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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章 五以牙還牙 文 / 召南余歌

    季宣懷一頭霧水地打量著兩人。

    兩人自然不是季老四夫婦,遠遠看著雖然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可到了跟前便很容易辨認了。藉著微弱的月光,離他更近一些的男人發頂微禿,顴骨高聳,面部乾瘦,兩撇鬍子很是稀疏,此時正一臉怒氣地盯著季宣懷。而被嚇得蹲在牆邊的婦人,雖然身形頗為高挑,可面部卻十分圓潤,除了那張同樣顯得刻薄的嘴之外,看上去要比季老四的家裡和氣多了。

    「季宣懷你個狗崽子,半夜不睡覺,在這裡做什麼怪?」見季宣懷仍然舉著鐵鍬,那婦人先開口責問道。

    「狗都算抬舉他了,哪家狗連自家人都咬,狼心狗肺的東西!」貼牆站著的男人跟著氣勢洶洶地罵道。

    「我是狗,那狗的大伯是什麼?感情你也是條老狗麼,還真抬舉自己!」季宣懷也不生氣,見說放下鐵鍬,不緊不慢地反擊道,然後瞄了眼那婦人挎著的籃子,不耐煩地問道:「你們到底來幹嘛?」

    雖然來人很是可疑,可季宣懷並不認為是他們在搗鬼,一來自他從八歲那年被趕出來之後,就與他們再無任何牽連,而沈家跟他們更是八竿子都打不著;二來,不是季宣懷小瞧他們,只能窩裡橫的他們也沒有這個膽量。

    「反了你了!看我……」對方明顯被季宣懷激怒了,邊說著邊要上來踹人,只是被出現在季宣懷身後的兩個人又給嚇了回來。

    「沈家妹子,這……這……鬧的到底是哪一出啊?我們兩口子就是想來跟你商量個事,也沒想幹啥呀?」見沈家母子也在場,那婦人也徹底地糊塗了。

    「抓賊!你們到底有什麼事?」還沒等沈母答話,季宣懷又開口道。

    「你們家裡遭賊了?」一聽有賊,那婦人立刻關切地問道,連來意都顧不上講了。

    「跟你們有什麼關係?」季宣懷皺著眉頭反問道,隨即似乎猜到了什麼,在兩人和沈母之間來回看了一下,問道:「你們是想租那幾塊地?」

    「有你什麼事?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見一直都是季宣懷在詢問他們,男人厲聲訓斥他道,隨後緩和了口氣,對著一旁的沈母道:「我們也不想這麼晚來打攪,可受人所托,不來走一趟心裡過意不去,就是想問問租地的事。」

    「哦,那是我們誤會了,讓你們受驚了,先進屋再說吧。」沈母鬆了一口氣,邊客氣地說著,邊上前推門去了。

    季宣懷原本還有些不甘心,想在外面再守一會,但被沈母阻止了。不清楚眼前狀況的夫婦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好一言不發地跟著沈母往裡走,等在堂屋裡坐定之後,才開始說明來意。

    原來是鄰村有一戶人家聽到消息,想租種從季老四那裡收回來的五六畝地,因和他們相熟,便托他們前來商量,希望沈母看在同村的份上,能答應下來。

    沈母原本還害怕因為季老四的緣故,村裡沒有人再敢租這些地,而別村的人她又不認識,正在心裡犯愁,若是再拖上一段時間,就趕不上秋耕了,此時聽了他們的話,自然很是高興,緊接著便商討起分成、立字據等事項來。

    「既然知道這地好,怎麼你們自己不租?什麼時候捨得肥水往外流了?」見他們對沈母的要求毫無異議,連說好話,一直旁聽的季宣懷忍不住插言道。

    「唉,鄉下人就是靠天收糧,靠地吃飯,這麼好的地,村裡誰不惦記呢?要不是都害怕那家背後使壞,這門檻還不早被人踏壞了!受點累沒什麼,可連日子都過不安生,誰還敢出頭呢?」那婦人本不想理會,可見沈母也看著她,便頗為激動地解釋道。

    「你們又不沾親帶故,不怕季老四知道了記恨你們麼?」季宣懷不屑地哼了一聲,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樣,然後又接著問道。

    「我說你……」見季宣懷偏要刨根問底,對他們毫無尊重,男人又火氣直冒地開口道,只是被身邊的婦人及時攔住了。

    「沈家妹子又不是村裡那些嘴碎的,既然都到這一步了,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我家大姑娘也不小了,有人給留意了他們家,我們兩家也都挺中意的,再過個一年半載的,怕就要定親了,所以……」婦人說到這裡,沖沈母笑了笑,就沒有再說下去了。

    「還是不流外人田麼!」季宣懷恍然道。

    「妹子你放心,那家人都是再講理不過的,絕對不會讓你們為難。就是這事村裡還沒人知道,我們之所以這麼晚來,也是怕惹出什麼麻煩,鄉里鄉親的,想來妹子你也能體諒。」婦人也沒理睬季宣懷,只是對著沈母說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就按先前說的辦吧,麻煩轉告他們,過兩日來將字據立了就是,別耽誤了秋耕。」沈母報之善意一笑,作出決定道。

    雙方說定之後,夫婦倆又說了一些好話,囑咐沈母不要跟人提起他們來過,最後倒出半籃子玉米,便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這算盤打的,比鬼都精,兩家鬼撞一塊了才熱鬧呢!」等沈母關好門後,季宣懷惡意地說了一句。

    哪成想還當真被他說中了。

    第二天清早,季老四家裡便端著一碗飯,村前村後竄了幾家,扯著大嗓門將昨晚起夜時,見到季宣懷他大伯夫婦倆鬼鬼祟祟地往沈家跑,不知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傳了個遍,惹的兩家直接吵了起來。雖然季宣懷的大伯一家很快便躲了出去,但在爭吵的過程中,卻將季宣懷他們半夜抓賊的事說了出來,並直言那賊便是季老四。

    「就說他們會壞事!扯什麼起夜,家裡的馬桶都是盛飯用的麼?準是來的時候看到的,這下更難辦了。」聽到消息的季宣懷氣急敗壞地說道。

    「往好處想,說不定他們這麼一鬧,那家人知道我們有了防備,就不敢再來了。」沈母倒是頗為樂觀,反而是租田的事更加讓她擔心:「雖說不是我們傳出去的,可這麼一鬧,也不知這地還租不租得出去了。」

    「放心吧,季老四家裡再橫,也不敢去招惹別的村裡的,鬧都鬧過了,他們不反悔想自己租就算厚道了,佔便宜還想圖安生,哪有那麼好的事,該!」季宣懷不以為然道。比起這個,錯過直接拍季老四幾鐵鍬的機會,才真的讓他覺得可惜。

    「你恨他們麼?」沈母忽然謹慎地開口道。見了季宣懷的態度,又想起對方是他的親大伯,卻將才八歲的他趕出門,雖說是因為他偷東西,可就這麼將無依無靠的親侄子掃地出門,也算是狠得下心的,更何況以她這幾天的觀察,也越發懷疑起村裡人的傳言來。

    「他們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他們,又沒有吃虧。」季宣懷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道,甚至可以說是十分淡定,「我又不是他們親兒子,本來就不能指望他們管,他們不想要我這個侄子,我也沒有他那樣的大伯,各活個的,有什麼好恨的,恨也不能當飯吃。」

    「以後這裡就是你家,我和少卿就是你的親人,咱們開開心心地活著!」沈母看著眼前一臉堅毅的半大孩子,突然深受觸動地說道。

    「別人怎麼對我,我就怎麼還回去,你們對我好,我都會記住的。我也不會說什麼,以後有什麼活只管讓我做!」季宣懷愣了一下,然後撓了撓頭,手足無措地說道。

    「傻孩子,活都讓你幹,那還叫對你好麼!孩子就要有個孩子樣,玩玩鬧鬧的才好,少卿是沒辦法,有你陪我說話,我就覺得心裡暢快了不少。」沈母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了,氣氛立即輕鬆了起來。

    「我再去捉些魚回來,但願識趣,真的不會再來了。」儘管沈母一直待他很好,可在眾人喊打喊殺的環境下長大的他,一時還是有些難以適應,於是說完這句話,便拎著一個木盆衝出門去了。

    以前的人都跟他說,要吃飯就要賣力氣幹活,廢物就是餓死的料,雖然村裡的孩子沒有他幹的重,可也的確都要幹活,他也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可他願意幹活,捨得賣力氣,心安理得地換一碗飯吃,卻沒想到他們還是看他不順眼,處處刁難他,就像他天生就矮別人一截似的,對此他自然不服氣,憑什麼!

    可在他因為反抗差點走上絕路之後,有人跟他說,他也可以像人家親生的兒子一般,不用幹那麼多活,不用受氣,不會挨餓,簡直讓他有些不敢相信,世上還會有這麼好的事,還竟然讓他碰到了!

    季宣懷一邊往村外跑,一邊在腦海中亂七八糟地想著。雖然他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好的運氣,可他比誰都懂得珍惜。他會好好活著,也許有一天,那讓他撐過一個個挨餓的夜晚的幻想真的可以實現。

    「被窩都給你捂暖和了,趕緊睡吧。」雖然知道對方不喜歡理他,可他還是忍不住勸說道。反正那小子只會生悶氣,看著倒也怪有趣的。

    果然,沈少卿就像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

    「明明一點火力都沒有,撐著多受罪啊。」季宣懷毫不氣餒地道,「要不你坐床上看吧?暖和又舒服。」

    「你睡你自己的。」對方實在太過熱情,沈少卿只好回頭說了一句,只是剛說完,想到季宣懷可能脫光了躺在他的被窩裡,立即糾結地皺了皺眉。

    「坐哪不是坐,那麼死心眼幹什麼?」季宣邊心有不甘地說道,「一會又變涼了,不是白捂了麼?」

    「我看完就睡。」沈少卿眼不離書地說道。讀書就要行端坐直,懸樑刺股才對,雖然他沒有古人那般勤勉刻苦,可躺在床上成何體統?

    好在季宣懷沒有繼續糾纏,他很快又沉浸到了書本之中。

    只是當他站在床邊,見季宣懷在他的被子裡睡的正香時,真是不知該體諒對方的好意,直接蓋對方的被子,還是苦惱對方的過分熱情,把人叫起來,各安其位。猶豫了一會,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後者。

    季宣懷倒是沒有多說什麼,迷迷糊糊地爬回了自己的被窩,看的沈少卿頗為愧疚,再看到對方身上那像是少了一截的裡衣時,更是發了一會呆才回過神來。

    「你不是覺得不舒服麼,怎麼還穿?」第二天一早,沈少卿難得地主動開口道。

    「不穿不好,穿了也不好,沒見過比你更不講理的。」季宣懷以為他是在挖苦自己,隨口回了一句。

    「……」他就是想說對方穿不穿都隨意,怎麼就成了不講理了?昨晚萌生的好感再次煙消雲散,不過想著對方做的早飯,就當自己什麼都沒說過吧。

    出門一看,那家果然沒有再搗什麼鬼,幹勁十足的季宣懷便一心撲在了菜園上,一個月之後,他一定要讓沈母大吃一驚。

    只是還沒清靜幾天,一夜之間散落院內的豬糞,便先讓他們吃了一驚,就沒見過這麼缺德難纏的,只把心善當好欺!

    「買回來的布先給我用用,我看到底是誰嚇唬誰!」季宣懷咬牙切齒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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