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12不改(2) 文 / 梧桐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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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明眸迷茫脆弱,有把他拉入無限哀傷的力量。
他深深吸氣,腦中閃現著這些天的情形,他努力工作,想讓自己忙些。可他發現,做再多都是徒勞。他的身體越是疲憊,頭腦就越是清晰。他總算知道了什麼是讓人心在短時期內迅速被煎熬的方法了。
他疲憊不堪,更感知不盡相同效果卻相似的情緒在折磨著柴焰。
闔上眼,陳未南緩緩開口:「柴焰,我要和你說件事,當年,遲秋成……」
他從未覺得坦白會是如此艱難的一件事,他甚至覺得,如果坦白的對象換成遲秋成,開口會容易的多。
「其實,當年遲秋成沒有轉成運動員,是我……」他睜開眼,望著柴焰,他不確定柴焰知道真相後會是怎樣的反應,但再這樣隱瞞下去,他覺得和柴焰之間只會更加不幸。
堅定了這樣的信念,他抓牢柴焰的胳膊,「是我……」
好像末日降臨般,房間、小區,甚至更遠方的路燈光好像被鄧布利多的熄燈器吸走了,倏然消散。
黑暗中,驚慌的抱怨聲在樓宇間迴盪,好在入夜了,孩子們早早被父母趕上了床,沒有尖銳的哭泣聲。陳未南鬆了口氣,他再不用面對柴焰質問的眼神,只需對著她依稀的輪廓,講述自己的故事。
***
「遲秋成轉做運動員的申請被打回來,是因為你?」
「是,我找的人。」說出一切的陳未南心中倏地坦然了,他現在再無需做其他,只等著柴焰問,他答,然後就是柴焰的要打要罵或是……分手。
他復又闔起眼,聽著柴焰問,「所以那天,他是心情不好,去找我的嗎?」
「我不知道,發給我郵件的人是那樣說的。」
「哦。」柴焰應了一聲,再沒了聲音。
時間好像停息在這個只有脆弱月光的夜晚,安靜的房間裡,被陳未南遺忘在門旁的塑料購物袋偶爾被袋裡的東西壓出一聲脆響,陳未南覺察出了柴焰的不對勁。
柴焰正使勁咬著她的手腕,悲憫的哭聲壓抑在喉嚨深處,出來時只剩沉重的呼吸。
「你幹什麼呢!鬆開,我要你鬆開,聽到沒有!」陳未南分不清他是因為柴焰的自殘行為憤怒,還是因為她對他的不責怪,總之他真生氣了,以至於他是後知後覺意識到他扇了柴焰一巴掌。
「……」
陳未南張張嘴,起身去拿藥箱。
刺白的光從手機背面發出,照亮琉璃桌附近一塊區域。陳未南一手拿著沾了酒精的棉棒,一手舉著手機,低頭消毒的動作笨拙而緩慢。
「我幫你拿手機。」後知後覺發現咬得狠了的柴焰啞著嗓子,伸手想去拿手機,卻被陳未南厭棄的避開了手。
他唇角緊抿,不住變化角度的光線在他瘦削的臉頰上打出層次起伏的陰影。他拿了根新棉簽,擦拭起柴焰泛血的傷口,用力有些大,柴焰微微呲著牙。
「我不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你怪我打我好了,自殘有意思?」他不是不知道柴焰疼,可心裡就是氣。
「不是的,陳未南……」
沒理會柴焰的說話,陳未南繼續擦著傷口。
「我知道你一直內疚他的事,現在你終於知道了,我也做過對不起他的事,你可以朝我發火,甚至把責任想成全部是我都可以,幹嘛要自殘,你爸你媽把你辛苦養大是讓你沒事拿自己身體發洩情緒的嗎?」
「陳未南……」
「你閉嘴,我生氣呢!」陳未南扭頭拿紗布,搖曳的白光照在他手旁地方,柴焰的吻來得措不及防。
她的氣息那麼香甜,卻讓他感知到哀傷。
是啊,喜歡上他這樣一個壞蛋,有這樣的情緒是多麼的正常。他心裡悶哼著,唇舌卻不受控的渴望更多。
一個滿含絕望卻熱烈的吻之後,柴焰放開他,「陳未南,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到現在我才知道我是個多麼自私的女人,自私的讓自我沉湎在過去裡,自私的想著遲秋成的死而忽略了你。是,你做的事情是惡劣,可為什麼我聽了只想哭。陳未南,我從沒像此刻這樣清楚的知道,我喜歡你,我愛你,遲秋成,哪怕背負地獄的名義。」
手中的手機滑落,在跌至地上的時候,房間裡最後一絲光消失了,陳未南緊緊擁住柴焰,桌上的晶杯隨著輕晃的地板,發著辟啪脆響。
晨曦在一片混亂卻幸福的慵懶感覺中降臨,陳未南伸著懶腰,側頭卻發現原本該在懷裡的人不見了。
陽台的窗開著,陽光伴著清風飄進房,陳未南看見了茶几上壓著的字條。
娟秀的小字透著隱隱的剛勁,和柴焰給人的感覺完全相反。陳未南半支著身子,順手拿薄毯蓋住腰,他胡亂揉下頭髮,瞇眼看著字條上的內容。
「找到彭西朗了,林夢正趕去,不論官司最後是輸是贏,我會盡力的。」
哼。陳未南輕撇嘴角,他不關心官司是輸是贏,他只想柴焰開心快樂。隨手丟了紙片,他打算進廚房弄些吃的。正起身,眼睛瞟了眼字條,打個機靈,他又拾回了字條。
背面寫的字讓他身為男人的驕傲迅速膨
膨脹。
柴焰就寫了兩個字——很棒。
很棒?
很棒!
難掩的笑意從唇角爬去眉梢,薄毯簡單在腰上繞了繞,陳未南起身去了陽台。
乾淨透亮的玻璃外,遍佈蓯蓉濃綠的城市正經歷氣溫即將燥熱的一天,陳未南的心難掩興奮。他舉起雙手,高喊著:我愛柴焰,柴焰也愛我,我好幸福!
啊一聲尖叫從樓下的石子小徑上傳來,一個皮膚乾燥粗糙的大媽瞪眼捂嘴尖叫,手指著斜上方的陳未南。
後知後覺的陳未南察覺到薄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滑落去了腳邊,他大叫一聲,連滾帶爬的回了房間,心中想的是,自己守身如玉二十多年,最後被一個大媽看了!
***
城市另一邊,滿是綠意,飄著花香的高檔小區裡,柴焰駐足在一棟裝潢考究的獨體別墅前,似乎正對暗紅防盜門板上的裱花露出無限興趣。
林夢在她身後,焦急溢於言表,她搓著手,猶豫是不是再敲下門。最終,身為母親的急切戰勝了理智,砰砰砰的捶門聲出自了她的手。
可門那邊依舊沒有任何回應,林夢有些懷疑地望向柴焰:真是這裡嗎?
柴焰沒說話。
她沒結婚,沒做過母親,無法理解為什麼女人的勇氣要浪費在捶門上,而不是花在指認那個該死的男人上。
或許是真的擔心牽掛吧,微歎後,她伸手攔住林夢:「等等,看我朋友那邊是什麼情況。」
說完,柴焰側目看向綠草如茵的樓側,木頭去了有一會兒了,她不擔心木頭會做什麼出格的事,只是怎麼去了這麼久,是有情況嗎?她想。
思緒紛亂,未及收回,門裡便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林夢神經一緊,握住柴焰的手:他們……
林夢力氣大,抓得柴焰手疼,她眉頭微蹙,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時,門嘩啦一聲洞開,陰沉著臉的木頭抱著彭西朗大步邁出了門檻。
柴焰心突突地開始跳,她揉著太陽穴,一臉我頭疼的表情:「你真的進去了,我是不是還要準備幫你打非法侵入住宅的官司呢?」
「孩子受傷了。」如果沒有看到受傷的彭西朗一個人被扔去了雜貨間,他不會進去帶孩子出來的。他不比柴焰這個律師少懂法。
「西朗怎麼了?」先是手足無措的林夢眼睛頓時紅了,她手覆在臉色煞白的兒子上方,不敢觸碰。
木頭想答,一直追著他吵嚷的聒噪女人也隨後追到了門口。
抹著艷紅指甲的女人見抱著孩子的木頭徑直走下台階,不免想起彭城的囑托,焦急的出門去追。
她腳才邁出門檻,嘴裡喊著「有人偷孩子了,來人啊」,臉上隨即挨了狠狠一巴掌。
林夢從沒打過人,也從沒像此刻這樣生氣過,她擋在女人面前,沉聲說:「要告我,我隨時奉陪,要動我孩子,先殺了我!」
***
車急速行駛在灰色的筆直馬路上,柴焰開著車,不時透過後視鏡看上林夢一眼。
自從上車後,林夢只是緊緊抱著彭西朗,一言未發。
「想不通?」少言的木頭竟然開口,他看出柴焰對情緒反覆的林夢的不理解,「你有了孩子也會這樣。」
「木頭?」
「嗯。」
「說的這樣瞭解,難道你也有孩子?」柴焰側目望向身旁,木頭僵著臉,再沒發一言。
沉默的氛圍蔓延到了氣氛熱烈的醫院,飄著消毒劑味道的走廊裡,林夢從醫生手裡接過了檢查報告:外創式顱內出血。
才幾歲的彭西朗不得不被推進手術室,而這傷全賴彭城所賜。蹲在地上放聲哭泣的林夢只是懊悔、懊悔……
***
接到通知時,彭城正在趕去下一個通告的路上,經紀人轉達的話讓他腦子一陣陣發蒙。
這下全完了。
他想的不是那個早得了不治之症的兒子是否能度過難關,他想的是即將而來的社會輿論走向,鋪天蓋地的議論,和他那個才見轉機的官司。
手咬著指甲,他有了決定。
「調頭,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