺子也太左性了，這不沒影的事麼：「俺家林遠濤搬到村裡頭可丁可卯的還不到一年呢，再說他才多大啊，還是外姓。再說，李遠大哥現村裡頭說話多算數，老爺子不知道啊？」
「要不說他擰呢？」李進家的也覺得挺沒影的事，這還是聽李遠李進他們哥倆嘮嗑的時候說的：「好大哥是個明事理的，要不這日子沒法過了。們也別把這事放心上，別跟老爺子一般見識，老家歲數大了，也管不了幾天事了，啥事還得是大哥說了算。」
「俺們不能計較這個，跟們家還有大哥家不走的挺好的嗎？」周瓦趕緊說。
「本來也是和老爺子別著一股勁兒呢，也聽說俺們家殺豬的事了吧？」李進家的說，「村裡頭都傳遍了。」
周瓦點點頭。
李進家的接著道：「本來挺生氣，再偏心也沒有這樣的。本來還想著過後跟老爺子辯白辯白，咱接濟李達他們行，誰讓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呢？可是不能接濟完了還得打俺們臉，說句不害臊的話，俺們兩家村裡頭也是有頭有面的。結果那天晚上，老爺子那頭就犯了咳嗽，嗓子裡呼哧呼哧的帶痰，到現還沒好呢。阿姆說是上火了，俺們這啥話也都不能說了，怕給老爺子氣個好歹的。」
周瓦也只能安慰道：「歲數大的了，誰也不能跟著計較。就是看毛頭他爹的份上，能忍一口氣就忍一口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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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李進家的點頭：「除了老爺子，家裡頭個個都是好的，滿村裡都數得著，得知足。再說，就是老爺子，以前也是對俺們沒話說。」
正說著，小秦那邊端了兩大碗冒尖的炸土豆絲和丸子出來了。
李進家的站起來道：「哪用得了這麼些，快拿出去點兒！」
小秦笑嘻嘻的道：「後頭還有呢。林哥說，小孩兒愛吃這個，不做湯給小孩兒當零嘴也行。香草哥，趕明兒讓毛頭他們找玩兒來呀！」
李進家的笑道：「不嫌他們鬧騰就行。」到底拿著回去了。
***
送走了李進家的，周瓦這邊也開始忙起來。本來早就該貼上春聯啥的，這兩天風大，周瓦怕貼上給刮壞了，直到三十才動手。
林遠濤一早給先送了紙，回來擺上神位供桌。林遠濤預備的供品體面，最中間是挺大個豬頭，邊上有乾果水果，還擺著幾個酒盅倒滿了酒。
都預備齊全了，林遠濤就一頭扎進廚房，開始動手炸各種麵點、肉方、丸子啥的。小秦一邊給他打下手一邊偷吃，弄得林遠濤沒辦法，讓周瓦也墊一口：「得了，晌午都別吃了，等著晚上那頓吧。」
小秦吐吐舌頭，溜過去幫著周瓦貼春聯。
周瓦拿麵粉熬了一小盆糨子，拿了個小刷子往大紅春聯的背面刷，又支使小秦出去貼。小秦蹦蹦噠噠的一趟一趟跑，貼完了春聯還不過癮，又找出來一疊子窗花往窗戶紙上貼，弄得一屋子紅彤彤的，周瓦受不了了，讓他把剩下的貼他自己屋去。
小秦自己還挺得意：「這樣才瞅著亮堂喜慶！」
周瓦就說：「早知道就應該給做一身大紅衣裳，瞅自個兒就亮堂了！」
這話讓林遠濤聽見了，就笑：「真是的，到時候讓他和毛頭他們站一起，一排的紅包！」
小秦擠眉弄眼的：「不厚道啊，兩口子一起擠兌！敢給做，就敢穿，到時候跟著毛頭他們挨家要壓歲錢去！」
周瓦樂得差點兒把糨子灑了一地：「這是跟誰學的啊，這麼厚的臉皮！」
林遠濤也樂：「這可不知道。這小子天生的。」
小秦佯怒道：「這是看們今年光往外掏錢，想給們掙回來點兒，們還不領情！等過年瓦片哥肚子裡那個出來，就不用這麼累了！」
三個忍不住都樂了，雖然這麼大院子裡就三個過年，說說笑笑的也覺得很熱鬧。
林遠濤扔給小秦一個木匠用的刨子：「去，把外頭凍上的羊肉刨成片，咱們晚上吃火鍋。」
小秦答應一聲就要往外頭跑，讓周瓦給喊住了：「倒是多穿件衣裳再出去，也不怕冷！」小秦只好轉了身又去房裡加衣裳。
林遠濤笑一聲：「臭小子，聽見吃也不怕冷了！」又跟周瓦說：「晚上咱們做幾個菜就得，有那麼個意思。反正就咱們幾個，還得守夜，做個鍋子慢慢吃。瞅這些天飯菜吃的少。」
周瓦點頭：「挺好的，天冷，做多少菜一會兒功夫就涼了。這幾天覺得肚子有點兒頂的慌，吃一點兒就飽了，過不了一會兒就又餓了。」
林遠濤安慰道：「沒事，瞅著可能就是肚子大了，頂著胃了。能吃進去就吃，吃不進去就拉倒，家裡頭不斷火，啥時候想吃都行，千萬別忍著。」
「知道，家裡頭那麼些吃的呢。」周瓦說。他這懷著身子可是享福透了，家裡頭啥都可著他來。不過他也捨不得折騰，餓了有現成的就吃一口完了。
大骨頭熬得白湯，把油都撇出去。切得細細的酸菜絲下進去，加上兩顆大料，這就是鍋底子了。火鍋用的是精緻的黃銅火鍋，中間燒著炭，沒一會兒功夫四周就咕嘟開了。
一盤切得薄薄的五花三層的豬肉，一盤子刨成卷的羊肉，一盤切片的血腸，邊上還有凍豆腐和粉條。
林遠濤用韭菜花、芝麻醬、豆腐乳、辣油、醋，還有各種作料調的蘸料，配上一燙就熟的肉，小秦吃的抬不起頭來。
林遠濤揮著筷子燙肉，給兩個夾菜，也是忙的不亦樂乎。反倒是林遠濤為了應景做的魚啊、肉啊的，基本上沒碰。
坐熱炕上吃著熱乎的火鍋，三沒一會兒就出了一身薄汗。小秦痛快道：「還是這麼吃爽快。還能一直吃一直吃。」
林遠濤笑他：「就長了個吃心眼！」
周瓦瞪他：「大過年的說點兒好聽的！」
林遠濤忙改口：「能吃是福！能吃是福！」逗得小秦衝著林遠濤擠眉弄眼的。
吃過了飯，周瓦就去把三個嶄新的裡外衣裳鞋襪預備好，小秦跑出去先把鞭炮挑到竹竿上纏好：「一到時辰就點著，接神肯定能搶到前頭！」
林遠濤活了面又調了餡，等著兩個忙完一起包餃子。三口樂樂呵呵的守歲。
***
李家今年的年夜飯也是豐豐盛盛，吃飯前李遠家的和李進家的就給老送上了新作的全套衣裳。李成家的樂得合不攏嘴：「給俺們老天拔地的穿這麼好幹啥？有這個不如給孩子！」話是這麼說，李成家的摸著新衣裳還是高興地不得了。不是他不大度，瞅瞅自家這幾個的孝順勁兒，哪裡還捨得把東西都搭給外去？就是實親戚也不行啊。
李成這臉上也有了笑模樣，他前幾天剛讓侄子給打了臉，又犯了咳嗽，一直都沒好臉色。侄子們都沒有本事，他老合計著能拉一把就拉一把，沒想到一個一個的上不了檯面，讓他丟了臉
臉，家裡頭也受了埋怨。孩子們不說，他也看得出來，家裡頭這幾天都不咋樂，這是埋怨他這個當爹的呢。
好，孩子們還是孝順的，倒讓李成因為侄子而起的鬱悶散了幾分。
李成一開懷，桌子上的肉都多吃了幾塊。家裡頭這年夜飯也算是吃的和樂。
只是等到李成家的給他端來一碗素燴湯：「晚上別吃那麼多肉，歲數大了不克化，喝點兒湯吧！說家林遠濤兩口子真是實誠，跟俺們家裡頭處得多好，炸點兒土豆絲都想著給俺們送點兒。」
李成端著湯的手就是一頓：「林遠濤家給送來的？」
李進家的就陪笑道：「可不是嗎？說是給孩子的，俺們也不好不要。對了，孩子做衣裳的布也是他們給扯的，聽說林遠濤嫌集上的不好，特意給進城買的呢！這兩口子，跟俺們大就不用說了，對孩子是一門心的好，實得惠的。」
李成家的就把兩個大孫子摟到身邊：「哎呀，俺們家孩子多招稀罕。俺們今天是借了孫子的光了。」
李成把碗放下：「家裡頭又不是吃不起，啥都擱家拿讓笑話不？」
小輩的都不吱聲，李成家的聽不下去：「笑話啥啊？這事讓誰說都得是說個好。家看得起才有口吃的也想著的。這樣的家，給一瓢米，家能還一盆面！說話做事讓敬重。可不像那養不熟的，好心給他碗餃子他就敢把鍋都端走！」
李成急道：「又說這幹啥？說林遠濤呢又往哪扯？」
「咋還不行說了？」李成家的也提高了嗓門，「就那麼牽腸掛肚的，就差把俺們身上的肉割下來給他們吃了，得著啥好了？不說別的，大過年的是吃著家一口肉了還是穿著家一塊布了？大過年的不愛跟計較，告訴，以後休想從手裡頭拿一錢貼補那頭去！有錢給孫子留著。外頭有誰講究俺們不顧著親戚，讓他講究來，不怕讓講究！」
李成呼哧呼哧喘著氣，想要分辨兩句，卻啥也說不出來。末了只好把碗筷一推，「不吃了，一頓飯也不讓消停吃了！」
李遠李進兄弟倆對視了一下，紛紛起身勸：「爹，大過年的別生氣。」
「阿姆，都過年了，說這鬧心事幹啥？」
兩個哥兒也勸：「一年到頭了，咱一家好好吃頓飯。誰也別說了，就光說咱自家的事，別咱誰也不管。」
勸了一會兒，老兩口子都有了台階，這才又坐一起吃飯。不過，眾勸是勸，誰也沒說一句以後貼補不貼補的話。
好容易吃完一頓飯，李成留下兩個兒子說話，幾個哥兒去廚下包餃子。
「明兒祠堂裡拜祖宗，多張羅著吧。」李成對李遠說，又說李進：「跟著哥，有啥事搭把手。」
兩個都答應了。
李成歎一口氣：「爹老了，以後這些事都得交給們了。」
李遠答應著：「爹，放心。」
李成就道：「是個妥當的，啥時候都得記著姓李。別的都好，們哥倆，就是跟林遠濤走的太近了。知道們都怨偏心李達他們，們當家的眼睛得往遠地方看，不能只顧眼前一塊。李達他們再咋說跟們都是一樣的骨血，遇著啥事那是自家，他還得向著。林遠濤那邊，平時瞅著再咋好，有事能指望上嗎？這們都得合計。這不也是為了給們找幫手嗎？」
「爹，看李達他們那樣，像是能幫忙的嗎？」李遠還沒說話，李進先開了口：「爹，是個粗，也不像和大哥似的，有眼光。就毛頭一個孩子，想當初想吃個炸丸子都得上家林遠濤家吃去。俺們給掏錢辦宴席，孩子想吃個丸子都吃不著！孩子就那麼哭，家該端走的也沒含糊啊。祠堂裡又哭又跪的，東西給拿回來了嗎？俺們沒那麼大的臉，也沒那些心眼子，誰對俺們好，俺們就對誰好！到哪也是這句話！說句不好聽的，家林遠濤要能耐有能耐，要錢有錢的，能圖俺們啥啊？」
李成喘了喘：「老大，也這麼合計的？」
李遠道：「爹，家能圖咱啥？」
***
大年初一以後，林遠濤家成了村裡小孩最愛去的地方。
拜年有紅包不說，林遠濤還拆了好幾掛鞭炮散給小孩，還給他們點了香，隨他們玩兒。連有個孩子把鞭炮扔進了林遠濤家的雞窩裡，鬧得一陣雞飛狗跳的，林遠濤也沒惱。只是派出了小孩樣的小秦出來跟他們一起玩兒。
如此一來，林遠濤家的院子一下子就熱鬧起來。孩子家玩兒，家裡頭大也就都過來坐坐，一來二去，林遠濤一家和村裡更親近一些。提起來都要誇一聲好，隨和又厚道。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紫晴和zozozo的地雷
一寫到這樣的劇情我就摟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