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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章 十七一籌莫展 文 / 召南余歌

    等沈少卿說完之後,季宣懷只是皺著眉,一臉的嚴肅,像是拒絕,又像是在考量著什麼,屋裡一時陷入了沉默。

    雖然明白自己這幾天的行為很是過分傷人,也做好了季宣懷不會輕易原諒他的心理準備,可在這種令人尷尬的沉默裡,沈少卿卻不由忐忑不安起來。

    那天他一覺清醒過來之後,再次回想起當時咄咄逼人的舉動時,連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就算他不能接受沈母的突然離開,嫉妒沈母對季宣懷的看重,明明對方只比他大了一歲,卻能讓沈母放心地舉家相托,可他明白,這些都並不能成為他遷怒對方的理由,若不是自己無能,沈母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而更加讓他感到羞愧的是,一向淡漠隱忍,對季宣懷毫無氣度的個性不屑一顧的他,竟然也會那般失控,甚至是不知好歹,這讓知錯就改的他一時間失去了面對季宣懷的底氣。

    因此,在季宣懷有意躲避了他三天之後,他最終鼓起勇氣,堅持在廚屋裡等對方回來,卻沒想到會先睡過去,並且在自己的床上醒來,更沒有想到當他聽到敲門聲,滿懷期待地打開門時,見到的會是那個人派來的走狗。

    想到當他被來人氣的發抖,讓季宣懷幫忙趕人時,對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沈少卿就知道是自己把人傷的太厲害了,於是他壓下心中的愧疚和不安,繼續說道:「是我出口傷人在先,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知道自己很沒用,娘之所以這麼安排都是為了我好,即便你不能原諒我,我也能理解,這個家也永遠都是你的。」

    「你爹簡直比那個人渣還不是東西,搶了娘的錢還能說出那麼不要臉的話,跟強盜有什麼分別?這種人就該跟那人渣一樣死在大牢裡,然後下十八層地獄才對,怎麼還能去當官呢?官不是專門抓壞人的麼?」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聽進去沈少卿的話,突然回過神來,便沒頭沒尾地問道。

    「要是壞人都能有壞報的話,娘就不會被氣的吐血,以致拖垮身子了。」見他還沉浸在沈家的舊事裡,沈少卿索性順著他的話回道。

    「那姓孫的人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有奶就是娘的白眼狼,虧你外婆家對他們那麼好,不幫你們報仇也就算了,還把人哄的遠遠的,等你以後做了官,也不能忘了他們,非狠狠地讓他們挨一頓板子不可!」見沈少卿接了話,季宣懷繼續評判道,「娘也是,怎麼就能那麼算了呢?要是我,就先找上門去揍他個半死、壞了他的好事,然後再把錢要回來!」

    「去京城的路太遠,想去也沒有那麼多盤纏,就是去了,他住在深宅大院裡,根本連面都見不著。」沈少卿以前也像他那般想過,但是知道以沈母的性格是不可能的,更何況現在人都走了,再說這些根本毫無意義,因此只是從客觀上分析道。

    「錢?要很多錢麼?」此時手裡只剩下十幾錢的他有些洩氣地問道,「那是不是除了你讀書做官,咱們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嗯。」沈少卿看著一臉不甘,似乎恨不得立即去找人拚命的他,很是慎重地點了點頭。仇是要報的,可為了報復那樣的小人而毀了自己的生活,是很不值得的,就像沈母的含恨而終一般,傷到的只有自己而已。

    「那你……?」想著對方前幾天還嚷嚷著不想讀書了,季宣懷小心地確認道。

    「我那天的話都是胡說八道,我會好好讀書,記得娘的交待,要是你不嫌棄我,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沈少卿如他所願地回答道。

    「我從來都沒有……嗯……嫌棄你,你躺著吧,我出去一趟,回來就做飯!」頭一次見沈少卿這麼好聲好氣地跟他賠不是,季宣懷一時間脹紅了臉,邊支吾地應付著,邊抬腿往屋外走去。

    「那我讓你幫忙趕人的時候,你怎麼不理我?」沈少卿的心裡不由一鬆,便是脫口而出道,說完才意識到像是在埋怨對方,不由也紅了臉,不自在地解釋道:「我就是隨口說說,沒有別的意思,你別放在心上。」

    「哦。」季宣懷聞言回過頭來,先是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接著說道:「我不是不幫你,就是瞧你像那天一樣生氣,害怕我真打了,你以後又來怪我。早知道他們那麼不是東西,我就關起門來再打,先替娘出一口惡氣!」

    「嗯,你現在要出去幹什麼?」見對方是對他那天的舉動心有餘悸,沈少卿滿懷愧疚地岔開話題道。

    「家裡只有青菜蘿蔔,我去村頭的水渠裡看看能不能挖些泥鰍回來。」這才幾天的功夫,沈少卿就瘦了一圈,可惜家裡又買不起好東西,只好自己想辦法,能補回來一點是一點。季宣懷邊說邊打量了他幾眼,心裡暗自想到。

    「我跟你一起去,以後凡事你也多教教我,總不能一直被我拖累著。」沈少卿想了想說道。既然話都說開了,自然是要好好過日子的,自己再像以往那般坐享其成,就是欺人太甚了。

    好不容易關係親近了些,見他執意要跟著,季宣懷便也由著他了。

    由於下半年的雨水較少,水渠裡基本上都已乾涸,想吃魚就只能靠釣了,眼看著就到晌午裡,哪裡還有那份閒工夫,只好先在水渠裡挖些泥鰍,而且泥鰍肉質細嫩又沒有什麼刺,吃起來也不比河裡的魚味道差。

    「看什麼看,還不回去幫我燒火去,以後都給我離他遠遠的,別被人哄去賣了還幫人數錢呢!」前一刻還在幸災樂禍的孩子們,見他們兩人一起往村外走,不由又稀奇地圍了過來,卻突然聽到季老四家裡呵斥著自家孩子道。

    「嘖嘖,只吃不幹活,買頭豬都比他們強,四嬸你放心好了,肯定不會有人眼這麼瞎的。」季宣懷看了看身邊的沈少卿,揚眉吐氣地大聲喊道。

    他話音還沒落,人群裡便發出一陣哄笑,季老四家裡也不知道該先跟誰計

    較好,只好遷怒地揪著自家孩子的耳朵,指桑罵槐地回家去了。

    好不容易佔了一次上風,而且沈少卿也是一臉的笑意,沒有像以往那般臭著臉,季宣懷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他終於從對方身上找到了一絲兄弟之間同仇敵愾的感覺。

    心情一好,人做起事來也麻利了許多,在村外的水渠裡走了一段,季宣懷便在一處被枯葉蓋著,底下的淤泥既濕潤又深厚的地方,用鐵鍬挖了起來。

    也許是天氣冷的緣故,泥鰍鑽的比較深,季宣懷一直挖到膝蓋那麼深,才終於看到一條條泥鰍從淤泥中露了出來。青黑色的背,鵝黃微帶白色的肚皮,只比手掌長了一點,粗短的體型顯得很是圓潤,還沒來得及再次鑽進泥裡,便被季宣懷用鐵鍬甩到了岸上。

    「別讓它們溜跑了,趕緊往盆裡撿!」知道沈少卿爬不上去,季宣懷並沒有讓他下去,不嫌麻煩地將泥鰍一條條的扔了上去,想著只是彎腰撿一下,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你快上來,我逮不住它,都鑽草窩裡去了!」卻沒想到沈少卿站在岸邊,聲音略帶顫抖地催促他道。

    「你用兩隻手一捧不就扔進去了麼?」想著泥鰍身上滑不溜秋的,沈少卿第一次抓,一隻手肯定是不行的,於是提醒他道,說完又扔上去兩條,正好落在他的腳邊。

    「你趕緊來自己來撿!」哪知對方看了一眼腳邊不斷掙扎的泥鰍,雖然沒有驚叫出聲,卻一下子蹦出去很遠,臉色煞白地衝著季宣懷喊道,「我寧可不吃也不想看到它!」

    「早說你害怕我就不費這個事了,白扔了這麼多上來。」季宣懷聞言爬了上來,看著所剩無幾的泥鰍,邊拎著空盆去撿,邊淡定對他說道。以前他抓回去的,沈少卿也很喜歡吃,卻沒想到會被活的嚇成這樣,簡直就像是見了毒蛇似的。

    「……」明明是自己要求的,結果卻臨陣退縮,幫了倒忙,沈少卿滿面愧疚地遠遠觀望著,直到季宣懷帶著盆又跳到了水渠裡,才一步一步地挨了過去,眼神四處飄忽著,就是不敢看水渠裡的東西,開口商量道:「我也沒想到它們看著這麼嚇人,要不以後家裡的雞鴨都讓我來照顧吧?」

    「先前沒有跟你說,家裡只有十幾錢了,我打算這兩天去把雞鴨賣了,估計剛好夠買麥種,還有雇牛耕地的錢,怕是一時也養不起了,好在也沒有別的花銷,總不至於餓肚子。」季宣懷想了想對他交待道。

    「……以後我還是不去學堂了吧,在家裡自己看書也是一樣的,還能多少幫上一些忙。」沈少卿聽完他的話,忽然面色複雜起來,考慮了一會,才接著說道。

    「為什麼不去了?家裡的事都有我呢,你只管好好讀書就是。」季宣懷抬起頭來,看著他不解地道。

    「沒什麼。」他含糊地說道,卻見季宣懷仍然盯著他,只好歎了一口氣解釋道:「再過幾天學堂就停課了,到時候要交下半年的束修,先生是一概不准拖欠的。」

    「……」季宣懷這才想起來,就是他不吃不喝,照目前的狀況,對方束修、筆墨紙硯的錢也省不出來,一向樂觀的他直到此刻,才開始體會到沈母說的千難萬難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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