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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章 文 / 字字錦

    風慕言原本不會這樣的。這許多年來,他被當成一把利器,鍛造的有稜有角,卻又不會輕易露出鋒芒。

    在外人面前,他一貫謙謙有禮,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小混混了。

    可今日也不知中了什麼邪,他竟被那蘇青墨三言兩語挑撥的動了怒,當即不顧風度的解開了腰帶。

    而蘇青墨,跟著「嘖嘖」了兩聲,道:「挺大的嘛。」

    風慕言:……

    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要不是此處人多口雜,風慕言大約就擰斷他的脖子了。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讀書人!枉他還長了一張飄逸出塵的俊臉,卻是這般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原本以為只是一場萍水相逢,日後不會再見面了。可誰知道,那蘇青墨竟是陰魂不散的,搬來了他住宅附近的私塾唸書。

    這從此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想躲著他都難。

    「哎——」老遠的,蘇青墨站在橋頭上,一身白衣無塵,揮手喊著:「慕言兄。」

    風慕言趕緊轉過身去,抬腿就走。他是真怕了這個男人,每回被他纏上,都要聽他絮叨半個時辰。從詩詞歌賦到天算數,從絲竹管弦到兵法謀略,似乎就沒他不感興趣的。

    風慕言這廂走得急,那蘇青墨追的更急,小跑著攆上來,一把扯住了風慕言的衣袖,道:「我這一路喊你,你怎麼也不停下?」

    風慕言忍了忍,道:「行路匆忙,沒有聽到。」

    「是嗎?」蘇青墨笑笑,從兜裡掏出了一個層層包裹的地瓜,遞給了風慕言,道:「嘗嘗,我去地裡偷了親自烤的,可香了。」

    風慕言頓時有些無語,這蘇青墨竟不要臉至此。偷來的東西不藏著掖著,居然理直氣壯地拿出來,同人炫耀。

    他們讀書人的臉面,究竟是去哪了。

    見他沒有動作,蘇青墨一臉的殷切,「你嘗嘗啊,又香又甜。」

    風慕言嗅覺極好,自然是聞到了香味,只是他又不餓,吃地瓜做什麼。而且一旦吃了,等於是接受了他的小恩小惠,從此,那蘇青墨定會變本加厲的騷擾自己。

    蘇青墨卻不知他心中所想,見他不吃就取了回來,將包在外層的油皮紙去掉,然後剝了瓜皮,露出了紅色的瓜瓤,重又遞給了風慕言,道:「來,吃吧。」

    風慕言皺了皺眉,「不想吃。」

    「哦。」蘇青墨自個咬了口地瓜,問道:「那你想吃什麼?」

    「鯊魚皮雞汁羹,糟蒸鰣魚,蒸駝峰,花菇鴨掌,番茄馬蹄……」風慕言隨口報了幾個菜名,帶了幾分刁難的意思。

    他原本想著,蘇青墨作為一個窮酸秀才,手裡肯定不稱幾個錢。不像有錢人家的少爺,個個腦滿肥腸,不學無術,憑著家底豐厚,根本不會在讀書上下功夫。

    而那些用功讀書,考取功名的,多半都是家境一般,甚至貧寒。

    看這蘇青墨一身白衣,上無任何描金裝飾,一看便不是有錢人。

    可沒想到,蘇青墨竟是一口答應下來,道:「好,我就帶你去吃你想吃的東西。不過你要的這幾道菜比較叼,一般的酒樓怕是吃不到,我們得多走些路,去『四方宴』吃。」說罷,扯上風慕言就走。

    風慕言閒來無事,也就跟著去了。他倒要看看,這蘇青墨能掏出幾個銀子來。

    點了滿滿一桌子的菜,個個價值不菲,尋常百姓吃上一道,都可以頂全家一個月的花銷了。

    可蘇青墨不以為然,遞了雙筷子給風慕言,「來,喜歡就多吃點。」

    風慕言接過了筷子,夾了口魚塞進嘴裡,問道:「你這麼討好我,究竟有什麼目的?」

    「我喜歡你啊。」蘇青墨笑瞇瞇的說,「我準備娶你。」

    「咳。」一口菜險些嗆進肺裡,風慕言一陣咳嗽,好不容易順了氣,卻聽蘇青墨繼續說:「你看你,這麼難養,吃頓飯還要挑最貴的,我要是不考取功名,多拿點俸祿,怕是養不活你呢。」

    「咳。」風慕言又嗆了一下,急忙喝了口茶水,道:「你能不能換個人尋開心,要我說多少次,我是個男人!」

    「那怕什麼。」蘇青墨撐起了下巴,「我最多就是娶個強壯點的媳婦。」

    風慕言:……

    他們的生活便是這樣,波瀾不驚的,是在調戲與被調戲中度過。

    風慕言原本覺得自己夠油嘴滑舌了,可是和那讀了萬卷書,磨就了一身嘴皮子功夫的蘇青墨比起來,他總是討不到便宜。

    而蘇青墨原本對他還算客氣,見了面會喊他一聲「慕言兄」或者「慕言」,後來時日一久,乾脆直接改口喊「媳婦」了。

    為這事,風慕言臉上青筋暴露,將橋頭的石獅子抓裂了好幾個。

    可橋上賣瓜果的小販們卻毫不自覺,還火上澆油的,見了他就喊:「青墨他媳婦——」

    風慕言:……

    那一日,風慕言沒有出現在橋岸,而是抄上傢伙,潛進了一處宅子裡殺人了。

    殺害的對象,無非就是風無涯的對手們。那些人,或者阻礙了他的財路,或者搶了他的生意。總之他看不過眼,就派出風慕言,將人給殺了。

    簡簡單單,一了百了。

    趁著夜色,風慕言回到了住處,正欲推門進去,卻聽著橋上遠遠傳來了一聲殷切的呼喚:「媳婦——」

    風慕言一個趔趄,停住腳步看向了蘇青墨。只見他站在月色下,披著一身清輝,整個人都顯得飄逸而出塵,衝他招手,說:「今兒晚上有燈會,我等你一起去看。」

    「沒興趣。」風慕言說著,推開了門。

    「等等!」蘇青墨下了石橋,幾步追了過來,說:「那我不去燈會,去你家裡喝杯茶怎麼樣?」說著,就想進門。

    「不行!」風慕言一把抓住了他,有些氣急敗壞的說:「你不准來這裡!」

    「為什麼?」蘇青墨眨眨眼。

    風慕言的神色恍惚了一下。是啊,為什麼,因為這裡住著他的義父,那人既是商人,也是劊子手,看不過眼的人,隨時都能殺掉。

    而風無涯這幾年走南闖北,收養的義子兼殺人工具,並非只有風慕言一人。那些人雖然不能在皮相上有所作為,但是作為殺人工具,卻是一等一的。

    這蘇青墨看似無賴卻胸無城府,貿貿然闖進去,怕是會有危險。

    風慕言忽略了自己對蘇青墨過分關心的事實,忍了忍說:「罷了,我還是陪你去燈會吧。」

    「真的?」蘇青墨立馬退了回來,眼神亮閃閃的看著他。

    「嗯……」風慕言被他盯得不太自在,走出了幾步,道:「要去趕緊的,墨跡什麼。」

    「哎。」蘇青墨趕緊追了上去,然後死皮賴臉的牽過了風慕言修長而寬大的手掌。

    「你幹什麼?」風慕言有些炸毛,試圖甩開他。

    蘇青墨卻是耍起了無賴,與他十指交握攥緊了,怎樣也不肯放開,見風慕言終於不再掙扎,便心滿意足的,整個人都貼到了他的身上。

    去到了燈會上,蘇青墨在一片燈火璀璨裡,左看看又瞧瞧,時不時湊到人群裡猜個燈謎,買個花燈,一臉的天真爛漫。

    風慕言一路只是跟著,看他眉飛色舞,說說笑笑的,嘴角竟也微微揚了起來。

    他頭一次遇上這麼沒心沒肺,恣意逍遙的人。也許是受他感染,自個兒這波瀾不驚的心臟,竟也躁動了起來。

    特別是在蘇青墨將身貼過來的時候,風慕言的心跳都加快了幾分,呼吸也有些沉重。

    來往的行人之中,偶爾也會遇上那麼一兩個熟人,都是過去風慕言招惹過的貴婦或者小姐,必要的時候,風慕言也會對她們客氣的笑笑,或者虛假的客套兩句。只是,那眼神裡總寫著漫不經心,只有在看向蘇青墨時,才會顯得格外專注。

    而這份專注,其實很早之前就有了。

    早在連風慕言本人,都沒有察覺。

    他很忙,白日裡要不光要打點生意,還要四處查賬,有時候還要順帶著殺個人,放個火。

    可他再忙,每日黃昏時分,總會裝作不經意的路過那座石橋,然後推門進屋。

    而蘇青墨,必然會在那石橋上苦哈哈的等他,見他出現了,立馬扯著嗓子喊一聲:「媳婦——」

    風慕言討厭這個稱呼,可他並不討厭那個喊他的人。

    他原本以為那蘇青墨只是一時興起,拿著他開涮而已,等著新鮮勁過了,他也就消停了。可這走過了春,度過了夏,迎來了秋,那白衣翩翩的男子,總是等在石橋上。

    即使下雨天,他也會撐一把青傘,衝他招手,「媳婦——」

    而風慕言,竟也像個神經病一樣,不管颳風下雨,電閃雷鳴,總會在特定的時間,出現在那裡,只為了看一眼他的笑靨。

    那是開在濁世裡的一朵青蓮,悄悄綻放在他的心尖上。

    他不敢碰,也不敢想。

    他原本向前幾步,就能靠近他,可他不能。

    而他背過身去,就能疏遠他,可他也不能。

    他每天在得與失,放下與拾起中徘徊,卻始終不敢踏出那一步。

    可這一剎那,他看著蘇青墨在燈火闌珊裡衝他微微一笑,突然就有一種宿命感。

    浮生倥傯,歲月如梭,上天既然安排了一場相遇給他們,他為何要抗拒?幸福原本唾手可得,他為又什麼不敢接住?

    而他,終於是在萬千燈火裡,邁出了一步。

    從此,便是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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