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十二孤兒認親 文 / 召南余歌
聽了沈母的話之後,正往屋外走去的她們不由收住了腳步,頓了一下,轉過身來,滿臉驚訝地盯著沈母,一時有些進退兩難。既害怕外面的季宣懷當真犯起渾來,自己出去被打個正著,又不敢相信沈母竟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禍害,這般與她們撕破臉來。
可她們就這麼僵持了半天,也沒見外面再有什麼動靜,都不由有些納悶起來,難道只是東西掉地上了而已?
「算了,人家自己都不怕遭罪,我們瞎操什麼心,被罵也是自找的!妹子你放心養病吧,以後我們要是再來作踐自己,不勞你們動手,我直接扇自己幾個嘴巴子!」虛驚一場過後,季老四家裡回過神來,挺直了腰板,憤憤不平地說道。
雖然她們這次來,的確是懷著看笑話的心思,收了租給她家的地,還專門跟她家對著幹,養著那個在她家鬧翻天的小禍害來膈應人,把她們家害那麼慘,沒想到這麼快就也遭了報應,真是只想想就覺得解氣!
可她們剛才又沒有說錯什麼,好心偏當做驢肝肺!遠的不說,自從季宣懷砸了她家的鍋之後,村裡有太平過嗎?明明連傻子都能看的出來,沈母偏偏這麼拎不清,就是將來真有個三長兩短,也是她自己作出來的,完全怨不得別人!
「你們也是兒女成群的人,還都是他的嬸娘,能這麼編排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絲毫也容不下他,你們就不怕遭報應麼?我自問心無愧,倘若憑著良心做事也要遭報應,那我甘心承受、無話可說!既然話不投機,兩位還是請回吧,我就不送了!」見季老四家裡說的如此冠冕堂皇,沈母忍不住動氣道,只是說完便任由她們離去,自己閉目養起神來。
「好好,我們惡毒,他大娘我們走,別污了活菩薩的眼!」被沈母的話刺激到,季老四家裡惱羞成怒地道,說完便拉著一直充當背景的同伴朝門外走去,只是在出門時,又頗為不甘心地低聲罵了一句:「不知好歹!」
沈母只是握了握沈少卿的手,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喪門星,瞪什麼瞪,我倒要瞧瞧你能撲騰多高,可別摔的太難看!」她們氣沖沖地出了門,卻被坐在房簷下的季宣懷嚇了一跳,隨後見他只是看了她們一眼,仍然一動不動地坐著,便又有了底氣罵道。罵完之後,就像親眼目睹了季宣懷未來的慘狀一般,志得意滿地回去了。
她們的話自然傳到了沈家母子的耳朵裡,可比起那些惡毒的謾罵,季宣懷竟然保持了沉默,倒是更加讓她們在意。此時沈母也不叫他進屋,反而讓沈少卿扶著自己,慢慢朝門外走去。
剛走到正屋的門口,便見一個木盆底朝天地蓋在地上,周圍除了灑出來的水,還有幾條巴掌大小的鯽魚垂死掙扎著,很明顯,它們應該就是不久前製造出聲響的東西。而將它們棄之於地的人,此時正靠牆坐著,見她們出來也沒什麼反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少卿,去把魚撿起來放好。」忍下了心裡泛起的酸楚,沈母自己站穩之後,先是對身邊的沈少卿說道。可就在她準備對季宣懷說些什麼的時候,對方卻突然起身去撿起魚來。見他動作麻利的讓沈少卿根本插不上手,沈母略微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邊示意沈少卿扶她進屋,邊對他說道:「到屋裡去吧,嬸子有話要跟你說。」
只是說完便轉身進屋,只顧著斟酌自己接下來的說辭的沈母,卻錯過了身後季宣懷臉上糾結彷徨的神情。
季宣懷並沒有立即跟上去,而是盯著沈母的背影發起呆來。
在去裡正家道謝,剛聽到村裡的那些謠言時,他是極為憤怒的,這半年來,別說招惹他們了,就是連去村裡的次數,掰著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偏偏還是要和他過不去,讓他恨不得直接掐著他們的脖子問個明白。
可是當他回到沈家,看著一臉蒼白的沈母時,突然有些恐慌起來。他以前是什麼都不怕,因為自己就只有爛命一條,被他們逼急了時,甚至覺得活著還不如死了乾脆,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沈母把他當一家人看待,他也把沈家當成自己的家,所以他寧願自己出事,也絕對不想害了她們。
可那些人卻像他奶奶生前一般,信誓旦旦地說他是喪門星,誰遇到了都會倒霉,說沈母之所以病的這麼厲害,完全是因為收留了他。他想反駁,卻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些害怕,害怕沈母會因此趕他走,更害怕沈母的病當真與他有關,他繼續留下會害了她。
就在他暗自苦惱的時候,不料又聽見那兩人與沈母的對話,不管是真是假,一想到沈母真的有可能好不了,沈少卿也會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害人,他不由一陣難受,手裡端著的魚盆便掉到了地上,只顧著胡思亂想起來,甚至連沈母后來的話都沒有聽進耳朵裡,這時候見沈母神情莊重地要與他說話,更是莫名的緊張起來。
不能再貪心了,反而讓她們為難,一會就說自己想要離開吧。覺得不能再讓屋裡的人等下去,季宣懷握緊了拳頭,下定決心道,然後便大步地往屋裡走去。
哪知雖然早就拿定了主意,可是到了屋裡之後,見沈母如往日一般隨和地看著他,季宣懷的嘴唇微微動了幾下,卻怎麼也張不開嘴,只能在認命一般地等著沈母把話說開的同時,仍然在內心保持著一絲奢望。
「剛才她們的話想必你也聽到了,別說是你,連我都被嚇住了。」見他繃直著背,神色緊張的盯著自己,就像在等待宣判一般,沈母不由溫和地開口道,也許是先前耗費了太多的精力,她說完這句之後,便停下歇了歇。
來了!聞言季宣懷心裡一沉,努力保持著鎮靜。
「要不是知道自己的病根,說不準還真要委屈你了。我以前只道她們是恨我收回了田地,後來又沒有租與你大伯家,以致新仇舊恨,讓她們遷怒於你,卻沒想到她們竟會有這麼惡毒的心思,照她們那麼說,除非我百病
不侵、長生不老,不然等到百年之後,說不得也要算成是被你連累的。」見他會錯了意,沈母連忙解釋道。
「我這病不是一朝一夕的了,自打被那人生生氣的吐血之後,便知道是沒有長壽的了,這些年來一直藥不離口,若不是為著少卿,為著能出這口惡氣,我怕是早就撐不住了,卻沒想到會讓她們推到你的身上。」說到這裡,沈母又停了下來,稍微平復了一下有些激動的情緒,才又接著說道:「昨天我就從少卿那裡聽說了,卻一直沒有與你說開,以致讓你受了這樣的委屈,是我疏忽了。」
「……」見沈母不僅絲毫沒有怪他的意思,反倒怪起她自己來,又驚又喜的他一時語塞,只是不住的搖著頭,用來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自從你到家裡來,家裡不過是多出了一碗米、幾塊布,卻讓我下定決心收回了地,吃上了像樣的飯菜,為我熬藥守夜、冒雨求醫,就算是少卿,所能做到的也不過如此了,你這般重情義,嬸子要是再昧著良心,聽信她們胡說八道,那才真是要遭報應了。」想起這些日子裡季宣懷忙裡忙外的情形,沈母深受觸動地說道,隨後示意他上前,拉著他的手,極為鄭重地說道:「若是沒有你,我怕是當晚便挨不過去了,更別說家裡也多虧有你操持,我原說過拿你當一家人,你若是不覺得嬸子拖累,就叫我一聲娘吧,從今以後,少卿就是你的兄弟,這裡就是你的家!」
「……」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的季宣懷,再次被沈母的話驚傻了,只是愣愣地看著她們母子,像是在求證一般,生怕自己只是在做夢而已。
「唉,你這孩子,平時一副咋咋呼呼的模樣,這會反倒呆頭呆腦起來,嬸子也不逼你,若是你願意,就點點頭吧,接著叫嬸子也行,只要你心裡明白我的意思就好了。」見他遲遲不表態,沈母都覺得是自己強人所難了,於是退一步道。
這回季宣懷倒很是爽快,雖然只是略微點了點頭,可那臉紅脖子粗的模樣,想來不是不願意,只是太過難為情而已。
「這就好,以後你們就是兄弟了,無論什麼時候,都要相親相愛、相互扶持才是!」沈母也鬆了一口氣,將他的手和沈少卿的手握在一起,心滿意足地說道,並且直到他倆都點了頭才作罷。
看著一個個滿院子亂跑的黃色絨球,季宣懷邊掃著它們留下的污點,邊既滿足又苦惱地歎著氣。事實證明,沈母的話,從來都不會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自打認了他之後,雖然他因為彆扭,一直都沒有改口,可這絲毫不影響沈母對他的倚重,知道自己不能再過多操勞了,沈母當晚便將家底都交到了他手上,讓他根據情況隨意支配,只是在他堅持推脫之下,最終變成每用一份錢,都要向她報備一下而已。
從一錢不名到掌管財政大權,除了激動之外,讓季宣懷發愁的不只是害怕出錯,還在於,即便他不怎麼會算賬,也知道這個家是不好當的。與一般的人家相比,沈母也許還算有些積蓄,每年還有一二十兩的進項,可自從她病倒之後,每去藥鋪一次,連湯藥帶補藥,就要花上一二兩銀子,一個月就要七八兩,更別說還有別的花銷了,心疼的他恨不得每晚都摟著裝錢的匣子睡,生怕裡面的錢長腿跑了。
既然想不到辦法生財,那就只有在能省的地方省了。想到這裡的季宣懷,看著不遠處又被啄食一空的食盆,突然起身扛起一把鐵鍬,趕著這些精心餵養了一個月的雞崽、鴨仔,浩浩蕩蕩地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