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三十八不計前嫌 文 / 召南余歌
「你知道周老爺是誰麼?」見自己許下了那麼大的好處,季宣懷卻是一臉的不解,王老闆只好耐下性子,決定好好開導他一番。
季宣懷聞言只是搖了搖頭,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無論對方是誰,他都是一樣的做菜,難道還會偷奸耍滑不成?因此,比起這位讓王老闆小心捧著的貴客來,他現在更加感興趣的,反而是桌上的一整套茶具,以及它裡面的茶。
以前在村裡,是沒有人喝得起茶的,擺酒席的時候,也就是一人一碗糖水荷包蛋,說起茶來,總覺得那至少要是大戶人家才能喝的,一般人喝起來,那就是燒錢外加現眼了。
後來到了張掌櫃家,他家倒是喝茶,可那漆黑的茶壺和茶具,自然是不能和眼前這套相比的,更別說那有些發苦的茶水了。雖然沈家以前也沒見有人喝茶,但是看著桌上白瓷的茶壺,上面畫著的柳樹和燕子,就像是真的一樣,茶水也帶著一股清香,不知怎麼,就讓他想到了沈少卿,覺得這些和他很是相稱。
「你倒是有些眼光,這些可都是花大價錢買來的,一般的客人可是連這間的門都進不來。你若是喜歡這套茶具,我便送你就是,對了,還有茶葉,一會你儘管帶走。」等了半天,見季宣懷一點好奇心也沒有,王老闆只好自己接著說道。
「我想要自己會去買。」季宣懷聞言坐直身子,再也不去多看一眼,他是很喜歡,可不代表他會平白無故佔這點便宜,更何況,送給沈少卿的東西,還是用自己賺來的錢買的才好。
「好好,都隨你。」王老闆在心裡冷哼了一句不識抬舉,可面上還是一團和氣地說道,「實話跟你說,這周老爺,可是我們鎮上最有錢的大戶,他家的地,就是讓你走上半天,恐怕都走不到頭,家裡的宴席,更是如流水一般,只要咱們能抓住這次機會,讓他們喊句好,以後肯定有說不完的好處。」
說到這裡,王老闆便得意起來,要不是自己慧眼識珠,在季宣懷還在沿街叫賣時便看中他,哪裡能攀的上周老爺這樣的搖錢樹。像他這樣的大戶人家,自然都養有家廚,那手藝,可比自家酒樓裡的廚子要高明多了,是以雖然他這酒樓經營的有聲有色,可在名頭上,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眼下既有了好廚子,又趕上縣裡的舉人老爺們賞識,他哪裡再肯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只要對方一句話,這酒樓的身價便立馬就上去了。要不是為了這個,他哪裡有耐心和一個毛頭小子賠笑示好。
「知道那舉人老爺是什麼身份麼?」見他還不上道,王老闆另起了話頭問道。這次他也不指望季宣懷能回應他了,於是自問自答道:「那可是縣學裡的教諭,學問大著呢,咱們整個縣裡的秀才都歸他管教,即便以後有人當了大官,也都得尊稱他一聲老師。你家裡不是還有一個唸書的麼?要是以後能得他提點一二,縣試還怕不過?」
「就是不用提點,他肯定也能過。」聽說那貴客極有學問,季宣懷倒是有些留意了,但見王老闆說沈少卿考試要靠人情,他還是很不高興的。
「我的意思是點撥點撥他。這些學官老爺們可都是正直之人,你當是街上賣狗皮膏藥的呢,隨便送人情。」見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王老闆板起臉來說道,「要是你家那位沒有點真才實學,你就是比周老爺家裡還有錢,人家也不會另眼相待。」
「實話與你說,周老爺請這位貴客來,就是為了自家早就過了縣試,府試卻屢次不過的孫兒,想讓他孫兒提前去縣學裡受教,好為來年的府試做準備。結果花錢無數,托了許多關係,更是捐了八十畝上好的田地做學田,才換得這位舉人老爺允口,也只是每逢休假來講學兩日,縣學是絕對進不去的。」
「想他貴為縣學之主,還這樣來回奔波,那八十畝學田他又得不到什麼好處,全都是為了替出身貧困的學子謀福,這樣的人,就是我這種大字不識幾個的粗人,也是肅然起敬的,哪裡能同一般的勢利小人一樣看待?」
「可若不趁這個機會,你哪裡還能接觸得到這樣的貴人?只要他喜歡你做的菜,以後來周家講學時,向他請教一二,想來總不是什麼難事。」說完這些話後,見季宣懷若有所思,王老闆覺得自己的功夫總算是沒有白費,當下也不催他,只慢慢品起茶來,留給他足夠的時間想個明白。
「嗯,我會好好做的。」季宣懷這會領會的倒是快,王老闆說了這麼大半天,還不就是他必須把菜做好麼。
「你明白就好。「王老闆頓時如釋重負。「前幾天的誤會,我都心裡有數,只是眾怒難犯,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有先委屈你了。好在我沒有看錯你,才露了一手,不就把他們全震住了麼。往後你放心,誰敢再與你為難,那便是與我為難,我立馬讓他走人。」
說完這些,王老闆的耐心終於被磨的差不多了,他起身將桌上的請柬往季宣懷手裡一放,然後又寄予厚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率先出門去了。
季宣懷本來就有些坐不住了,見他前腳剛走,他便也跟著離開了,這麼半天沒去廚房,說不準那些人又會說他偷懶呢。
等到了廚房,見前一刻還說的熱鬧的眾人,一下子都噤了聲,轉過頭來直盯著他瞧,更是加重了季宣懷的懷疑。
可他也不在意,照樣做自己的去了。反正這次任他們怎麼告狀,肯定都是告不贏的。
「聽前面的夥計說……你收到一張請帖,能拿出來給我們看看麼?」就在他用水清鍋的時候,打從他來便一直拉著臉的兩位頭廚都圍了過來,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開口問道。說完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這個?我也看不懂,你們隨便看。」見不是來找茬的,季宣懷便放下了心,從懷裡掏出那份請帖遞了出去。
對方沒想到他會這麼好說話,愣了一下,這才匆忙地
擦了擦手,小心地接了過來。而且還將上面的子從頭到尾念了一遍,大致就是王老闆先前跟他說過的內容,但看眾人的表情,卻比他當時要激動的多了。
「真是不服都不行啊,我當了快一輩子的廚子了,哪裡見過舉人老爺給我們這種人下帖子,小哥你是個有本事的,替咱們廚子掙了這麼大的臉面,先前難為你的事,我在這裡給你賠罪了。」將請帖仔仔細細地看了半晌,那頭廚才滿懷感歎地對他說道。
「沒什麼。」見他們都這麼重視這份請帖,季宣懷再次接過來時,倒是比先前上心些了,心想著要是沈少卿看了,說不定也會高興的。
「先前那般做,也不過是為了多撈幾個錢,讓家裡過得寬裕些。從今往後,這個酒樓裡怕是都要仰仗你了,既然做了那樣的醜事,我也不怕你笑話,說我們勢利,今後還希望你能不計前嫌,讓我們也跟著沾些光,多賺幾個錢餬口。」
「當然,我們也不會白佔你的便宜。我看你的廚藝也是祖傳的吧?除了那些個拿手菜,切功、顛勺的基本功卻不怎麼樣,我雖不能把家傳的手藝教你,但這些基礎的技巧,只要你想學,儘管來問我,我絕不藏私。」頭廚一臉鄭重地說道。
「……」眼見他們的態度轉變的這般快,季宣懷皺了皺眉,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老子雖沒有什麼大出息,可也是一口唾沫一個釘,說到做到的。技不如人,沒什麼好說的。我幫你提高廚藝,讓酒樓的生意更好,我們也能跟著分些好處,這個帳我還是算得明白的。」
「至於你的那些菜,用了那麼多種調料,只要你把配方掖緊了,我們是決計學不到的,這一點,我想你比我們更清楚,所以在這點上,咱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至於其他的,老子絕對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見他似乎不怎麼相信自己的話,那個五十來歲的頭廚面皮漲的通紅,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有些動氣地說道。
「哦,那以後就有勞你多多指教了。」感受到了他的誠意,季宣懷爽快地回應道。沒想到一張請帖,就輕而易舉地把他的煩心事全部解決了,看來讀書真的是一件極有前途的事。這麼想著,他渾身都充滿了幹勁,想著一定要好好學廚藝,讓沈少卿能夠安安心心地讀書。
雙方講和以後,對方還真是一點都不含糊。一天之內,便把刀功中的幾種基本的切法,如直切、推切、拉切、鋸切、鍘切、滾切,給他做了詳細的講解和示範,並盡量給他找機會練習,凡是沒有人催著上菜的時候,便把切菜的活盡可能地留給他。
難得有人願意教他,又是第一次接觸這麼講究的刀法,季宣懷學的很是用心,以致等他離開酒樓回去的時候,即便手上不防又多了兩個輕微的傷口,卻絲毫不影響他滿懷雀躍的心情。
到了家門口,他才想起來,今天說好要去張掌櫃家吃飯,感謝他一直以來的照顧和幫忙的。東西都讓沈少卿帶過去了,就等著他晚上過去做飯,結果一路上只顧著高興,倒是連沈少卿要去學館讀書的大事都差點給忘了。
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他便又往張掌櫃家趕去。心裡頗為急切地想著,這麼晚了,不知他到了之後,還來不來得及幫忙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