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0.第100章 青丘之國 文 / 純夏之塵
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
這是在來青丘之前,錦歌對青丘的唯一印象。
也不知是誰撰寫的神話本子,竟然把青丘描繪那樣恐怖的地方,還將九尾狐形同為吃人的怪獸。
看看承玉,如此溫潤謙和的翩翩佳公子,怎麼可能會吃人嘛。
所以說,任何事情都要眼見為實,是憑他人的描述,是不可能知道事物的真正面貌的。
錦歌很慶幸認識了承玉,他讓自己瞭解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堪為良師益友。
青丘之國不像錦歌以為的,藏於某處深山,或是以法陣隱匿行跡,而是位於大海之上。
那裡四面環水,物產豐饒,四季如春,宛若一處真正的人間仙境。
簡直難以相信,在這之前,她根本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美麗寧和的地方。
青丘之國並不算廣袤,比起東洲來,它顯得玲瓏多了,不過這裡豐富的物產資源,卻孕育了許許多多的妖怪種族,以及神的子民。
九尾天狐即是由神創造,數十萬年前,奉神命下界而在此定居。
天狐一族,在青丘有著絕對的地位,族中的長老,乃為國度的最高統治者,長老任期將滿前,會挑選一名優秀的族人,隨其學習各種統御之術,待長老任期滿時,或壽數將盡時,便將長老之位傳於這名族人。
當然,這些都是承玉告訴她的,對於青丘國她知之甚少,聽了承玉一路上對青丘的描述,她對那裡的好奇越發深了。
真正踏上青丘土地的那一刻,她便知道承玉所說皆為事實。
一個地方好不好,並不需要將那裡完全看遍,以微見著,安寧的環境,平和的氛圍,站在青丘的土地上,會覺得身心每一處毛孔,都舒暢至極。
青丘不像東洲那般等級森嚴,在這裡,包括長老在內,所有狐族的地位都是平等的,大家彼此經常往來,幾百年過去,只要是住在這裡的狐族,大家全都互相認識。
兩人一進入青丘,便立刻有人認出承玉,幾百年不見,還是挺驚訝的。
「承玉,你終於捨得回來了!」
「好你個臭小子,還以為你被外面的世界給迷惑了,不肯再回咱青丘了!」
「承玉哥哥,你賴皮,當初說好了,你要在小輝的百歲生辰時,送小輝一件禮物,可現在小輝都長大了!」
「嘿,小毛豆,幾百年不見,這小模樣可越發俊了!嘖嘖,看來咱們青丘的第一美男稱號,非你莫屬了……」
錦歌本是靜靜聽著,突然抬頭,用很是不解地目光看向承玉,「她說的小毛豆是誰?」
「咳咳……」承玉臉一紅,說話也開始結巴:「這個……其實吧……我那個……」
「哎呀!」之前調侃他的妖嬈女子走過來,咯咯笑著:「小毛豆啊,不就是承玉的乳名嘛,咱青丘國的父老鄉親人人皆知。」
錦歌囧,如此風度高華,氣質內斂的美男子,竟然有這麼一個俗到不能再俗的乳名,這強烈的反差,錦歌差點笑破肚子。
承玉略帶羞惱地瞪了眼那個女子,一把拉著錦歌,快步遠離人群。
「哈哈哈,承玉,你怎麼會叫小毛豆啊!」不行了,還是笑得不行,怎麼都停不下來。
承玉的臉越來越紅了,自打認識他以來,就沒見過這麼狼狽的他,「錦歌,別……別笑了!那個名字,我已經好幾百年不用了……」
感覺在青丘,承玉就像換了個人,不再是東洲那個彬彬有禮,一絲不苟的聖手公子,如今的他,更有人情味,更真實。
「我很喜歡這個名字啊。」她才不管他生不生氣,說實話,她還真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呢,「多有人情味啊,比承玉好聽!」
承玉似乎很懊惱,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名字,但他卻對錦歌發不起火來,唯有賭氣一般道,「可我不喜歡,非常不喜歡。」
這樣的承玉,又有幾人能夠得見?在東洲的他,真的太壓抑了,或許,站在青丘土地上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那自己呢?是不是只有回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四方,她才能找回自己的本性,回歸自然,做真正的自己?但……屬於她的那個夢中國度,又在哪裡呢?
「錦歌,我們先去拜見長老,你的事情,有必要向她說一聲。」承玉道。
錦歌點頭贊同:「嗯,你就算不說,我也是要去的,我初來乍到,還是禮貌一些為好。」
「長老就住在那個圓頂的白搭裡,你跟我過去吧。」承玉指了指遠方。
錦歌順著他所指舉目看去,一片雲霧繚繞中,果真看到一個白色圓頂的塔樓,高高矗立在那裡,非常明顯,就像是一盞指明燈。
錦歌笑:「我還以為你們狐狸都住在山洞裡呢。」
「以前祖先們確實是住在洞裡的,後來去了中原,學了不少人類的技藝,帶回了青丘,才將青丘建成如今的樣子。」
原來跑到中原像人類偷師學藝的,並不只有承玉一人。
錦歌忽然想起一件事,問,「你當初告訴我,你只有名沒有姓,你們向人類學了那麼多,難道在生活習俗上,還是跟人類有區別?」
承玉頷首:「沒錯,我們狐族不喜歡人類男尊女卑的那套,當初就有孩子出生後,為了孩子姓氏而大打出手的事情,我們不像人類,種族龐大,為了生存甚至做出互相殘殺的事情,我們的族人本就數量稀少,若再因為一些小事而爆發內訌,那我們生存的幾率就更低了,所以,當時的族長,毫不猶豫地廢棄了這個人類習俗,並定下了狐族人人平等的規矩,一直延續至今。」
「這個族長真是個有遠見的人。」想到東洲的那些世俗紛擾,錦歌不禁一陣感慨,「要是人類也能有這種覺悟,或許這世上,就不會再有殺戮了。」
承玉有露出了很久未見的冷笑:「人類是一種私心很重的種族,只要私心存在,這個世界,就永遠不會安寧。」
私心?錦歌搖搖頭:「可是,我們每個人都有私心啊,我……我也不例外。」要認真說起來,她的私心更重,人類的心願,無非就是賺錢養家、功成名就,可她的願望卻是一生順遂,再無煩憂。
這樣的心願,比起一般人來,豈不是更過分,更貪婪!
可承玉卻告訴她:「不,錦歌,你這不是私心,在青丘國,你的願望再平凡不過,因為這一切,你全部都可以輕易得到。」
是嗎?就算青丘是個與世隔絕的安寧之所,但只要活在這個世上,就不會沒有煩惱,況且,像她這種為了逃避痛苦才來到這裡的懦弱之人,真的能夠輕易達成心願麼?
塔樓已經到了,還是先去見長老吧,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還是留到以後再去考慮。
塔樓內的佈置很簡單,卻別有新意,看來這是九尾狐天生的習性,怪不得承玉所住的地方,全都簡樸而別緻。
大概早就有人將承玉歸來的消息轉告長老,兩人一進入塔樓,就有人前來引路,告知長老所在方位。
來到一處露天的花房前,錦歌看到房間的圍欄邊,一個女人正背對著他們,給地上的花花草草澆水。
女人穿著長長的白袍子,袍子上印著金色的草葉紋路,她頭髮雪白,看上去自有仙風道骨的意味。
聽到腳步聲,她轉過身來:「別在外面站著了,快進來。」
怪不得一走進塔樓,就聞到一股股撲鼻的異香,原來這位長老,也喜歡侍弄花草。
女人看上去已經不算年輕了,眼角有細微的皺紋,看上去就似人類的中年時期,但女人身上卻有著人類沒有優雅氣息,舉手投足間,都給人一種氣度斐然的感覺。
她放下手裡的水壺,微微挑眉,打量面前的承玉,「呵,兩百年了,你小子終於肯回來。」
「母親大人,兒子知錯。」承玉躬身,深深的做了一揖。
母親?這個女人,竟然是承玉的母親?
「你若是再不回來,只怕我都要忘記了,自己還生過你這麼一個兒子!」
承玉依舊躬著身,「母親息怒,莫要為我這不孝子氣壞了身子。」
錦歌忍不住在他背後捅了他一下,怎麼說話呢,這不存心氣人嘛!在別人面前八面玲瓏的他,對自己母親,卻說這麼不中聽的話。
女人果然怒了,猛的抬起手掌,錦歌以為她要打承玉,結果卻是揪住了承玉的耳朵:「我跟你說的話你還記得不?我當初放你走,可是有條件的!」
承玉齜牙,看來這位長老母親,下手還挺重:「當然記得。」他的母親,一族之長水韞大人,向來說一不二,這也是承玉懼怕回來的原因之一。
「你既然回來了,那一定把我的囑托都完成了。」水韞鬆手,走出一盆紫色的花卉前,拿起一把小銀剪,開始仔細修剪花枝:「說說吧,不合格的話,就立刻給我滾出青丘。」
錦歌汗顏,真是千想萬想,也想不到承玉會有這麼一位……嗯……如此有個性的母親。
承玉道:「兒子在東洲的這些年,學了不少技藝,可以用於改善族人的生活,也能用於強化武器,抵禦外敵。」
水韞很滿意,又問:「這才完成了一半,另一半呢?」她突然停下修剪的動作,妖嬈的丹鳳眼朝錦歌所在方向一瞥。
錦歌被看得莫名其妙,正想問問承玉,他娘到底啥意思時,卻見他竟然紅了臉,難得羞赧的樣子,不禁給錦歌一種風流嫵媚的錯覺。
他為難地朝錦歌看一眼,然後飛快轉開視線:「另一半……能不能……緩些時日?」
「緩些時日?」水韞猛地直起身子,神情略顯誇張:「難道這個姑娘,不是你給我帶回來的兒媳婦?」
噗!這都什麼跟什麼啊,錦歌雖說臉皮厚,也禁不住紅了臉。
「母……母親大人!」承玉慌慌張張道:「她……她不是……」
「不是?不是你帶她回來做什麼?」水韞丟下手裡的銀剪:「若不是,那就請她立即離開。」
承玉更慌了:「母親,不可以!」
「不可以?」水韞再次挑了挑眉,瞭然的神情掠過錦歌:「你帶回來的女人,要麼做我的兒媳,要麼離開青丘,或者,你在族中隨便挑一個女孩成婚,以後你帶誰回來,我都不再過問,如何?」
從沒在承玉臉上看過這麼焦灼糾結的神情,在錦歌的印象中,他一向都是從容有度的。
這個水韞長老不簡單,幾句話,就能把承玉給急成這樣。不過她怎麼感覺,他母親其實是在耍他呢?
「呵呵……」水韞笑了起來,走到錦歌面前,「承玉自小在青丘長大,族中的女孩他一個都看不上眼,我當時可真是愁壞了,還以為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疾,後來他要離開青丘,我想這也不失為一次歷練機會,就隨他去了,不過想到他的終身大事,還是難以放心,就提出,待他歸來,必須完成兩個任務,第一,掌握人間鑄造技藝,助青丘改善民生,增強力量,第二,給我帶個兒媳婦回來,漂不漂亮無所謂,什麼種族也無所謂,但必須是個女的。」最後一句話,水韞是貼著錦歌的耳朵說的。
同情地看向承玉,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母親竟然擔心他有龍陽之癖!
「我能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水韞忽然露出愁色:「姑娘,該不會,你對他……根本就沒有那種心思?」
承玉慌忙打斷:「娘,我們一路舟車勞頓,先讓錦歌去休息吧,有什麼話,你問我就好。」
「走開。」水韞不耐地推開承玉,只顧著跟錦歌講話:「你跟我說,你對他到底什麼心思?這孩子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姑娘,就算他自己不急,我這當娘的,也得為他著急。」
這位長老雖身在高位,卻一點也沒有架子,慈和爽朗,倒是有點像洛秀兒呢。想到洛秀兒,不禁又是一陣黯然神傷。
「長老大人,我……」她面現難色,踟躕間,一旁故作不在乎的承玉,眼中卻滿出了陰鬱的悲傷之色。
水韞也是神色微沉,看來這姑娘的心裡,壓根就沒有承玉。她一方面欣喜兒子終於有了中意的姑娘,一方面又憂心這種單相思會給承玉帶來怎樣的痛苦。
兩人各有心思,但錦歌想的,卻跟他們都不一樣。
什麼兒媳婦的事先擱一邊,如果長老聽了她接下來的話,說不定趕她走都來不及呢。
「長老,其實我,不屬於你們狐族,也……不是人類,我……我是魔。」
「魔?」水韞詫異。
「對,我是魔,不過這個事實我也才剛剛得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心裡面很慌……長老放心,我不會在這裡待很久,也不會給你惹麻煩。」
水韞一把握住她的手,掌心裡泛起一陣冰涼的寒意,心臟受到這股冷意,微微瑟縮了一下。
「沒錯,你確實是魔。」水韞放開她,做出了篤定的判斷。
錦歌苦笑一聲,看來,即便是青丘,也無她的立足之地了,「長老,你別擔心,我這就……」
「倒是可以和朱夏做伴了。」水韞不鹹不淡地打斷了她的話。
朱夏?是誰?她納悶地看向承玉,承玉則是一臉喜色:「錦歌,朱夏是我們的族人,但他卻不是狐類,而是魔。」
「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魔還是妖,對於青丘的人來說,並無分別,只要是友善的朋友,我們自當以禮相待。」水韞和顏道。
沒想到自己這麼輕易就被接納了,看來承玉說得對,青丘之國,確實是一個海納百川的美好國度。
「去吧,帶這位……」水韞頓了頓,錦歌接口:「北堂錦歌。」
「帶這位北堂姑娘去休息,你的房間不變,還在那裡,北堂姑娘初來青丘,人生地不熟,讓她與你住在一起方便照應。」
哪裡是什麼方便照應,分明就是特意給他製造機會,承玉自然明白母親的用意,不過並未說破。
兩人離開塔樓,朝承玉的住處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看來他在這裡還挺受歡迎的。
「承玉哥,真是你啊!」一個年輕的姑娘朝兩人迎來,因為九尾天狐壽數長久,錦歌也看不出她的具體年紀。
狐族天生貌美,姑娘一個賽一個的漂亮,錦歌都有些自行慚穢了。
「承玉哥不是說很快就會回來嗎?竟然過了兩百年……」姑娘撅著嘴巴,十分可愛:「本來我發誓此生非你不嫁的,可我等不住,就嫁人了!」
承玉似乎不習慣被姑娘當眾示愛,訕訕一笑,抬手摸了摸姑娘的腦袋:「時間過得真是快啊,連霏霏都已經嫁人了。」
霏霏往一旁躲了開來,不高興道:「承玉哥討厭,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再摸我的頭!」
「喲,長大了脾氣也跟著大了。」
「才不是呢,朱夏說我這不叫脾氣,是嬌蠻可愛!」說著,朝身後招呼:「朱夏朱夏,你過來,承玉哥回來了!」
隨著她的招呼,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朝幾人走了過來,男人有著一頭緋紅長髮,與赤色的眼瞳,一看就不是狐族。
他看到錦歌,愣了一下:「你……」
錦歌扭頭看向承玉,不確定地問:「他就是朱夏,長老說的那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