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15不違(4) 文 / 梧桐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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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大,死不了。」陳砌咧嘴朝湘薔笑,抓著衣襟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些,程慕華那一刀捅得有些狠。
湘薔赤著腳,席地坐在殷紅的羊毛地毯上,雪白的腳丫悄無聲息地在地毯上蹬了幾下,無奈身體被幾根粗麻繩綁著,人想動彈卻難,她凝望著房間另一側的陳砌,張張嘴,想說什麼,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身後的落地窗外,十七層的夜景深邃空洞,沒有月亮的夜晚陰晦憂鬱,只在伸手也觸不到的地方有著黃白燈光密織如霧。
陳砌的血越流越多,卻依舊保持著微笑,視線越發模糊,他覺得湘薔終於不再用那種「我不認識你,我和你沒關係」的眼神看他了。
「陳砌,你又是何必呢?」湘薔說。
陳砌呵了一聲,「不說不認識我了?木朵?」
他含笑看著一臉無措的女人,心想,如果時間可以倒回幾小時前,他還是會來這,為他愛的人挨這麼一刀。
湘薔臉撇去一旁,牙緊咬著乾裂的唇,她微微闔起眼,腦中浮現起讀書時的情形,那時她常紮著高高的馬尾,穿條海軍藍的束腰長裙,城市的夏季多風,她便坐在學校的天台,任憑風吹亂耳際的碎發,她享受日光與風並存的時光。
突然,腦後傳來啪一聲輕響,她回頭,發現長髮四散,不翼而飛的銀頭繩被一個人捏在手裡。
「馬尾太呆板,現在這樣順眼不少。」男生說完,轉身便走了。
日光直射在他寬闊的背上,格子襯衫如風帆在身後飛揚,他步伐極大,轉眼就消失在了天台。後知後覺的木朵反應過來,惱火的晃著一頭亂髮追了上去。
男生沒走遠,站在堆滿廢棄桌椅的走道拐角,舉著手指數數「三、二……」
發現木朵後,他得意的收起手,「我說什麼來著,木朵追我了吧?」
他和朋友打賭,看誰能把蘄南大學的校花木朵追到手,打賭時,他說木朵會讓倒追她。
雖然此「倒追」非彼「倒追」。
當天,被氣哭的木朵一口氣跑去校醫院後面的小花園。她知道那個男士一直不疾不徐的跟在她後面,可她就是不想理。
「喂。」男生出聲。
她依舊不想理。
「我就想告訴你,據說這裡死過人,就離你最近的那棵樹,上吊死的。」
「真……真的嗎?」她狐疑的回頭。
「真的。死的都是女生,還都是扎馬尾的女生。」男生做了個吐舌頭的表情。
「你騙人。」
「信不信由你。」男生痞笑的注視著木朵,手裡把玩著那根銀頭繩,「所以我是救了你的命。」
她呵了一聲,起身離開。
「喂,就算我學雷鋒做好事不留名,你就不主動問問你救命恩人叫什麼名字啊?喂……我叫陳砌。」
木朵當然知道他叫陳砌。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是這個陳砌把她堵在巷口,雙手圈住她說:「我真的喜歡上你了,木朵。」
也是這個陳砌拿著一條鍍金的鏈子戴在他脖子上,信誓旦旦地說:「將來有天,我給你買真的。」
將來是多麼的美好啊,可惜她等不了,她也忘不了陳砌第一次看見程慕華送她返校時臉上的錯愕神情。
「你這個愛慕虛榮的女人。」
「我就是愛慕虛榮,你總說將來將來,將來的事情什麼時候能來。」她攥緊拳頭,沒告訴陳砌她媽媽生病需要錢,而她才拒絕了程慕華的幫助。
「他能給你將來,那你跟他好了。」那是陳砌留給她的第一個背影。
雖然之後,她和他解釋過了,他們也和好了,可裂痕卻一直在。陳砌的脾氣越來越壞。
最終,她提出了分手。
「木朵,如果哪天,那個男人玩膩了你,不要回來和我哭。」他說。
***
「陳砌,你說過,你不想再見我,幹嘛非逼著我承認我就是木朵?」湘薔輕笑著,笑容在夜色中顯得飄忽朦朧,「木朵死了不好嗎?」
「我還說不要懷那人的孽種,我告訴過你他不是認真的,我讓你不要犯傻,可你又聽了我哪句了?」陳砌長出口氣,「我的話對你來說全被當成耳旁風,我自己幹嘛還那麼認真?而且,木朵……」
他扯起嘴角,「比起你死了讓我心有不甘,看你活著受罪我會更開心。」
湘薔安靜的看著他,多少年了,他還是那個嘴硬的少年,明明滿眼沉痛,嘴裡卻口口聲聲喊著孽種,明明擔心她,嘴裡卻還說這樣的話。
「陳砌,為我這樣的女人,不值得。」她笑看著陳砌。被戳穿的男人側臉,嘴裡喃喃:「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陳砌……」湘薔還想說什麼,卻被一個幾乎被他們遺忘的聲音打斷了。
程慕華在內室裡打了無數個電話,求遍了他所有可以求到的人,可得到的答覆幾乎一致是「無能為力」、「幫不到慕華兄」。他頹敗的坐回沙發裡,突然聽見外室的人聲。像只受傷慌神的獅子,程慕華終於想起了害他到現在地步的人。
他怒氣沖沖地衝出房間,繞開玻璃茶几,一把拽住湘薔的頭髮,甩手便
是一記耳光,「賤人,我怎麼早沒發現你是當年那個賤女人呢?」
「怪只怪你沒長眼。」湘薔腫著臉,卻依舊保持著微笑。
就在這時,急促的敲門聲從玄關外傳來。程慕華驚慌的回視著黑漆木門,眼中忽閃過一絲決絕的狠意。
柴焰被勒令站在離1758號房有段距離的1764房旁的走廊轉角,這個位置還是她再三要求爭取來的。遠處,荷槍實彈的武警相互比劃著手勢,隨著砰的一聲響,武警破門進入了1758房。
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距離關係,她明明聽見有人在說話,卻聽不清在說什麼。沒多久,又是一聲類似於爆破的聲音響起,柴焰聽到了一聲驚呼,來自湘薔的。
***
十月末,蘄南出了件不算小的事。
著名企業家程慕華被情人舉報犯有重大經濟問題被相關部門立案調查,拘捕當天,程慕華拘捕飲彈自盡,自殺前,他開槍擊殺了舉報他的情人——當紅藝人湘薔。
當這條報道被第三次循環播放時,柴焰坐在市南區某家保安措施良好的私家醫院一間朝陽走向的病房裡,捧著茶杯,喝茶,看電視。
新聞只有短短40秒,播放完畢,電視隨即被病床上的人調至了靜音狀態。
柴焰放下茶杯,回頭,「想好了?湘薔就此消失?」
「想好了。」病床上,湘薔臉色依舊蒼白,她指指窗尾,「木朵太單純,湘薔又有著太多的恨,從今天起,我要做我自己。」
「做你自己?無非就是再換個名字。」
湘薔聳聳肩,不置可否。
「還有,你想好了,不告訴陳砌?」
「想好了。」湘薔閉上眼,或許真是上天有心成全吧,那天,程慕華本來是朝自己開槍的,可中途卻被突然奔來的陳砌撞偏了槍道。耗費盡最後一絲力氣的陳砌就勢暈了過去,而湘薔也拜託了警方,說她和之後自戕的程慕華一同墜樓死了。
「可是陳砌不會信的。」柴焰微垂著頭,說出心裡的想法。她按照湘薔的意願告訴陳砌湘薔死了,聽到消息的陳砌只是輕輕一笑,便將目光投去了窗外。柴焰感覺得到,陳砌不信。
「信也好,不信也罷,我都不會再見他了。」
固執是種可怕的東西,可以讓人成功,也可以讓相愛的人再不見面。
柴焰聳下肩,不再多說。
***
大寒這天,柴焰同陳未南開車去了機場,為即將出國的湘薔送行。燈火通明的機場,人潮不息。休養過一陣的湘薔臉色好了不少,她提著金屬拉桿箱在受理台辦登機。大廳裡,巨大的led屏上正播著一場書籍簽售活動。簽售會沒開始,空置的作家椅前立著蕭城的名牌。
湘薔辦好手續,回來時發現柴焰和陳未南都齊齊看著頭頂的屏幕,自己也不免回頭看去。
「《拆散專家》?」她笑著指指屏幕裡橫幅上的字。
「是我一個客戶手下新簽約的明星寫手,據說擅長解析男女情感問題。」柴焰說。
她不知道欒露露什麼時候簽約了這位名叫蕭城的寫手,她只知道蕭城的書一經上市,銷量便出奇的好,大有趕超之前那個彭城的趨勢。
「湘薔,如果能嫁個暢銷作家,其實也不錯。」
湘薔搖搖頭,晃晃手裡的證件,「湘薔死了,我是木朵。」
她聽從了柴焰的話,最終還是換回了自己的名字。
「還有,我需要一段時間自我沉澱,婚姻,暫時不會考慮。」她說。
機場小姐空靈的聲音提示旅客登機,木朵朝柴焰他們招招手,進了閘機口。
led屏幕上,久未露面的作家終於登場,是陳砌。
柴焰輕聲歎氣,她知道蕭城就是陳砌,木朵恐怕也知道。
「陳未南。」
「幹嘛?」
「你會不會覺得我們的感情少了些轟轟烈烈?」比起木朵和陳砌,柴焰覺得她和陳未南之間的感情現在是毫無波瀾的。
「是少了點。」陳未南點頭表示贊同,「明天我找幾個年輕漂亮的小三回來給你鬥。哎呦,幹嘛踩我?」
陳未南呼痛,目光卻停在了不遠處的地方。機場提供旅客休息的環形椅中間是棵巨大的鐵樹,樹後,陳砌手插著口袋,不知在那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