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文 / 字字錦
一夜帳擺流蘇,被翻紅浪。1
紅燭燃盡,天且將明時,蘇青墨才終於睡下,全身筋骨隱隱作疼,尾椎處更是鑽心刺骨。
可他就是甘之如飴。連夢裡,嘴角都微微揚著。
迎著月色,風慕言看向了他那饜足的小臉,忍不住又湊上去親了親。
他不知道蘇青墨到底是看上了他的什麼,並且死心塌地的跟著他,甚至不惜放棄男兒的尊嚴,雌伏在他身下,來迎合他。
這一切小火慢燉,發生的並不突然,可又偏偏給人一種來勢洶洶,措手不及的感覺。
風慕言甚至懷疑眼下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伸手將人攬進了懷裡,風慕言又親了親他的嘴唇。軟糯,香甜,一時間竟不捨得離開,由淺嘗輒止變成了風雲殘卷。
愛是什麼滋味,*蝕骨,欲罷不能。
他很不能將這個人,就這麼吃拆入腹,與他同生同滅。
第二天,蘇青墨起的都有些晚。
睜開眼時,風慕言已不知去向,勉強撐著身子坐起來,蘇青墨立馬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媳婦——」
「我在。」風慕言端著雞湯走了進來,問道:「怎麼了?」
「沒,以為你吃過了不認,提上褲子跑了。」蘇青墨揉了揉鼻子,問道:「大清早的,你去哪了?」
「去了趟私塾,幫你向夫子告了個假。」風慕言說著,端了雞湯來榻邊坐下,然後舀了勺湯水,放在嘴邊吹涼了,遞給蘇青墨,「來,吃點東西。」
「嗯。」蘇青墨乖乖張嘴,將雞湯喝了下去,道:「難得娘子這麼賢惠,還幫為夫煮了雞湯。說起來,你跟夫子怎麼說的?」
風慕言又遞給他一勺雞湯,淡淡回道:「說你徹夜縱慾,被我幹的下不了床。」
「噗——」一口雞湯全部噴了出來,蘇青墨震驚的看著風慕言,「你再說一遍!」
風慕言一臉坦蕩,「我只是實話實話,昨夜裡本就是你纏著我不放,要了一次又一次的。」
「咳咳咳——」蘇青墨一陣咳嗽,咳的肺都要出來了,眼淚汪汪的說:「你怎麼能這樣!」
頭一次見他敗下陣來,風慕言心裡頗為愉悅,面上卻蹙起了眉頭,「怎麼,與我歡好,傳出去很丟人?」
「這倒不是。」蘇青墨搖搖頭,「我早晚都要娶你進門,這事瞞也瞞不住。可眼下秋闈在即,我還準備連中三元,成為狀元爺呢。這會子要傳出我是斷袖,會對仕途不利。」
「哦?」風慕言挑了挑眉,「沒想到,你還挺自負。」
蘇青墨撓撓下巴,「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看他得意的小樣兒,風慕言心裡喜歡,忍不住又親了親,問道:「你家裡不缺錢花,為什麼還要執著於科考?」
蘇青墨舔了舔嘴唇,說:「天底下的讀書人,引錐刺股,夙興夜寐,不都是為了一舉登科,光宗耀祖嗎?」
風慕言點點頭,「倒也是……」
「可我不是為了那個。」蘇青墨笑瞇瞇的,「我是為了功成名就時,給我媳婦下聘!」
風慕言面上疑惑,只聽他繼續說:「我媳婦心氣高,早在很多年前就說了,他非身居高位,家財萬貫者不嫁。為夫要是不拿出點本事來,怕是不能將他納入族譜。」
風慕言一怔。這話聽著,怎麼有點耳熟?
再看向面前那得意洋洋,眉眼乾淨的男人,風慕言略一恍惚,終於想起了那個大雪天,掐腰喊著要娶他的小男孩,他說:「你親了我,就得嫁給我!」
轉眼之間,四季輪迴,他又遇上了他,再一次陰差陽錯的親上了他,聽他說:「親都親了,那我娶你過門可好?」
念及此,風慕言突然笑了起來,笑出了一派春回大地,百花爭艷。
他伸手,挑起了蘇青墨的一縷頭髮,為他別在耳後,說:「等你衣錦歸來,我必著以嫁衣,去到你的門上。」
可誰料,這生死契闊的誓言,許下容易,兌現卻太難了。
未來的日子,蘇青墨報名了秋闈,不出意外拿了第一,成為瞭解元,然後全情投入到春闈的準備中。
閒暇的時候,他挑了兩匹大紅色的緞子,送去了裁衣坊,命人趕製了兩件喜福,然後掛在臥房裡,每天看著,自顧自的窮開心。
而風慕言,因為有了成家的打算,所以向風無涯提出了離開。他殺人的時候陰狠果斷,其它事情也是雷厲風行。想到了,便立馬去做。
這些年,他自認為做的夠多了,幫風無涯拿下了許多樁生意,也幫他賺取了許多銀子。當年的養育之恩,已經悉數還清了。
他若放自己走,那便就此別過,兩不相欠,他若不放自己走,那就只好父子決裂,反目成仇。
風慕言從小就薄情寡性,他不覺得背叛是一件多麼可恥的事情。
何況,他要背叛的只是一個飼主,而不是一個恩人。
他給風無涯當狗這麼久,從來都沒有怨言,可這一次,他不能再俯首帖耳,惟命是從了。
他要還是孤身一身,那麼繼續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倒也沒什麼。可他的小傻瓜,想著入朝為官,走上
仕途。那他作為枕邊人,自然不能再知法犯法,給他招惹麻煩。
他頭一次知道,愛上一個人,竟會如此的勞心勞神,事事掛念。
可這種有家有牽掛的感覺,很好,很好。
風無涯倒也沒為難他,聽說之後,只問了句:「那人是什麼來頭,竟能把世間情愛,不屑一顧的你給收服了?」
風慕言沉吟了一下,道:「這我還真沒問,只知道他應該是某一名門望族的少爺。」
「是嗎?」風無涯輕笑了一聲,眼底卻有暗流湧動,「家世清白的少爺,卻肯為你背上了污點。那人對你,倒是情真意切。如此良人,好好珍惜吧。」
「是。」風慕言面上一喜,欠了欠身子,道:「多謝義父成全。」說著,轉身便要走。
「慢著。」風無涯喊住了他,從容道:「看在義父養你一場的情分上,再幫我做最後一件事吧,事成之後,你自管離去。」
風慕言停住步子看過來,「不知義父是要我——」
「替我殺了京兆尹,」風無涯喝了口茶,道:「蘇棋宣一家。」
風慕言愣了一下。從商者,很少與官府來往,特別是做著黑心的生意,販賣來路不正的貨物,更是不敢與官府走動,生怕露出馬腳。
可這風無涯,也不知與那京兆尹有什麼過節,竟要殺人全家。
猶豫了一下,風慕言問道:「不知那蘇棋宣,哪裡得罪了義父?」
風無涯道:「我最近想著犯一批私鹽,可那蘇棋宣派人嚴加盤查,想著進出城門實在困難。為父原本想著遞個紅包,通融通融,可誰料他竟是油鹽不進,為官清廉的很。只要有他在,我這買賣就永遠做不成,倒不如索性殺了,趁機鑽個空子。」
風慕言一驚。這販賣私鹽可是重罪,刺殺朝廷命官更是罪無可恕。
他這義父當真是利慾熏心,不要命了。
不過,這既是他提出的最後的條件,答應下來倒也無妨。
反正此事終了,這一切也就結束了。
未來會發生什麼,都與他無關。
看著風慕言領命離開了,一旁的次子和三子站了出來,問道:「義父,您明知那蘇青墨是蘇棋宣的兒子,您命大哥殺了蘇青墨全家,不等於是把大哥推到了您的對立面上了嗎?」
「那又怎樣?」風無涯冷笑了一聲,「這被情愛絆住的人,就如同磨損的刀具,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可我這十年才磨得一劍,扔了可惜,留又留不下,不如就廢了吧。你們兩個,喊上小四小五,在風慕言屠完蘇府之後,就將他殺了吧。」
「這——」
「還不快去!」
「是……」
那一日,原本晴空萬里,忽的陰雲密佈,雷聲滾滾。
明明是晌午,天色卻昏暗的厲害。
風慕言趕著去見蘇青墨,乾脆也不等晚上了,換了一身輕便的勁裝,然後扯來黑布蒙住了下半邊臉,悄無聲息的潛進了蘇府。
畢竟是官邸,護衛不在少數。風慕言身手雖好,卻也不敢同人硬拚,於是選擇了小心謹慎,逐個擊破。
原本一切進展順利,直到蘇棋宣出門送客,發現了風慕言,這才喊了一聲「刺客」,打破了原有的平靜。
風慕言並不認識蘇棋宣,只是看他一身錦服,以一家之主自居的模樣,便猜到他的身份,當即飛身上前,一劍刺穿了他的胸膛。
緊接著,是蘇府的女眷,家丁,丫鬟……
哭聲哀切,地上血流成河,濕漉漉的水汽裡瀰漫著一股子血腥。
彼時電閃雷鳴,風雨淒淒。
殺完最後一個人,風慕言甩了一下濕漉漉的長髮,乾脆漂亮的收劍回鞘,正準備離開,卻發現門口站了個人。
他一身白衣,頭上撐了把青傘,在一片氤氳的水氣裡,一動不動。
彷彿是開在俗世裡的一朵梵花,清,出塵,卻遙不可攀。
他和他之間,恍若隔開了一道天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