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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章 文 / 字字錦

    本王將神識從風慕言的夢裡收回來,看了緊咬著牙關,面色蒼白的他一眼,搖搖頭,道:「你拿『瀟湘夢』度人,拿什麼度你自己?」

    他睫毛顫抖了一下,半睡半醒間,喃喃道:「我不自救,只管自傷。」

    「唉……」本王站起身來,「拾不起,傷人,放不下,傷己,何苦來著。」

    出了前廳,本王去院子裡坐下,叫下人送來了茶點,自顧自的吃的,留了風慕言在屋裡,獨自暗傷一會兒。

    遲一些的時候,姚書雲來到了府上,滿臉的唇印大約是忘了擦,就那樣糊在臉上,左右對稱,簡直是瞎了本王的眼。

    他渾然不覺,拖了把椅子坐下,將拎來的酒水往桌子上一擱,道:「眼瞅著好吃飯了,下官過來蹭一頓。這大冬天的,隨便炒兩個菜,再喝兩杯酒,很是相宜。」說著,看了眼下去安排的丫鬟,道:「對了,再給我弄碟子花生米,當下酒菜的。」

    他這一來,立馬喧賓奪主,鳩佔鵲巢,大咧咧的使喚下人,像上了自家熱炕頭一樣,全然沒將我這主人放在眼裡。

    安排好了一切,姚書雲打了個冷顫,道:「外頭挺冷的,要不我們進屋?」

    本王瞥了他一眼,沒有起身,只淡淡問道:「白日裡鬧事的女人,怎麼樣了?」

    「關著呢。」姚書雲抓了塊糕點塞進嘴裡,「衝撞了皇上,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

    本王搖搖頭,「差不多就行了,找個時間,把人放了吧。」

    姚書雲擦了擦嘴角的殘渣,「要是皇上那頭追究起來,怎麼交代?」

    「不用交代,他也只是在氣頭上,這事過了,想必是不會再追究了。」

    「成吧,既然王爺開恩,那我就將人放了吧。」

    我二人又閒聊了幾句,正欲進屋,卻瞧著風慕言面色憔悴,步履緩慢的走了出來,一副風吹秋葉,搖搖欲墜的模樣。

    本王趕緊扶了他一把,問道:「不再躺會兒?」

    「不了!」他遭本王「暗算」,中了「前塵夢」,心裡本就怨憤,恨恨地甩開了本王的手,道:「天色已晚,草民先告辭了。」

    「留下吃個飯吧?」姚書雲擅作主張的問道。

    「不必。」風慕言惡狠狠地剜了本王和姚書雲一眼,然後怒氣沖沖地離開了王府。

    他這一走,姚書雲立馬好事的問道:「怎麼了?風慕言怎麼會來府上?」

    「找我有事。」本王說著,準備抬腿邁進門檻。

    「哦?」姚書雲摸了摸下巴,「不對吧,我看他眼窩深陷,面色憔悴,腳步虛浮,通體無力,分明就是縱慾過多啊。」

    本王一個踉蹌,險些被門檻絆倒,只「聽」姚書雲繼續說:「而且看他眼神幽怨,面色愁苦,一副遭人拋棄,萬念俱灰的模樣。我說王爺,該不會是你始亂終棄,把人給傷了吧?」

    本王看著他,「怎麼,吃醋了?」

    「是啊。」他越演越起勁,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道:「只可憐下官對你一片癡心,可昭日月,王爺你居然,居然瞞著下官,與人,與人苟合!」說著,跺了下腳,可謂聲情並茂。

    本王:……

    我沒殺了他,大約是真的愛他。

    將人拽進屋子裡坐下,本王命人倒了酒,這菜還沒出鍋,就先喝上了。

    姚書雲抿了一口酒水,咂舌道:「酒勁挺大的。」

    「你不是挺能喝。」本王笑了笑,雖然嘗不到辛辣的味道,但是看酒罈子,做工講究,用的是上好的黑瓷,便問了句:「這酒,是舒景乾釀的吧?」1

    「是啊,這酒名叫思歸,千金難求,下官好不容易才跟人討來的。」姚書雲說著,又為了我斟上了一杯,有些惋惜的說:「只可惜了,這酒醇馥幽鬱,入喉甘甜,王爺卻是嘗不到。」

    本王笑笑,並未多言。

    不多時,菜呈了上來,姚書雲隨手夾了一筷子,問道:「王爺,你覺得風慕言這人怎麼樣?」

    本王回答的言簡意賅,「心思太重,活得太累。」

    「哦?」姚書雲有些意外,「下官倒覺得,這人隨性的很。」

    「隨性嗎,明明是個苦情的人。」

    「苦情的人?」姚書雲不解,「瞧他放浪形骸,一身灑脫,不像是個為情所苦的人啊。」

    「若不苦,如何調的出『瀟湘夢』,就如舒景乾,若不是痛失愛人,如何釀的出『百憂解』。度人,必先度己。」

    「呵。」姚書雲笑了一聲,「照王爺這麼說,我編出名聞天下的曲子《長相思》,也是因為思戀某個人了?」

    「難道不是?」本王看著他,「書雲,這些年,你心裡始終藏著一個人。本王雖不知她是誰,可我知道你愛戀她,渴慕她,卻得不到她。」

    姚書雲的眼神一緊,遂又放鬆下來,「王爺說笑了,下官生而多情,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專情。得不到就放下,下官可不是一個喜歡鑽牛角尖的人。」

    「是嗎?」本王喝了口酒水,淡淡道:「能看開最好,世間情愛,本就傷人傷己。」

    他有些好笑,「看王爺的樣子,怎麼像是過來人了。」

    本王

    王搖搖頭,「不,我只是勘破的早……」

    吃過了飯,本王將姚書雲一路送到了門口,隨口問了句:「今日法場上,可是殺過人?」

    「嗯,午時三刻,斬首過幾個罪犯。王爺問這個做什麼?」

    「無事,隨便問問。」我說著,頭腦一熱,來了句:「夜裡行路,注意安全。」

    「嗤——」他笑了一聲,「下官府邸就在您對面,隔了幾步遠,王爺要是擔心我的安全,大可將我留宿,下官還可以給你暖床——」

    「好走,不送!」本王打斷了他的自作多情,轉身便往回走。

    這一覺躺下,本王稍微打了個盹,待得月上中天,臨近子時,便悄然起身,穿上外衣,偷偷出門了。

    因為不想驚擾值夜的下人,便沒走正門,一躍出了高牆,往法場的方向走去。

    行至法場,只見今日處斬的死囚,屍體還躺在地上,無人來領。地上血漬的已經乾涸,周圍十步以內,地磚都是暗紅色的。

    這經年累月,此處也不知殺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四周遍地陰氣。

    本王正暗自無聊,突見不遠處的黑影裡,憑空出現了一道縫隙,刺目的白光閃過,從縫隙裡走出了兩名青面獠牙的鬼差,手裡拖著沉重的鐵撩,搖搖晃晃走了過來。

    他們目不斜視的走過本王身邊,去屍體跟前蹲下,一邊伸手引魂,一邊念叨著:「軀殼已死,魂魄莫附。打來處來,回去出去。起!」

    話音剛落,一溜魂魄齊刷刷地坐了起來,渾渾噩噩地看向了兩名鬼差,任由他們上了腳銬鐵撩,然後茫茫然地跟上他們,準備到下面去。

    「慢著。」本王喊了一聲。

    兩名鬼差回過身來,左右瞅了瞅,不太確定的問:「你是在——喊我們?」

    「是。」本王走上前去,從懷裡掏出一塊黑玉,放在其中一名鬼差手上,道:「幫我交給你們頭兒,告訴他,我明日戌時三刻,在襄王府設宴等他。」

    「這——」那名鬼差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指的是——」

    本王打著哈欠,道:「我找昭暝。」

    那名鬼差一怔,立馬喝道:「大膽凡人,竟敢直呼我們閻王的姓名!」

    本王笑笑,「我便是喊了又怎麼樣,告訴昭暝,想著問罪只管來找我。」

    「這——」那鬼差猶豫了一下,道:「我們閻王爺可是大忙人一個,哪有空赴人間的席宴。」

    「你們自管告訴他就好。」本王說著,緊了緊衣領,準備離開。

    「請留步。」那鬼差喊住了我,問道:「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天璇。」我說。

    剛走出沒幾步,本王遇上了迎面走來的姚書雲,心下一緊,問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他不答反問,「王爺來這裡又是做什麼?」

    本王冷靜回答:「夜裡睡不著,出來走走。」

    「哦?」他顯然是不信,「夜半子時,來刑場散步?王爺倒是好興致。」

    「不知不覺走過來了而已。」本王說著,皺了皺眉,「倒是你,半夜不睡,出來監視本王不成?」

    「下官豈敢。」他笑了笑,整頓了一下凌亂的衣衫,「這不是剛從月華樓出來嗎,恰好經過。」說著,挑了挑眉,好奇地湊上來,「剛剛王爺,在和什麼人說話?」

    「鬼差。」本王如實說。

    姚書云:「……」

    知他不信,本王也懶得多說,跳過了這事兒,提醒道:「近來,滿朝武都對你有意見,你最好收斂一些。這青樓歌坊,少去為妙。」

    「那如何使得。」他將手搭上本王的肩膀,笑的滿面春風,「這人生苦短,該當及時行樂。不過王爺你性情高潔,大約是不屑於煙花之事。」

    本王笑笑,並未接話。

    他瞧著本王油鹽不進,繼續蠱惑,「這床笫之間,箇中的快樂,王爺真不想試試?」

    本王挑挑眉,「哦?怎麼個快樂法?」

    「飄然若仙。」他說。

    本王笑笑,「那我大概知道是什麼滋味了。」

    姚書云:「嗯?」

    本王:「做神仙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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