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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3章 四十三苦練廚藝 文 / 召南余歌

    聽了先生的解釋,兩人不由面面相覷,滿懷失落。

    見沈少卿還要和先生說些什麼,季宣懷用手拉住了他,衝他釋然一笑,示意他不用再去幫自己求情了。

    雖然直到現在,他還是覺得眼前這位先生不太靠譜,可畢竟人家是主動上門的,想來不會拿誓言做借口,故意不教自己廚藝。他此時心中雖難免失落,可想起同樣發過誓,說菜譜不能外傳,結果卻輕易傳與他,且從未跟他說起過所發誓言的沈母,除了感動於沈母的無私之外,他也不打算再強人所難了。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如沈家母子這般,完完全全地把他當一家人看待。

    「先生你只管放心教少卿讀書便是,我自己先慢慢學著,以後再找師父也不遲。」季宣懷真誠地對先生說完,便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碗筷來,表現的相當平靜,就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唉,老夫也是沒辦法,實在是可惜了。」見季宣懷如此豁達,先生反倒愧疚地開口道。

    他當初本就是奔著季宣懷來的,想著自己已經是不知早晚的人了,能在入土之前,找到一個和自己當年相似的學生,並竭盡所能,將他培養成才,讓他實現自己一生的夙願,那麼此生便也不枉了,卻沒想到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

    起初,得知季宣懷只喜歡做菜,當個廚子,卻不怎麼會讀書之後,他是異常失望的,甚至是有些憤怒,原本以為有了指望,結果卻是空歡喜一場。好在還有一個沈少卿,的確算是難得一遇的好苗子,想來以後也足以令自己欣慰了,可還是忍不住要去關注季宣懷,放不下那伴隨自己沉寂了幾十年,讓自己又愛又恨的廚藝。

    此時,見兩個孩子相依為命,各有所長,他是有心要教季宣懷的,可無奈當初曾發過誓言,除非對方天資聰穎,且勤學上進,一心走科舉仕途,又對廚藝有興趣,否則絕對不會傳人廚藝,引人誤入歧途。

    可見眼前的季宣懷如此執著,即便被自己拒絕,也並不氣餒,便不覺直道可惜了。

    「你等一下。」見季宣懷手腳麻利地收拾好碗筷,便要往廚屋裡去,沈少卿突然拉住他,迅速對他說了一句,便又轉頭看向先生,一臉認真地問道:「前面先生說過,只教願意求學上進之人,又說此生再不碰廚刀一下,那麼,即便是我想學,先生也只會以言相授麼?」

    「怎麼,你想學?」先生聞言,略微驚奇地打量了一下他,不怎麼贊同地問道。雖然他才來這麼一天,可就從沈少卿中午有人送飯,晚上等人做飯,連個碗筷都不知道動手收拾一下的情形來看,也知道他是個連廚房都沒有進過的,要教他學廚藝,而且還不能手把手地教,在他看來,並不比教季宣懷唸書容易多少。

    「難道我也不可以學?」無視他的不滿,沈少卿追問道。

    「學是可以學,只是你拿過刀麼?我知道你是想幫他,可為此誤了正業,那就得不償失了,你還是專心讀書吧。」見沈少卿不理解他的心思,他乾脆直言道。

    「我又不用靠它吃飯,只要夠用來教宣懷便可以了,您不能教他,我學了轉教給他,總沒問題了吧?」沈少卿堅持道。

    「胡鬧!廚藝哪裡是那麼容易就學的好的?書要一句一句的念,廚藝也是一刀一刀地練出來的,莫說你有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就是我盡心教你,沒有那個悟性,你也只能學個皮毛罷了,哪還能去教他?自以為是!」見他執迷不悟,先生有些動氣地道。

    「我……」被他一呵斥,沈少卿下意識地看了季宣懷一眼,一時間進退兩難起來。

    「你聽他的話就是了,別為我操心,反正他就是個只會動嘴的,還是教你唸書合適些。」見沈少卿仍在猶豫,季宣懷勸說他道。

    「胡說!你以為老夫只是在這裡跟你們耍嘴皮子的麼?我那是迫不得已,既然你要學,那就讓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那塊料。」先生本來還是一臉的凝重,結果聽完季宣懷的話之後,氣得手指直哆嗦地指著他道。

    「我不是說你……」見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季宣懷趕緊搖手解釋道,他的本意是說,既然先生連廚刀都不肯碰,又是一大把年紀了,還是教書省心些,只是話說的有些不好聽而已。

    「你這就跟我去廚房。」先生仍然在氣頭上,也不聽他解釋,對沈少卿說完,便站起來向廚房走去,走到門口時,才回過頭來補上一句:「你也去,省得一會說我欺負他。」

    見先生自己反倒固執起來,兩人沒辦法,只好跟在他身後,同往廚屋去了。

    因為做飯的時候,季宣懷一心想著向他求教的事,所以菜刀案板什麼的,還沒有及時收起來,等他們都到了廚房之後,按照他的要求,季宣懷又找出了一小塊肉,以及一個蘿蔔,因為都是乾淨的,便直接放在了案板上,聽他吩咐。

    「先來些簡單的,把這個蘿蔔切成片吧。」待沈少卿站到案板旁之後,先生指著那個比手腕還要粗些的蘿蔔,對他說道。

    沈少卿聞言,不是先去拿刀和蘿蔔,反而一臉難色地朝季宣懷看去。而與此同時,季宣懷也緊張地看著他,恨不得直接上前替他切了。

    「看他做什麼?刀和蘿蔔又沒有放在他的臉上。」見他遲遲不動手,先生不緊不慢地提醒道。

    見先生當真是要讓他切,沈少卿只好硬著頭皮拿起刀,另一隻手按住蘿蔔,比劃了半天,才從頭切了下去。

    哪知那菜刀看著鋒利,拎在手裡也頗厚重,可切起蘿蔔來,卻並不是那麼容易,他用的力小了,切到一半,刀身便卡住了,稍一用力,蘿蔔又從另一隻手裡滾了出去,差點切在了自己的手上。

    忙活了半天,頭上都快要冒出汗來了,一個蘿蔔才切了不到一半。再看那切好的蘿蔔片,有半片的,有整片的,一片之上,厚薄尚且不一,不像是用到切的,倒像是狗牙咬的。

    「你來切給他看看。」先生盯著那些蘿蔔片良久,也沒有說出一句評價來,最終歎了口氣,對一旁的季宣懷說道。

    季宣懷正盯著旁邊的一小塊肉,考慮著要不要把它藏起來,省得一會先生再為難沈少卿,因為肉比較軟,沈少卿不切到手才怪呢,哪知先生卻讓他切,於是二話不說,接過沈少卿手中的刀,先是把剩下的半截蘿蔔從中間剖開,以防止它亂跑,這才動手去切。不一會,連蘿蔔帶肉就都給切完了。

    「你倒積極。」見季宣懷把案板上的東西都切了,先生先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接著才評價起他切的蘿蔔片和肉來:「手挺穩,下刀也利索,還不錯,就是不夠勻稱,最大的問題,就在這肉片上了。」

    「那些廚子就沒有跟你說過『橫切牛羊斜切豬,順切雞肉和魚肉』麼?照這麼瞎練下去,就算你切的再好,也炒不出什麼好菜來。」

    「少卿把你講的都跟我說了,剛才一時沒有顧上。」季宣懷先是搖了搖頭,才跟著解釋道。

    「所謂牛肉質老筋多,必須用頂刀切,就是橫著紋路切,烹製時才能保持肉的鮮嫩,否則肉質就易發柴,久嚼不爛。至於豬肉,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就不多說了。雞肉細嫩,筋絡極少,所以要順著紋路切,才能保持完整,魚肉細嫩易碎,應順著魚刺切,且最好切塊,才宜烹製。」

    「即便是做菜,也不能違背了食材的本性,否則就是緣木求魚了。」

    等說完了這一番話之後,見季宣懷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先生輕輕捻著鬍鬚,頗為滿意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才看向明顯沒怎麼聽明白的沈少卿,有些黯然神傷地歎了口氣:為什麼兩人的優點就不能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呢?

    「先生只說卻不動手,宣懷真的能學會麼?」見先生看向自己,沈少卿不由開口問道,剛才那些話,雖然聽先生說的頭頭是道,可要是讓他下刀,恐怕是仍然不得章法的。

    「若是教他,肯定是沒問題的,要是教你,累斷了我的手也沒用。」還沉浸在打擊中的先生直言不諱道,「好好讀書吧,把老天爺賞你的飯碗端穩了,以後肯定也不會餓著他的。」

    「既然僅憑口傳,他也可以學會,那我就不用去練了,只把先生教我的再轉述給他便是了,您看這樣行得通麼?」聞言沈少卿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重新打起精神來,「他的飯碗端的穩了,我才能安心讀書,先生才能吃上順心合口的飯菜啊。」

    「你……罷了,既然你有這份心,那便隨你吧,只是要想讓我親自指導他,那是不可能的,你也不可為此荒廢了學業。」剛要張口訓斥沈少卿不務正業,可又忍不住替季宣懷感到可惜,外加關係到自己以後的飲食,思慮再三,他也只好默認了。

    「謝謝先生!您剛才說的那些,我沒怎麼記住,勞煩您再說一遍吧?」見他答應了,沈少卿趕緊拉過還在盯著肉絲琢磨的季宣懷跟他道謝,然後又擔心季宣懷還有疑惑,於是趁熱打鐵道。

    「以後做的菜多了,那些道理自然就明白了,現下只要記住,牛羊肉,切出來的紋路是呈『井』字形的,雞肉則呈『川』字形,豬肉是在兩者之間就行了。」到底是上了年紀,說了這麼半天,先生已經有些乏困了,於是言簡意賅地說道。

    說完以後,他便看向季宣懷,就等著對方點頭呢,哪知季宣懷卻茫然地看著沈少卿,而沈少卿則默契地抓過他的手,在他的手上比劃著什麼。

    「你該不會是壓根就不識字吧?」先生打量了季宣懷片刻,怎麼瞧他也不像不通墨的粗人,可又無法解釋眼前的情形,於是沉下臉來問道。

    「他才開始跟我學,我保證會好好教他的。」見先生的情緒又開始不對勁了,知道他很重視讀書,沈少卿趕緊賠小心道。

    「連『井』和『川』這麼簡單的字都不認識,你是打算從今天才開始教他麼?」見沈少卿的態度也軟了下來,他不由滿腹疑問地道。

    「三天前他就開始教了。」季宣懷插話道,「我沒什麼時間學,只認得我們兩人的名字,我以後肯定每晚都跟他學一會的。」

    「老了,眼神不行了。」先生懊惱地拍了拍自己得額頭,逕自出了廚屋,邊往自己的院子裡走,邊小聲嘀咕道。

    他實在是沒有料到,自己當日所看好的愛徒,不僅沒有滿腹詩書,還連大字都不識幾個,若不是有沈少卿這個候補,日後豈不笑掉那一群老友的大牙?

    「明日多買些蘿蔔回來,我再與你仔細講講切功。」臨出門時,他略微停了一下,頭也不回地又說了一句,這才背著雙手,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中。

    雖然與自己當時所想的簡直是天差地別,可好在兩人都是難得的人才,能各盡其長,也不枉自己糊塗這麼一回了。

    幾經波折,多了一個人的院子終於又平靜了下來,一早吃過飯之後,季宣懷便帶了些錢,匆匆地往酒樓裡去了,而沈少卿關好門之後,用季宣懷新買回來不久的茶具沏了一壺茶,放到先生的面前後,便專心記誦起章來。

    他原本以為,因為要去買蘿蔔,季宣懷肯定會回來的晚一些,卻沒想到,天還沒有完全黑透,他便提前背著半袋子蘿蔔回來了。

    「今天酒樓生意不好了,怎麼反倒回來早了。」等季宣懷將蘿蔔放好後,沈少卿倒了一杯茶遞過去,滿懷好奇地問道。

    「以前是留在那裡練刀功,現在用不著了,自然回來的就早些了。」季宣懷順手接過

    茶,一仰脖便都喝了下去,將茶盞往桌上一放,見先生還在裡屋看書,也沒上前打擾,便拿過一個木盆來,從袋子裡撿了十來個蘿蔔,端到院子裡洗了起來。

    洗完之後,又順手做好了晚飯,等吃過飯,並將碗筷洗刷乾淨之後,季宣懷這才得著空閒,滿懷期待地在另外兩人之間來回掃視著。

    「咳咳,廚屋太黑,我也不指望你真動刀去切了,便在這裡聽我說說吧。」說完了學業上的事之後,先生終於看了季宣懷一眼,既沒有搭理他,也沒有讓他出去,便直接和沈少卿說道。

    「俗話說『無刀不成菜』、『三分爐台,七分刀工』,從如何拿刀,到切什麼菜,用什麼刀法,都是有著極為精細的講究的。」

    「先說如何拿刀,其要領是,拿刀要穩,用力要剛柔相濟,快切時,手腕處用力,用刀的前面,剁肉時,則用刀的後部,練習時不要一心求快,而是要求穩,這樣持之以恆,才能下刀如飛,粗細勻稱。」

    「再說用刀,刀法大致分為切、片、剁、劈、拍、剞六種,而每一種又可細分出不同的小類,如切法有直切、推切、拉切、鋸切、鍘切、滾切,其中直切,就是刀垂向下,既不向外推,也不向裡拉,一刀一刀筆直地切下去,一般用於切乾脆性食材,如青筍、鮮藕、蘿蔔、黃瓜……」

    「我說的這些,你都記住了麼?」滔滔不絕地將刀法說了個詳細,盡興之後,看著正掰著指頭發呆的季宣懷,以及迷迷瞪瞪的沈少卿,他既有些得意,又有些擔憂地問道。

    因為事先說好了,他只教沈少卿,所以季宣懷也不好答話,見身旁的沈少卿半低著頭,像是快要睡著了一般,季宣懷只好上前推了推他。

    「嗯,嗯?」果然,抬起頭來的沈少卿,看了看兩人,不明所以地支吾道。

    「我剛才講了一遍刀法,你都聽明白了麼?」經過前一天的折騰,先生的脾氣已經被他們兩人磨的差不多了,此時也不動氣,而是早有所料一般,從懷裡掏出幾張紙來,每張上面都用蠅頭小楷寫的密密麻麻的,他邊示意沈少卿過去拿,邊說道:「早知道你聽不懂,拿去吧,以後好好領悟。」

    「唔,那蘿蔔……」往日裡看書看得再晚,也沒像這般打過瞌睡,沈少卿有些赧顏地接過紙,也不細看,便收了起來,回頭看見屋簷下裝蘿蔔的袋子,又回頭問了一句,希望先生能趁著季宣懷也在,交代給清楚,不然要他日後去和季宣懷說,那是怎麼也說不清楚的了。

    「照著紙上說的,先把幾種切法給練好了,其中難度最大的,便是切絲,要粗細勻稱、細如髮絲,方算合格,就這一項,至少要練上小半年了,其他的先記熟了,以後再說。」

    「所謂『拳不離手曲不離口』,要想有所成,每天至少要練上一個時辰,還有,炒鍋買回來了沒有?每天裝上半鍋沙石,顛上半個時辰,既能增加臂力,又能為顛勺打下基礎,也不可荒廢了。」

    「這……每天的事情這麼多,哪裡顧得過來?」沈少卿沒想到說了這麼半天,原本以為就要結束了,卻憑空又冒出一個顛沙鍋來,這不是要把季宣懷生生給累趴下麼?

    「反正我只是說與你知道,要不要練都由你,只要你把書讀好了,其他的我也不會強求。」見沈少卿比季宣懷還緊張,先生只是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有什麼是容易得呢?」

    說完之後,他便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嘀嘀咕咕地往自己的住處走去:「昨天好像忘了說炒鍋的事了,這個怪老夫,人以上了年紀,就記不住事了,還是年輕好啊……」

    「你困不困?」送走先生,關好大門之後,季宣懷搓了搓臉,振作了一番精神,這才問沈少卿道。

    「沒想到切個菜也有這麼多的講究,真的快把我聽睡著了。」沈少卿搖了搖頭,感歎道,隨後從懷裡掏出那幾張紙來,和季宣懷挨著坐了,對他說道:「正好,我還琢磨著如何教你認字了,以後便從這些開始吧,看你是先學會這些字,還是先把這上面所列的刀法學好。」

    「估計還是刀法容易些吧,這些字七拐八折的,又寫得這樣小,看著就頭暈。」盯著沈少卿手上的紙看了一會,季宣懷只覺得頭皮發麻。

    「看來還真是隔行如隔山了。」見他反倒更怕認字,沈少卿忍不住笑了起來,可隨即又皺起了眉頭,擔心地問道:「每天既要抽出半個時辰來練習什麼顛鍋,又要保證有一個時辰練習刀法,還要去酒樓做菜、早晚還要做飯,哪裡有那麼多時間?」

    「先生說的也有道理,以前沒有師父教,現在好不容易有了,自然要好好的學。咱們現在的日子雖然過得不錯,可等你以後考進了學,去了外面,需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現在辛苦一些,總好過以後發愁吧?」季宣懷卻渾然不在意地安慰起他來,好像要吃苦的並不是他一般。

    「只是苦都讓你一個人吃了,好處卻全被我給佔了。」見他自信滿滿,沈少卿不由自嘲道。

    「什麼苦不苦的,能離重開醉仙居更進一步,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不說這些了,你要是不睏,就再給我將將這上面的刀法吧,我一會好去練練。」見他說著說著,又要自責起來,季宣懷轉移話題道。

    從那天晚上開始,季宣懷完全就像是瘋魔了一般,每天早晨在天亮之前,先起來顛上半個時辰的沙鍋,緊接著做早飯,吃過飯後去酒樓裡忙上一天,天黑到家以後,又要忙著做晚飯,收拾好碗筷之後,還要再練上一個多時辰的刀法,如此一來,每天睡覺的時間,只有兩個多時辰,好在他精力旺盛,即便這樣,也沒有顯出疲憊之態來。

    只是剛開始的時候,由於沙鍋相當沉重,又要把沙子完全顛起來,既要拋得高,又要接的穩,以致每次練完之後,季宣

    懷的胳膊都要酸麻上許久,甚至連筷子都拿不穩,每晚睡覺之前,沈少卿都要用手幫他按摩一番,疼的他齜牙咧嘴的,可又不敢喊出聲來,生怕加重沈少卿的愧疚。

    就這樣痛並快樂著地過了半個月,他便完全適應了練習的強度,每天進行的有條不紊,只如吃飯睡覺一般,讓沈少卿也跟著放下心來。

    而在他們出他們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的是,季宣懷突然之間變得有名氣起來。

    由於縣城裡那幾個學官的大力宣傳,近日有不少縣城裡的人慕名前來,點名要吃他做的菜,並且吃完之後也都是讚不絕口,甚至還有縣城裡的酒樓前來挖人,一時間,他的身份可以說是水漲船高,完全不是當初村裡那個以六錢一隻賣燒野雞,還要被討價還價的少年了。

    而王老闆在慶幸自己有識人之明的同時,為了安撫季宣懷,讓他老老實實地替自己掙錢,自然要好好地收買他一番,不僅再次給他加了工錢,對待他更加的客氣,甚至還提高了他家裡的伙食,每天離開酒樓時,都會讓他帶著食材回去,算是特例。

    要知道,在後廚,為了防止廚子偷工減料,私自將食材帶回家,酒樓的老闆都要派一個心腹,多是自家的親戚來掌管採買食材的事宜,並負責分配和監管各種食材,即便這些人可能也會從中謀利,可好歹是自家人,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但對於廚子,那是極為嚴格的,甚至能讓一個廚子身敗名裂,再也無法在這個行當裡立足。

    所以,能夠光明正大地將食材帶回家,絕對體現了酒樓老闆對廚子的器重與信任。也正是托了王老闆的福,他們今晚的飯菜才格外的豐富。

    肉質軟嫩,裹著一層酸甜可口的糖醋汁,色澤飽滿紅亮,就連骨頭中也透著一股酥香的糖醋小排;外酥裡嫩,同樣酸甜可口的軟炸裡脊;平常人家的飯桌上難得一見的香菇炒青菜,香菇的濃郁香味與青菜的清香融合在一起,吃起來鮮美不膩;一份奶湯香滑,肉質細嫩的鯽魚豆腐湯;清脆爽口的涼拌蘿蔔絲,再加上季宣懷日益精進的廚藝,即便是一向愛端著架子,百般挑剔的先生,也老老實實地閉上嘴,只顧著吃飯了。

    「咳咳……咳咳……」可吃著吃著,先生卻不知為何,總是不時地咳嗽上幾聲,尤其是在季宣懷替沈少卿夾菜的時候。

    「被魚刺給卡住了?多喝幾口湯就好了。鯽魚刺細,您吃的時候小心些,不會有人跟你搶的。」在他第三次咳嗽的時候,正給季宣懷夾菜的沈少卿終於注意到了,放下碗筷關心地詢問道。

    「胡說,雖然老夫的牙少了幾顆,可從小就最擅長吃魚,怎麼會被魚刺給卡住。」先生氣沖沖地矢口否認道,並且憤憤不平地看了兩人一眼,這才動作略微誇張地扒拉著自個碗裡的飯。

    見他的碗裡只有米飯,連一根青菜都沒有,又時不時地瞥他們兩人幾眼,沈少卿哪裡還能不明白他得意思,怕是在埋怨他們兩人彼此忙著夾菜,卻把他這個師父拋到一邊去了,而他又拉不下臉來直說,這些不停地用咳嗽提醒他們。

    明白了他得意思之後,沈少卿立即挑了一塊魚肚子上的肉給他,果然見他的臉色好看了些,只是又不快地瞪了正埋頭吃飯得季宣懷一眼,一臉對牛彈琴的鬱悶。

    「咳咳。」見季宣懷絲毫沒有覺察,沈少卿也故意輕咳了兩聲,並在桌子底下用腳碰了碰他。

    自先生住下以來,也才不過二十多天,又加上平日裡只在一起吃早飯、晚飯,又沒有這般豐盛,壓根就用不著互相夾菜,所以兩人一時倒真的沒有反應過來,實在是有些失禮了。

    「你也被魚刺卡住了,快喝幾口魚湯,要是不行,我再去拿醋來。」季宣懷猛地抬起頭來,將飯碗放桌上一放,便要替沈少卿盛湯,並十分關切地說道。

    「我沒事。」沈少卿的話音還沒落,一大碗奶白的濃湯便送到了自己的面前,他只好訕訕地接了,再去看先生,臉果然又拉長了不少,此時也不理他們,氣哼哼地往碗裡夾著一根青菜。

    見他鬍子都是一片花白了,可還總是鬧些小孩子心性,沈少卿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對仍然看著自己的季宣懷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替先生夾些菜。

    見沈少卿看了看先生,又指了指他的碗,季宣懷當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隨手將自己眼前的涼拌蘿蔔絲夾了不少過去。

    好不容易季宣懷也上了道,可看著碗中碧綠清脆的蘿蔔絲,先生臉上的不快不僅沒有退散,反而直接變成了怒氣,只見他也顧不上禮儀了,直接用手中的筷子指著季宣懷,憤憤地指責道:「你這臭小子,實在是太可氣了,不夾便不夾,為何獨獨夾我從來不吃的蘿蔔,我怎麼就沒見你給他夾過!」

    「我又不知道你也不愛吃,再說了,少卿雖然不愛吃,自己也夾過啊,哪有你挑的這麼厲害。」季宣懷實在沒有想到他會這麼生氣,只好如實答道。自從他開始練習切蘿蔔絲之後,蘿蔔便成了餐餐必備的菜,就連一向不喜歡吃的沈少卿,也會強迫自己夾上幾筷子。

    「哼哼,哪次不是他才夾進碗裡,便又被你給夾走了,老夫從來都沒有動過筷,你卻都沒看到,唉,枉我這般費心費力,在你眼裡恐怕就是個吃白食的老頭,哪怕是待客,有那麼多好菜,也沒有上來就夾蘿蔔絲的吧?」說著說著,先生不由替自己心酸起來。

    「你不是一直在咳嗽麼,少卿問你,你又說不是被魚刺卡的,蘿蔔能祛火止咳,我這才夾給你的,誰知道你不愛吃。」見他越說越嚴重,季宣懷連忙解釋道,「以後我都會記住的,你愛吃什麼,我再重新給你夾還不成麼?」

    「哼,油嘴滑舌的,誰知道你心裡是不是真的這麼想的,算了,我自己有手有腳,就不指望你了。」被季宣懷這麼好聲好氣地一說,先生終於也意識到自己鬧的有些過分

    了,老臉有些掛不住的他,索性將心一橫,說完之後,便將一筷子蘿蔔絲放進了嘴裡。

    見他消停了,季宣懷又替他夾了些裡脊和排骨,這一頓飯總算是和和氣氣地吃完了。

    「你說縣裡有人要請你去掌廚,並甘願替你償還違約金,那你究竟是個什麼想法?」雖然剛才的爭鬧十分可笑,可卻於無形之中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酒足飯飽之後,先生也有閒心過問起季宣懷的事來。

    「我都接受王老闆給的食材了,自然是沒打算現在就離開的。」本來準備接著去練切蘿蔔絲的,見他一臉嚴肅地問了起來,季宣懷又坐下回答道。

    「為什麼不去?是怕他被餓著麼?」他看了進裡屋讀書的沈少卿一眼,繼續問道,「到了縣城,不僅可以賺更多的錢,還能接觸到更多新鮮的東西,我們也可以都搬過去住。」

    「我前天便和少卿商量過了,有你在這裡教我們,暫時沒有必要進縣城。我連最基本的切法都還沒有練好,在這裡雖然賺的少些,可花銷也小,還有更多的時間來練習,反正等少卿考中了秀才,我們都是要走的,那時再去長見識也不遲。」有些不太適應他這般認真地與自己說話,季宣懷無措地撓了撓頭,按照兩人先前分析的情況對他說道。

    「嗯,孺子可教也。」他聽完之後,頗為讚賞地說了一句,隨後走到他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信心滿懷地說道:「有老夫在,只要你們兩個小子好好用功,小小一座縣城算什麼,直接去州府都不成問題。」

    「直接去州府?不是說秀才都要進縣學的麼?」對於村裡乃至鎮上的人來說,縣城就已經離他們夠遠的了,州府是什麼地方,恐怕大多數人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季宣懷自然也不例外。

    「秀才也是分等級的,府學裡坐著的是秀才,縣學裡坐著的也是秀才,這之間不僅要靠真才實學,名氣與人脈也是極為重要的,不過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實話與你說,他能不能去府學讀書,還要有賴於你的廚藝幫忙吶,你可不能懈怠。」見季宣懷仍然不解,他也不打算多做解釋,最後勉勵了他一句,便讓他練習刀法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話起了作用,又過了大半個月之後,季宣懷便切出了完全符合他得要求的蘿蔔絲,一根根細如髮絲,粘在一起根本不易分辨,只有將一撮放進清水裡,少一抖動,才能看得清楚,真正做到了細而不斷,粘而不連,粗細如一,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雖然他當初說的小半年,對於有天賦的學徒來說,可能是有些誇張,可他卻怎麼也沒有料到,先前連刀法都弄不明白的季宣懷,竟然能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便達到這樣的境界,驚訝的同時,卻也有一絲不痛快,他當年也埋頭練了三四個月啊。

    「先生,你覺得怎麼樣?」盯著水盆裡散開的細絲,沈少卿很是興奮地詢問著他的意見。

    這些蘿蔔絲是季宣懷早上臨走的時候切的,因為礙於誓言,他不能和季宣懷說太多,所以他們之間,總是通過沈少卿這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來溝通的,可即便是一竅不通,也能看得出,這如絲如縷一般的蘿蔔絲,絕對不是輕易便能做到的。

    「嗯,入門了。」他板著臉給予肯定道。

    「那接下來,是不是就該練習如何片了?」每晚入睡之前,都要給季宣懷讀幾遍紙上寫的東西,他早就已經倒背如流了。

    「這才哪到哪,接著切絲,這回換成千張,仍然是一樣的要求。」

    「唔,千張屬於韌性較強的食材,用的是拉刀切的刀法,切時刀由前向後拉,著力點在刀的前部,是要比切蘿蔔絲的直切法難些吧?」沈少卿沉吟了片刻,這才說著自己的見解道。

    「只有各種刀法都能運用自如,各種食材都能切的隨心應手,才能往更深了學。就如同做學問一般,要講究個循序漸進。」他點了點頭,認同了沈少卿的說法。

    「那先生覺得他這次需要多長時間?」沈少卿頗有興致地問道。

    「應該不會超過一個月吧。」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地說道,本來還想等季宣懷練好之後,再將自己當年的成績向他炫耀一番的,卻沒想到被甩開了一大截,只能暗自慶幸他沒有早點說出來,不然又要臉上無光了。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總是一件令人既欣慰又心塞的事。半個月之後,當沈少卿拿著切好的千張絲再次來到他面前時,他終於深切地領會了這一點。

    「這回還要接著練切絲麼?」看著水盆裡散開之後,隨著水波飄蕩的千張絲,沈少卿滿懷期待地問道。

    「嗯,切肉絲。」先生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鬍鬚,似乎它們也會被水流沖走一般,安心之後,才氣定神閒地說道。

    「還是同樣得要求麼?」沈少卿替他補充道。

    「大致如此,只是切肉絲的案板要換一換。」先生突然露出一絲興奮的神色,指著沈少卿的胳膊說道:「要在你的胳膊上切。」

    「隔著衣服麼?」沈少卿不以為意地問道,彷彿絲毫不為此擔心。

    「隔著衣服,那叫在衣服上切。」先生故作高深地搖了搖頭說道。

    「您真的不是在開玩笑?」眼前已是六月份,天氣燥熱的厲害,人穿的本就單薄,沈少卿將袖子捲起了一些,看了看自己的小臂,有些不確定地道。

    「刀法講究的是快、準、穩,可還有一樣,就是狠,只有達到這個境界,才能真正地做到游刃有餘,收放自如,他最上心的就是你,如果他有信心不會傷著你,便再也沒有別的顧忌了,甚至可以說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就看他敢不敢了。」他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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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這真的是練刀法的麼,怎麼聽著像賭博一般?」沒有從先生的臉上看出絲毫破綻,沈少卿忍不住嘀咕道。

    「這下怎麼不問我他需要多少時日了?」不知是真的沒有聽到,還是故意無視的,先生反倒興致勃勃地問起他來。

    「您說呢?」沈少卿心不在焉地反問道。

    「不知道。」他坦然道。

    「那先生曾用了多少時日呢?」沈少卿試探著問道。

    「……,你怎麼就可以肯定,我曾做到過呢?」先生怔了一下,隨後不置可否地回復道,說完便拿起書本,催促他道:「好好讀書,可別讓他給比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偷偷更新,快速爬走(*/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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