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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章 文 / 字字錦

    血水漫上了腳背,整個世界都是刺目的紅色。

    風慕言踉蹌著後退了一步,低頭看向了死去的蘇棋宣。

    他原本還想著,過幾日就親自上門,向未來的岳父磕頭認錯,把蘇青墨討了來。

    作為書香世家,老爺子一定墨守成規,為人刻板。說不定還會打他一頓,罵他一頓,然後將他轟出去。

    可不管怎樣,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蘇棋宣人還在,就總有被說服的一天。

    今日不成就明天,明天不成就後天。

    可風慕言怎麼也沒想到,這還沒來得及磕頭行禮,竟把岳父給殺了。

    蘇棋宣,蘇青墨。

    他怎麼就沒想到,他們會是一對父子呢。明明眉眼有幾分相似,氣質也如出一轍。

    磕磕絆絆地退後了兩步,風慕言摸了摸臉上的黑布。

    對,他是蒙著面來的,只要他不出聲,蘇青墨就不會認出他來。

    他絕不能讓幸福化作泡影,讓此情成為舊夢。

    他愛他,絕不能失去他。

    深吸一口氣,風慕言穩住了身形,正欲縱身離去,卻聽蘇青墨淒厲的喊了一聲:「站住——」

    風慕言停住了步子,卻遲遲不敢回頭。

    他怕這一回頭,什麼都完了。

    可身後的蘇青墨顯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踩著一地的血水,「啪嗒啪嗒」走了過來,一字一頓的喊他:「風、慕、言。」

    風慕言的身子一顫,放低了聲音說:「你,認錯了人。」

    「認錯了人?」蘇青墨低低的笑了起來,笑聲裡透著徹骨的寒意,「我想你,念你,找了你整整十四年,別說你臉上只是蒙了塊步,你就是割鼻挖眼,斷了四肢,我也能一眼認出你來。可我掏心掏肺,傾盡一切的對你好,你為什麼要——」他說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跪在了死去的娘親面前,道:「殺了我的家人呢。」

    是啊。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風慕言扯掉了遮在臉上的黑布,失魂落魄地走向了蘇青墨,「不是我,你聽我說——」話未說完,一隻長劍刺進了他的肩膀。

    蘇青墨一手攬著他的娘親,一手握劍,眼裡閃動著仇恨的火苗,「是我引狼入室,是我瞎了眼。」

    風慕言往前傾了傾身子,任由那利劍穿過他的肩膀,發出了「嗤」的一聲響。他伸出沾滿血污的雙手,攥過了蘇青墨的肩膀,說:「青墨,我不知道——」

    蘇青墨恍若未聞,將長劍從風慕言的身體裡抽離,然後一鼓作氣,又刺入了他的腹腔。

    一股子腥甜只逼嗓門。風慕言悲痛欲絕的看著他。過去的濃情蜜意,繾綣不離,終於是不存在了嗎。

    今後再也不會有人,站在石橋上,半是認真半是輕佻的喊著:「媳婦——」

    也不會再有人,不厭其煩的說著:「我要娶你。」

    風慕言低低的笑了笑,攥過蘇青墨的手,將利劍再一次抽離身體,抵在了心臟上的位置上,說:「來,刺這裡。」

    蘇青墨紅著眼看向他,「你以為我不敢?」

    「不,你敢。」風慕言顫抖著雙手,撫上他的臉頰,說:「正因為你敢愛敢恨,敢作敢當,所以我才愛你啊。」

    言畢,那利劍刺穿了他的胸膛。

    一口熱血噴在了蘇青墨的臉上,風慕言呲出沾滿血水的牙齒,笑的傾城而魅惑,「你看……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或者毫無保留的……愛……或者……不遺餘力的……恨……」

    說完,倒地不起。

    蘇青墨抽回了劍,在越下越大的雨裡放聲笑了起來。

    「酒醒熏破春醉,夢斷不成歸……」1

    他喃喃著,將劍橫在脖子上,抹了下去。

    那些許諾的未來,終究是辜負了……

    牆外,先後跳進來幾個男人,依次查看了一下地上的的屍體,然後搖搖頭,又躍出了高牆。

    這一場滅門慘案發生的悄無聲息,等到被人發現,已是第二天晌午。

    恰好先皇剛剛駕崩,舉國服喪,沒人把精力放在這蘇棋宣一家上。新皇將案子交給了刑部,然後派了幾個人,將那一家三十多口人,草草的葬了。

    只是據回報的人說,蘇家上下,六十七口人中,少了蘇青墨。

    此後,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風無涯少了蘇棋宣的刁難,販賣私鹽順利多了。幾筆貨款依次到賬,他這腰包也就越來越鼓,連續投辦了幾家商號,銀子越賺越多。

    正在他沾沾自喜,大晚上躺錢堆裡做夢的時候,只聽著屋外傳來一陣打鬥聲,伴隨著一聲慵懶而蠱惑的長笑,「就憑你們幾個,也想攔住我?風無涯也太大意了,把身手最好的小二小三派出去收賬,卻把你們幾個不中用的留在身邊。」

    風無涯一個激靈坐了起來,皺眉看向了窗外。

    在那裡,只見風慕言一身緋色的衣衫,滿頭青絲流瀉,輕輕舔去了手上的鮮血,微笑如同修羅,「讓風無涯出來,我是來找他索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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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風無涯心下一驚,這風慕言不是死了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看他出手陰戾,招招致命,一群人都沒攔住他,竟是讓他佔了上風。

    心臟突突直跳,風無涯急忙收拾了一摞銀票,然後跳窗跑了。

    這沿路有幾家商舖,實在不行,先找處地方躲一躲,鋪子裡的夥計也是練過的,個個虎背熊腰,孔武有力,能讓他們拖一時是一時。

    他這算盤打的好,卻不料天不遂人意。

    風慕言將滿院子的人全部放倒之後,立馬加緊步伐,追了上來。

    夜色淒迷,陰風陣陣,路上亮著幾點燈火,空中飄著幾張黃紙,正是厲鬼勾魂,無常索命的好時候。

    風無涯一路絆絆磕磕,穿過了石橋,鑽進了一處幽暗的巷子裡。

    身後,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貓戲老鼠的愜意,不緊不慢的追趕著。

    風慕言披著一身皎潔的月色,滿頭長髮在晚風裡飛舞著,臉上笑意猶在,陰測測說著:「義父,你跑什麼?」

    「慕言。」風無涯終於跑不動了,氣喘吁吁的回過身來,結結巴巴道:「義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我收養了你,又不遺餘力的栽培你,你不能殺我。」

    「是嗎?」風慕言提刀逼近了他幾步,看著他一個趔趄跌坐在地上,滿臉愉悅的說:「你養我的銀子,滿打滿算也就幾十兩,可我給你賺的銀子卻足足有幾千兩。你救我一次沒錯,可我為你挨刀擋槍,與人拚命,也不下十幾回了。我風慕言不與你計較,這些算是扯平了,可你害死了我夫君一家,這筆賬要怎麼算呢?」

    「不,不是。」風無涯拚命地往後挪了挪,一臉的狼狽,那裡還有平日的鎮定自若。

    風慕言皺了皺眉。這人曾經也算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幾時這麼怯弱過。這些年,他當真是被金錢熏壞了腦子,被*磨掉了銳氣嗎。

    風無涯在地上連滾帶爬,拚命討饒,「慕言,我不知道他就是你的心上人,我不是存心的。你要是喜歡漂亮的小生,改日義父幫你找幾個好不好,保證個個比他媚,比他浪,身子也比他軟。」

    「你閉嘴!」風慕言眼神一凜,揮劍割斷了他的舌頭,帶出了一溜血絲,猙獰道:「我本來還想給你個痛快,你怎麼偏就不識好歹呢。」

    「嗚嗚。」風無涯捂著血流不止的嘴巴,在地上拚命搖頭,「不……」

    「嗤——」一劍刺進了他的大腿裡。風慕言陰著臉說:「這一劍,是為了你剛才的出言不遜。」

    「嗤——」接著是第二劍。「這一劍,是為了蘇府死去的僕從。」

    第三劍。風慕言道:「這是為了我的岳父岳母。」

    第四劍。「為了那些同樣被你收養了,卻當成狗一樣使喚的兄弟們。」

    第五劍。

    第六劍……

    陰暗的巷子裡,迴盪著一陣陣的慘叫,和盲目而不仁的殺戮,空氣裡瀰漫著一股子濃濃的血腥氣。

    風慕言拔出劍,擦了擦臉上的血污,看著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笑道:「最後一劍,為了我死去的戀人。」

    說著,長劍沒入了風無涯的胸膛。

    地上的男人抽搐了一下,終於是不動了。

    「呵,呵呵。」風慕言後退了兩步。

    大仇得報,可接下來呢?

    「對,我還沒死呢,我還得繼續活著,還得繼續受折磨……」

    風慕言割掉了風無涯的人頭,拎著搖搖晃晃去到了城外,在一座衣冠塚前面坐了下來,喃喃道:「你看,我把他殺了……」

    他摸著冰冷的石碑,說:「我本來也想死的,可那一日你劍偏三分,故意留我一命,不就是想要我活著……」

    「你做的很好,蘇青墨,你做得很好……活著才會痛,死了,反倒是解脫。」

    「我問你,下面冷麼?」

    「你怎麼不說話?」

    「你看,我為你穿上了紅色的衣衫,你喜歡麼?」

    「蘇青墨……」

    他一個人嘀嘀咕咕了許久,卻始終等不來一聲回答。

    那個能言善辯,油嘴滑舌的人,是真的不存在了。

    「呵,居然不理我。」風慕言笑了笑,咬破手指,在「亡夫蘇青墨」的旁邊,留下了一行血字——

    妻風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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