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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章 六誰是贏家 文 / 召南余歌

    自從季宣懷砸了季老四家的鍋之後,安樂村裡的熱鬧便沒有斷過,而且越鬧越邪乎起來。不過對於大多數村裡人來說,也都是報應不爽,喜聞樂見的。

    遠的不說,只說最近兩天,季宣懷那個小兔崽子自從有了沈家當靠山,越發不知道天高地厚起來,當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沈家的院子裡被人扔了糞,人家母子倆都還沒吭聲,他卻像是打了雞血一般,一大清早便在村裡叫罵了一番。雖然是誰做的眾人都心知肚明,也的確該罵,可村裡哪家不是他的長輩,怎麼說也把他養了這麼大,結果才吃了人家幾口飯,便幫著個外人叫罵的那麼歡,真是恨不得上前捏死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

    雖然眾人氣得牙癢癢,可礙著他是個無賴,連季老四都吃了那麼大的虧,躲還來不及,誰會真上去招惹他,只在背後狠狠地咒罵上幾句罷了。

    哪知早上還趾高氣昂的他,只是去地裡挖了個野菜,回來便中了邪,躺在床上直哼哼,說是在地裡見了奇怪的東西,全身都疼的慌,嚇的沈母連忙去找他大伯家幫忙。

    眾人聞言,自然都要去湊個熱鬧,到了沈家,果然看到那個小混賬在床上縮成一團,不住喊疼,比平日裡張牙舞爪的模樣要順眼的多了。可眼見報應來的這麼快,竟讓他們一時間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了。

    又是插桃樹枝,又是燒黃紙,一通折騰下來,見季宣懷還是一臉的痛苦,眾人的心也終於軟了下來,憐憫地看了他一眼,便各自回家去了,想著從此以後,只要他能收斂一二,為了村裡的太平,便不再與他計較了。

    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老天爺不知道怎麼開了眼,季宣懷還在床上躺著,報應就又降到了村裡另一家的頭上。

    就在季宣懷中邪的當晚,睡的正酣的人們,突然被一陣拍門聲和叫喊聲吵醒,慌忙間還以為是哪家的老人走了,前來報喪的。可打開門一看,卻是季老四家的孩子,見了他們也不說話,直把人往他家里拉,眾人還以為是家裡大人發了什麼急症,都匆匆趕了過去。

    到了他家裡一看,季老四夫婦都在床上靠牆坐著,雖然裹著棉被,卻仍然抖的像篩糠一樣,臉色僵硬慘白,眼神渙散,倒真像是得了什麼急症。眾人一見這情形,便要送人去鎮上就診,於是男人們忙著準備牛車,女人們便準備上前照看一下。

    哪知季老四家裡突然伸手抓住一人,直愣愣地看著對方,嘴唇抖了半天,才磕磕巴巴說出幾個字來:「鬼……有鬼……追我。」

    聞言屋裡先是沉默了一下,隨後有人反應過來,將屋外的人都叫了進來,既然不是發病,去了鎮上也是白搭。

    見屋裡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夫婦也慢慢地平靜下來,在眾人的詢問下,將不久之前的遭遇說了一遍。

    按照他們的說法,不久之前,他們看見村外的河岸上突然竄起半人高的大火,火滅的很快,然後就有一個丈把高,一身慘白,還沒有頭的東西從河裡站起來,也不上岸,就沿著岸邊走,等看見了他們,便爬上岸來,追著他們,跑的像風一般,嚇的他們回頭就往家裡跑,嗓子就像是被人掐住了,連喊都喊不出來。

    聽到這裡,再想到白天的季宣懷,眾人心裡不禁有些複雜,雖然他們被嚇成這樣值得同情,可就是同情不起來。別說曾經被他家使過壞的人,就算是沒有恩怨的,大家又不是小孩子,他們夫婦半夜裡還穿著白天的衣裳,到底出去做什麼,也能猜個□□不離十。

    要說這季老四一家,當真比季宣懷還不是東西,以前窮的時候便沒少偷偷摸摸,占村裡人的便宜,這幾年靠著沈家的田地,寬裕起來之後,更是一肚子的壞水,和裡正一家較勁也就罷了,可一見到誰家和裡正走的近了,便挑撥是非、背後使壞,村裡但凡有什麼爭執,十有其九與他相關,除了一兩家巴結他的外,誰家不在背後罵上一兩句。

    就說沈家的地吧,孤兒寡母的,能昧著良心佔人家那麼大的便宜,裡正當年就說了一句不厚道,沒過多久家裡的柴草便著了火。人家把田要回去了,又去裝神弄鬼,現在真撞上了鬼,也是活該,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半夜出去使壞!

    都為著秋耕忙活了一天,第二天還要下地,誰也沒閒工夫陪他們乾坐著,見他們雖然還有些發抖,腿也軟的站不起來,可神智都清醒了,便各自散去。

    等到第二天清早,下地幹活的人在沈家院牆外發現一個倒著的糞桶,以及一把鐵鍬,經辨認正是季老四家裡的,不由都吐了口唾沫,罵上一句活該。更有好事者根據季老四說的,到河邊走了一圈,卻連個大火燒過的影子都沒找著,不知道是真有那麼玄乎,還是他們信口胡說的。

    總之,一天之間,村裡大小兩個禍害都安生了,倒讓村裡人有些不適應起來,因此,當中午的時候,季宣懷的大伯堵著季老四家的大門破口大罵時,反而讓他們覺得正常了,於是邊端著飯碗吃飯,邊淡定地看著熱鬧。

    前幾天,季老四家裡還把他家罵的不敢出聲,怎麼這個時候又罵上門來,也沒聽說他家出了什麼事,難道就是趁機報復麼?

    只是聽完之後,眾人突然覺得,像季老四這樣的人才,窩在這個小村子裡種田,實在是太屈才了。

    原來自從上次看見他們去沈家之後,季老四便留了心,結果還真讓他打聽了出來,然後這才幾天的功夫,便說的鄰村那戶人家與季宣懷大伯家斷絕來往,轉而和他們介紹的姑娘訂了親,費了半天的心思,閨女的親事沒了,沈家的地也飛了,這才氣的季宣懷大伯找上門來。

    而剛倒了大霉的季老四夫婦,此時還心有餘悸地躺在床上,只能任由他叫罵。

    天是越來越冷了,早早的吃過飯,人們便鑽進了被窩,將寒風擋在門外

    ,做起來年枕著饅頭睡的美夢來。

    「這下看他們還敢來!糞桶和鐵鍬都在咱們手裡,村裡人也都瞧見了,要是他們再動歪心眼,就拿著這些告官去,非讓他挨板子不可!」季宣懷邊試著新衣裳,邊得意地說道。

    原來季宣懷昨天先去村裡叫罵,一來是讓村裡人都知道這件事,二來為了激怒季老四,然後又佯裝撞到了不好的東西,村裡人很相信這些,再加上他裝的像,倒也沒有人懷疑。然後他便在天黑以後,端著一個瓷盆,盆裡有一把浸過油的稻草,扛著一把綁好的竹竿,揣著隨意縫製成長衫的布料,藉著暗沉沉的月光,往事先選好的地方走去,等著季老四主動送上門來,而對方果然也沒有讓他失望。

    「幸好沒有被他們看穿,也沒有傷風。以後可不能再做這種傻事了,害得我們也跟著擔心。」沈母聞言,替他整理衣裳的手頓了一下,斂起笑容說到。她本是不同意季宣懷那麼做的,可無奈說不過他,在季宣懷回來之前,她的心跳的恐怕不比季老四他們慢。不過想到季宣懷都是為了她們,也的確是出了一口惡氣,又肯定他道:「要不是咳嗽的厲害,見不得涼風,我就自己去,沒想到像他們那般作惡的人,竟然這般膽小,雖然有些魯莽,可當真是解氣。」

    「壞事做多了,心虛唄。」季宣懷不以為然地道,「我早就知道的,不然怎麼會想到去嚇他。幾年前,我肚子餓,半夜跑到裡正家的玉米地掰玉米,我才進去,他們拎著筐也來了,往裡面一鑽就開始掰,我當時沒忍住,打了兩個噴嚏,他們就嚇的回頭就跑,最後我跑出來罵了他們兩句,反倒讓他們告到裡正那裡,說我半夜偷了他們家的筐去掰玉米,還拿了幾根玉米當賠償,早知道我就不出來了。」

    「你倒是一點也不害怕。」沈母啼笑皆非地說道。

    「都是編來哄人的,他們每回要打我,只要我趁黑鑽進祖墳的那塊地裡,就沒人敢追了,可我什麼都沒碰到過。不過他們都說是我命大,禍害遺千年。」季宣懷滿不在乎地說道。

    「不說那些了,衣裳穿著還合身吧?」眼見越說氣氛越低沉,沈母舒展了笑容,轉移話題道。

    「嗯,以後的衣裳還是做大些吧,長個了也能穿,還有鞋也是。」季宣懷聞言扯了扯身上的衣裳,不好意思地說道。

    「合身才暖和,顯得精神,如今家裡又多了些收入,也不缺幾塊布。」沈母滿意地打量著他,季宣懷雖然瘦了點,但是長得直溜,骨架也勻稱,再加上濃眉大眼的一張臉,這麼稍微一收拾,便如換了個人一般,整個一英氣勃勃的少年郎,「少卿就是太悶了,害得我都不敢給他挑顏色深一些的布料,總怕顯得老氣。」

    「他要讀書麼,要是像我一樣,哪裡坐得住。」季宣懷難得說一次中聽的話。

    「天冷了,少卿也別看的太晚,都早些睡吧。明天我去鎮上一趟,買些吃的回來補補。」沈母說完便起身回屋去了。

    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再加上報了仇,又得了新衣裳,季宣懷此時哪裡睡得著。他坐在床上看著始終不發一言的沈少卿,看著看著,突然皺起眉頭來。

    「我問你一件事,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喜歡我?是的話我明天就去柴房睡。」季宣懷突然無比認真地說道,「我會跟嬸子說我睡不慣床,不會讓她怪你。」

    「不是。」沈少卿沉默了一會,然後保持著看書的姿勢,平靜而簡潔地回答道。

    「那你幹嘛整天臭著一張臉?」季宣懷緊跟著問道,隨即又補充了一句:「該不會還在記恨我嚇唬你的事吧?」

    「……是你自己想多了。」仍然是停頓了一下才回答。

    「有什麼就直說,我又不會打你。」季宣懷仍然不相信,尤其是連他嚇跑了季老四,對方都沒給過一點表示,怎麼看也不像是他想多了。他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不想又像以前那樣,雙方越來越不滿,直到最後鬧翻。以前他還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可沈少卿卻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沒有。」沈少卿仍是波瀾不驚。

    「就沒見過你這麼不痛快的。」按捺不住的季宣懷直接跑到他跟前,抽走他正看著的書,直視著他道:「你要是再說沒有,就給我笑一個?」

    「無賴。」沈少卿終於繃不住了,瞪著他說了一句,便想將書奪回來。

    「我又沒對你無賴,你不高興個什麼勁?」季宣懷更加納悶了,揚了揚手裡的書,威脅到:「你要是不說就別想看了。」

    「隨你。」哪知對方一點也不在意,反而往床那邊走去。

    「那我就脫光了跟你擠著睡。」季宣懷豁出去道。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什麼事都要大鬧一番?」沈少卿終於被他逼急了,氣惱地說道。他就是欣賞不了對方的個性,囂張跋扈,毫無氣度,只要他自己高興,就什麼都做的出來,就像現在逼迫他一般。

    「怎麼就是我鬧事了?你看我不順眼,還不興我問個明白麼?」季宣懷似乎被他的態度嚇到了,訕訕地說道。

    「跟你說不明白。」大概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沈少卿放低了聲音說道。

    「你都不說,怎麼知道?」季宣懷依然堅持。

    「道不同不相為謀。」沈少卿只得解釋道,然後怕他聽不明白,又舉例道:「就像你會半夜去嚇唬人,而我不會,也不屑去做。」

    「那你會怎麼辦?」季宣懷頗感興趣地問道。

    「若是一條惡狗咬了你,你非要回頭去咬他一口不可麼?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去嚇唬他,不也跟他一樣了麼?」沈少卿板著臉

    說道。

    「那就讓它白咬了?要是我就直接拍死它,跟條瘋狗客氣什麼!」季宣懷不忿道,「我就知道有怨抱怨,有仇報仇,有什麼錯?再說了,不靠自己,還等著老天爺來收他不成?」

    「……」沈少卿竟有些無言以對。

    「你還真是心寬,什麼都能忍,也不嫌憋得慌,怪不得整天板著張臉。」自以為想通了的季宣懷,將書本往桌上一扔,也端著燈往床邊走去,「我可忍不了,管它是人還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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