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9.第99章 圍剿 文 / 純夏之塵
雖然可以在黑暗中視物,但因為密道實在過於崎嶇,錦歌還是迷了路。
總覺得這密道像是永無盡頭一般,不管她怎麼走,都走不出去。
不過暫且看來,這裡還算是安全的,一旦出了密道,就不知會遇到什麼了。
因為神器的效用,承玉始終無法恢復人形,妖力也在不停地流失,短時間的妖力流失,至多讓他元氣大傷,只要好好休養一段時日便可以恢復,但若是長時間處於妖力流失的狀態,他只怕就再也恢復不了人形了。
加上錦歌自己也受到了神器影響,血液沸騰的燒灼感讓靈魂不斷躁動,她知道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心智狂亂,到那時,她會做出什麼事,她自己都無法預料。
所以,她必須拼盡全力逃離神器的影響範圍,否則不但承玉危險,自己也難逃一死。
靜下心來,重新辨路,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在道路的盡頭,出現了一抹隱隱的光亮。
爬出密道,錦歌發現自己此刻所處的地方,貌似是一座荒廢了許久的古城。
聽聞東洲以南,有座荒蕪之城,百年之前那裡發生過一場極其慘烈的戰事,據流傳下來的史料記載,當時城中滿目瘡痍,一眼望去皆是殘肢斷臂,死屍堆成了山丘,鮮血匯聚為一條河,沿著城中主道,汩汩流向城外。
因為死的人太多,土地亦沾染了亡魂的戾氣,不再適合居住,故而戰事結束後,那裡便被遺棄,久而久之,就成為了一座荒蕪之城,除了數以萬計的淒厲冤魂外,再無其他。
站在空曠的廢墟中,錦歌感到陣陣寒氣侵身,即便艷陽高照,也擋不住濃郁的陰森之氣。
這應該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荒蕪之城吧?搞不好,自己身周,就圍繞了好幾隻鬼魂。
她其實挺膽小的,對鬼怪什麼的,一直都抱著敬畏心態,在她看來,不論是妖還是魔,都是有著生者之氣的活物,但鬼魂就不一樣了,他們跳脫了輪迴,已經與自己不在同一個時空,他們屬於另一個世界,就好比現在,她的周圍看上去空空蕩蕩,渺無人煙,但在另一個空間裡,這裡或許密密麻麻擠著數不清的鬼魂。
想想都覺得瘆的慌。
她舉目眺望了一下,廢城並不算大,遠處的山丘上,綠油油的一片,隱約還可以看到成片的房屋。
只要離開這裡,到達對面的山丘上,自己和承玉就應當安全了。
此時讓錦歌最為擔心的,還是那些道士,畢竟就算自己周圍都是鬼魂,也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威脅。
隨著與山丘的接近,神器的力量也在漸漸變弱,正當錦歌鬆了口氣的時候,眼前一道白光閃過,空曠的大路上,驟然多出了幾個人來。
錦歌登時愣住了,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早就埋伏在了這裡,只為等她的出現。
為首之人正是鏡月派掌門,她的身邊,站著另一名道士。
女人手握長刀,目光冰冷至極,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隻可憐的螻蟻。她身旁的道士,則手捧一樣銅質圓環,看樣子,那個就是天龍破陣了。
怎麼會?難道村長婆婆終究還是出賣了她?
心口冷冷的,像被浸泡在寒潭之中,沒想到唯一一次豁出性命的相信,竟然也以失望告終。
這一次,應該是逃不掉了吧?看著那些人冰冷無溫的眼神,不禁抱緊懷裡的承玉,向後退了一大步。
「妖孽,還不乖乖束手就擒!」女人拔出了手裡的刀,踏前一步。
錦歌死死盯著她:「是誰洩的密?」
女人聞言冷笑:「還以為你這妖孽定會跪地求饒,沒想到竟執著這種無聊之事!」她用極為輕蔑的口氣道:「告訴你也無妨,向我們透露你與那狐妖行蹤的,正是因你而痛失愛妻的閏火,他人單力薄,自然無法與你們抗衡,但這樣。也算是為自己的妻子報仇了。」
閏火。
呵……最想不到的人,卻是最終出賣她的人。
出賣?或許這不叫出賣,而是那女人口中所說的——報仇。
她現在連自嘲的力氣都沒有了,誰又能想到,那個看上去中規中矩,沉默寡言甚至羞澀靦腆的閏火,內心當中竟然會藏著這樣強烈刻毒的怨恨。
不過,得知自己並沒有錯信他人,心中還是有一絲安慰的。不知村長婆婆現在如何,千萬不要受到自己牽連才好。
懷中的狐狸蔫蔫的,看樣子已經失去了意識。錦歌知道今日必定是在劫難逃了,但無論如何,她也要保住承玉,這些人看起來可不像好人,承玉一旦落入他們手中,只有死路一條。
看出了她的心思,女人道:「與其擔心那只狐妖,不如擔心一下你自己,奉勸你一句,休要妄想與我們抗衡,神器的力量,可不是爾等可以承受的,老老實實跟我們走,至少還能留下一條賤命。」
錦歌很討厭這種施捨的語氣,那種高高在上,彷彿只有自己最高貴,其他生靈皆渺小的態度,讓錦歌非常惱火。
看著一張張噁心的嘴臉,錦歌冷冷一笑:「你憑什麼認為,我一定會敗給你們?」
她無謂到幾乎囂張的態度激怒了女人:「區區妖魔,也膽敢如此囂張,那就待我先殺了那只狐妖,再來對付你。」
錦歌沒想到自己激怒女人的後果,竟然是把承玉陷入了危險當中,但她又隱隱覺得,這些人原本的目標就是自己,就算不激怒他們,他們也一樣會這麼做。
不殺她?卻要殺承玉?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雖然不知道這個隱情是什麼,但錦歌卻從女人的話中,找到了一些底氣,既然他們要活捉自己,那她說不定可以利用這一點,尋機逃走。
沒有時間去深入思考,當她確定了女人不會殺死自己時,一道刀光,已經朝她懷裡的承玉砍來。
她急忙後退,用身體擋住那道刀光,女人果真中途收勢,身體一旋,平掠到她的對面,手指勁氣一吐,重重擊在錦歌的手臂上。
手臂頓時麻痺,懷裡的白狐落在地上。
女人再次舉刀,強烈的刀氣,攜眷著一股濃濃凶煞之氣,彷彿一根看不見的線,牽引著人的神智。
錦歌這才發現,根本不是女人在控制那把刀,而是那把刀在控制女人。
早就覺得那把刀不正常,果然不出她所料。
那是一把邪刀,一把會控制人心智的邪刀!
她終於明白,不是這些道士要殺自己,而是那個一直藏在幕後的人要殺自己!真相已經很接近了,控制洛微生,間接害死洛秀兒,以及在阿竹身上動手腳,令她血濺婚宴的那個人,便是女人手中長刀的鑄造者,只要從女人口中得知,究竟是誰為她鑄的刀,便可以找到那個幕後黑手。
她決定賭一把!
「幫我護住承玉。」她向窮奇命令道。
在刀刃觸碰到承玉的剎那,一道紅光將承玉罩在其中,刀尖撞在光罩,發出鏗然的脆響,女人收勢不及,被錦歌從身後撲倒。
她將女人狠狠壓在地上,兩手死死掐著她的脖頸,女人開始掙扎,很快就沒了力氣,手一送,寶刀墜落在地。
「告訴我,那把刀是誰給你打造的!」
「咳咳咳……」女人拚命咳嗆著,「放……放開我……」
「快說,不說我就擰斷你的脖子!」錦歌凶狠威脅道。
女人似乎清醒了一些,看著她用力搖頭:「不……不知道,是門下弟子……給……」
這時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妖孽,放開掌門!」
錦歌頭也不回,直接命令窮奇:「礙事的人,通通殺了!」
一聲咆哮,窮奇顯形。
對於上古凶獸來說,神器並不能壓制它的嗜血**,只要有新鮮的人血與靈魂,它就能擺脫神器的影響。
「你不是想知道是誰為掌門鑄造了那把寶刀嗎?」另一名女弟子上前:「我告訴你,放了掌門和師妹。」
錦歌鬆了鬆手,卻仍是以膝蓋狠狠壓著女人,「你說。」
「向姑娘求取寶刀失敗後,我和師妹們準備回派稟告掌門,這時一位姑娘出現,說是願無償為我派打造一把寶刀,我並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到她是皇……」話到這裡,她突然停了下來,錦歌不耐,回頭催促:「她是什麼?」
回答她的那個弟子,此刻正驚恐地睜著眼睛,臉上的表情很是恐怖,錦歌心道不妙,生怕丟失唯一的線索,於是連忙起身,衝向那個弟子,就在這時,那弟子的脖頸上,突然多出一條紅線,接著便血如泉湧,「砰」的一聲倒下了。
錦歌上前摸了摸她的鼻息,臉色慘白。
「妖魔殺人了!」不知是誰爆出一聲尖銳大吼,緊接著,所有人紛紛拔劍對準錦歌,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她微微側頭,目光在在人群中掃過,一定是這些人當中的某個,殺了那名女弟子。
因為她的仇人,還不想讓自己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看來真的很接近真相了,那個人害怕了,所以才會這麼做。
她站直身體,唇角一點一點,拉開一道完美弧度。
「我自認從未對不起任何人,也沒有做過半點傷天害理之事,既然上天要逼我至此,那我也唯有逆天。」身體裡的血液激盪不停,雖然明知是錯誤的,但她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大開殺戒,飽飲鮮血。
她算是看明白了,這世間所謂的正義公道都是些狗屁歪理,樹欲靜而風不止,她想要安寧,想要祥和,全是自己一廂情願,現在她終於醒了,不再做那些虛幻飄渺的美夢。
既然只能以殺戮來解決一切,那便殺吧。
她不想再委屈自己。
「先殺那狐妖,待她心神大亂之際,再以天空破陣困住這魔女,屆時就算她有天大能耐,也唯有乖乖就擒。」手捧神器的道士,與一旁的道友小聲議論著。
他們以為錦歌必然聽不到,但不知為何,當她決定任由體內血液沖蕩,徹底釋放躁動靈魂時,整個世界都像是變得清明起來,一切都顯得那樣通透,不再有任何阻礙。
總之,就是一種完全放鬆的感覺。
她可以聽到遠處鳥兒敲擊樹幹的聲音,可以聽到秋風刮過地面的沙沙聲,可以聽到血液流過身體每根經脈的聲音……
窮奇已經回到了她的身後,作為簽訂了血契的召喚獸,心性與行為通常都與主人保持一致,若主人心境寧和,那麼召喚獸受其影響,也會漸漸收斂暴烈之性,若是主人性情兇惡,嗜血好殺,那麼召喚獸長期受到主人的精神控制,也會漸漸變得暴躁凶殘。
窮奇本身就是一種嗜血殘暴的魔獸,錦歌平日心境寧和澄淨時,它尚可受到制約,平息嗜血**,但此刻,它的凶狠本性,因主人心境的變化,而成倍增加,整座荒城,都被濃郁到驚人的殺氣所籠罩,鮮血的味道在上空漂浮,土地下成千上萬的亡靈之魂,也讓這股氣息,變得越發狂烈,甚至淒厲。
不過就算感覺到了錦歌和窮奇的殺意,那些道士也並未有任何退縮,他們手裡拿的可是神器,那位仙女姑娘告訴他們,在神器面前,任何妖魔,都都無足為懼。
仗著天龍破陣,他們還真沒把錦歌和窮奇放在眼裡。
「那狐妖就交給道長你了,看它那一身雪白毛皮,想必十分珍貴,待宰了它之後,剝皮抽筋,製成雪帽或風氅,定然暖和。」貪婪的目光落在承玉身上,那眼神,就跟看個畜生沒有兩樣。
「可惜這魔女沒什麼用,不過我聽說,魔類的角都很值錢,製成武器更是威力無窮,可我瞧著,她頭上怎麼沒角呢?」
「這你就不懂了,魔力強大的魔,平日裡頭上的角都是隱藏的,只有當他們魔力衰竭,變得極為虛弱時,魔角才會顯形。」
「這麼說,我們遇上值錢貨了?」
「可不是。」
「可惜啊,魔一旦現出魔形,著實醜陋駭人。」
「你在想什麼呢,我們可是道士啊。」
「對對對,我們是道士,是出家人,出家人以慈悲為懷,這兩隻妖魔定然不能輕饒,以免他們遺禍蒼生。」
哼,真是一群披著人皮的豺狼,這樣的人,也配自稱是出家人?
每一次以為看到了世間最骯髒邪惡的一面,接下來,卻還有更令人作嘔的人事出現。
錦歌冷笑著,一步步朝那些道士走去。
紫色的發在空中飄揚,被燦爛的日光,渲染成刺目的血紅,宛若鮮血織成的火綃。
道士們不緊不慢地催動神器,可與明日爭輝的金色光芒,瞬間籠罩大地。
紫色與金色交織,強大的力量衝撞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天地瞬間一片漆黑。
那一剎山巒傾倒,河水倒灌,連九幽地下的亡靈,都不禁為之震顫。
……
天已經黑了,準確說來,是早就已經黑了。
黑夜的荒蕪之城,明顯比白天要顯得陰森許多,仔細看去,好似能在土地上,看到曾經鮮血匯聚的痕跡,某處角落裡,甚至會冒出一具掙扎殘缺的屍體,猶如煉獄一般,
此刻,在不遠處的一塊斷壁旁,又添了數具新的屍體,鮮血似彩繪,在斷壁上留下一串鮮艷的色彩。
錦歌抱著膝蓋,坐在斷壁的對面,呆呆看著那些新添的亡者。
鮮血的味道,幾乎要蓋過這裡的陰森腐氣,那樣濃烈的氣息,她卻恍若未覺。
「錦歌?」承玉自昏迷中醒來,茫然地看了眼周圍,眼裡閃出疑惑。
錦歌回頭,勉強衝他笑了笑,「你醒了?可覺得有哪裡不適?」
承玉支起身子,因為周圍太黑,他沒有看到錦歌臉上的異樣:「就是身上無力,倒是沒有受傷。」他突然想起什麼,艱難起身:「你呢?可有受傷,那些道士……」起身的剎那,他看到了對面殘壁下的一具具死屍。
「錦歌,到底……發生什麼了?」眼前所見血腥至極,他萬萬不敢相信,這一切是錦歌所為,但這裡除了自己和她外,再無其他人,事實顯而易見。
錦歌轉過頭去,仰望頭頂漆黑的天幕。這個地方真的很奇怪,一到夜晚,不但星星不見一顆,甚至連月亮都看不到,天上一片濃郁的黑,像是一個大黑布袋子,將這裡罩了起來,與外間的世界完全隔絕。
「承玉,東洲是一個很美麗的國度,但……這裡不適合我,我要離開這裡。」
「離開?」承玉詫異,不明白她為何要做出這樣的決定。「東洲這麼大,總有你我的容身之地。」
她伸出手,隔著黑暗細細觀摩,「你不明白,我根本就不屬於這個地方,或許,我該去找自己真正的歸宿。」
只是片刻的踟躕,他走向她,看著她的側臉:「好,你要離開,我陪你。」
她愕然:「承玉,你……」
「跟我回青丘吧,那裡是我的故鄉,比東洲還要美麗,我們一起回去。」
「青丘?」
「我很久都沒有回去了,曾念年少不懂事,總以為外面的世界更美好,現在想想,那時候的自己可真傻。」他小心翼翼探手,將她的手握住,「以前我沒有勇氣回去,現在有你作伴,我當可一往無前。」
一點點將手抽回,冰涼的溫度留在他的掌心,心頭的熱度,也隨之一同慢慢冷下來。
錦歌站起身,走向前方的斷壁,彎腰將染血的銅環撿起來,擦拭乾淨,隔了許久,才緩緩轉身,看著半蹲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模樣的男子:「那就拜託你了,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