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狩獵 文 / 風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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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遺臣非重用即重防,衛瑟不巧正好是重防的那一類。要入宮還得一層層批示,更何況帶個生人進宮。阮綿待在衛府愁眉不展,直到三日後,衛瑟帶來了一個消息:皇帝與皇后要到西山狩獵。
西山雖是皇家獵場,卻好歹是個獵場,要混進去可就容易多了。可真到了狩獵的那一天,衛瑟卻糾結上了給阮綿一個身份。
「侍女?」阮綿笑瞇瞇建議。
衛瑟慌道:「臣不敢……」
「女兒?」
衛瑟彎腰行禮,「請阮小姐莫要辱沒衛瑟大半生清譽……」
「……」
最後,阮綿以義女的身份跟隨著衛瑟去了皇家狩獵場。
群臣已經抵達,唯獨不見的是皇帝。阮綿以一頂紗帽遮去了容顏,隔著一層紗細細看著獵場邊上的各色大臣。看來這五年朝廷已經徹徹底底換了血,大臣裡多半是新鮮面孔,可也不乏幾個老臣夾雜在其中。她幾度躍躍欲試掀開紗帽,卻被衛瑟制止。
他說:「萬事小心。」
「他們認不出來的。」阮綿笑道,「衛叔叔你不是也沒認出來麼?」
五年時間,從女孩到少女,她的變化之大是沒法衡量的。饒是相交如衛瑟都沒有認出她來,更何況是其他的大臣呢?恐怕就連她當年纏了那麼多年的皇兄都認不出來吧。
她又不是丞相家的准皇后女兒,也不是公主郡主,一個將軍的養女既然來了狩獵場上還帶著紗帽,要麼是心裡有鬼,要麼是裝漂亮惹人眼來了……
誰知衛瑟的手緊緊扣著她的手腕,滄桑道:「阮小姐,小心為上啊。」
既然他如此,阮綿也不再堅持。她跟著衛瑟慢慢倒了人群中,看著他一面與一干大臣寒暄招呼,一面對大臣們的疑問笑著解釋,「這是我家義女,前陣子認的。」
一番寒暄下來已經過去半個時辰。可是皇帝和未來皇后卻遲遲不來。阮綿忍不住扯著衛瑟輕道:」皇……燕桓怎麼還不過來?」
衛瑟臉色大改,趕緊把她拉扯到了人少的地方,「阮小姐,陛下名諱你切不可……」
他這副緊張的模樣惹得阮綿一陣心煩,她冷笑,「那我叫什麼,皇兄?太子哥哥?」
衛瑟歎息道:「叫陛下。」
陛下。兩個字,沉沉砸在她心上。她悄悄握緊了手裡的劍,「我不承認!」
這個皇位她從來沒有興趣,可是這個皇位是他用父皇娘親的命換來的。她從不介意她的太子哥哥是不是個好人,他是不是在外結黨營私,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自己的千秋功業用她至親的人的血來祭!
如果他僅僅是奪權,她並不恨他。可是他殺的人是她的爹娘,她殺他報仇本來就是血債血償。
衛瑟靜靜看著她,良久才歎了口氣。
一陣喧嘩,群臣忽然跪了下來,緊隨而來的是一陣馬蹄聲。她被衛瑟拉扯著也跪在了地上卻遲遲不肯低頭,隔著紗帽看著通往獵場的路上那一記驃騎。
她起初只見到了一匹比尋常人高大許多的寶馬,而後才是馬上的人。那人一身錦衣,眉如遠山,英姿颯爽,儼然是王侯將相模樣。
有的人勝在氣質,比如姜華;而有的人卻勝在氣焰,比如燕桓。
五年不見,他早已不是她記憶裡那個弱溫的太子。
阮綿想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父皇在世的時候常常感慨說太子無用,只會唸書哄妹妹,將來可怎麼繼承大統?父皇恐怕直到臨死才知道,他那溫的太子並不溫善,他只是韜光養晦。現如今再也沒有人能夠壓制著他讓他步步為營,這才是他的本性吧。只可憐父皇卻成了冤死的鬼,命喪親子。
他已經越來越近,近到她可以看到他臉上的神情。她悄悄握緊了手裡的劍——可是,她也看到了他身後的一隊將衛。假如她現在動手,她是全然沒有脫身的機會的……既然這是狩獵,那麼他總會有落單的時候吧。
衛瑟的眼裡寫滿了緊張,阮綿悄悄鬆了手,低了頭。
奔跑的馬兒成了走動,阮綿看到一抹陰影籠蓋在了她面前,繼而是一個冷硬的聲音,「衛將軍,一年不見,可好?」
衛瑟恭順行禮道:「多謝陛下關心,臣一切安好。」
那聲音帶了一絲慵懶,他說:「這位是?」
阮綿渾身一震,不敢抬頭。衛瑟依照之前說了許多次的那樣道:「這是臣在外認的義女,在家悶壞了,故而藉著陛下福澤來散散心……」
「義女?」那聲音輕輕升了調。
「是。」
「叫什麼?」
「阮綿。」阮綿抬起了頭,第一次對上了他的眼。隔著紗帽,她看得不是很真切,那個人面上稜角分明神情冷硬,只是眼角眉梢依稀還帶著一絲熟稔。
說不上懷恨,也說不上想念,她在那一瞬間本能地摸了摸腰間的劍,想著要不要徹徹底底拋開安危成敗直接刺上去?只要刺上去,爹娘的仇就得報了……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殺他的人是誰……
燕桓的眼光落在她的手上,露出一絲笑,他說:「會武?」
衛瑟抓著她的手腕使了一些力,
,對他笑道:「是,陛下好眼力。小女自小愛舞蹈弄劍,不過都是女兒家的花把勢,和陛下不能比……」
燕桓道:「女兒家的確該學些自保的功夫。」
「陛下說的是。」
阮綿努力調節著自己的呼吸。燕桓素來心細如塵,她如果在這會兒自己亂了陣腳,那賠命的可不僅僅是她,還有衛瑟……
可是心心唸唸了五年的殺父弒母的兇手就在眼前,她怎麼能夠鎮定得下情緒?燕桓就要離開,她幾乎是本能地站起身來去追他的背影,卻被身後一聲急促的喊聲制止。
「阮小姐!」
燕桓回了頭,眼裡已經有了一絲疑慮。她道:「衛大人稱呼義女為『阮小姐』?」
「是。」衛瑟恭順道,「臣這義女也是富賈出身,臣……還沒改過口來……」他急急看了阮綿一樣,喝道,「還不快回來!」
「原來如此。」燕桓的目光落到了阮綿身上,笑了,他說,「你跟上來做什麼?」
「我……」
阮綿一瞬間有些恍惚,彷彿是回到了許多年前的夏日,小小的鳳臨在御花園裡發現了那個正在作畫的錦衣少年。小鳳臨丟了手裡各色的花,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個漂亮的少年。他走一步她跟一步,他走到哪兒她也咬著手指跟到哪兒,最後少年也是這樣回頭問她:你跟上來做什麼?
彼時花開正好,小小的鳳臨傻呵呵地摘了一支花遞給少年,口齒不清地逼他就範:給我畫!跟你換!
那天黃昏,她抱了少年的畫回寢宮,獻寶似的把畫給了父皇。父皇因為他和她走近,才注意到了自己還有這樣一個琴棋書畫韜武略的兒子,立了他作太子,而後是幾年真正的天倫之樂。
她一直以為是她的一枝花換了個太子哥哥,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明白,是她的太子哥哥用一幅畫換了一片江山。
他下了馬,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她在他的目光下渾身僵硬,強逼自己擠出一抹笑道:「義父,綿兒想跟著陛下去打獵!」
「大膽!」衛瑟呵斥。
燕桓倒不生氣,只是問她:「為何想跟我一塊?」
阮綿略略思索,隔著紗帽抓耳撓腮,「陛下在打獵,大臣們都只有看得份的,你看,他們都站得很靠邊啊。我連好劍都準備好了,可不想就逮幾個兔子回家玩……」
燕桓聽了笑出聲來,翻身上馬道:「既然如此,就跟著我吧!」
皇帝打獵,周圍侍奉的侍衛就少了一半,等燕桓進了樹林之時就只剩下兩個侍衛跟隨。除了侍衛,同行的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她的模樣是弱弱,騎馬卻利索的很。燕桓稱她為「竹兒」阮綿才知曉,原來這一位就是宰相的女兒,未來的皇后嚴竹。
一小行人揚鞭策馬深入樹林,阮綿漸漸落到了後頭。她本來就不大擅長騎射,這上馬的技巧還是小時候的一點記憶連同之前幾日衛瑟那兒惡補來的,他們速度一塊,她就只能抱著馬脖子搖搖欲墜了……
片刻後前面的幾人又折了回來。燕桓笑道:「阮小姐之前口氣不小,我還以為是個江湖女子,怎麼連馬都騎不順暢?」
阮綿乾脆裝著發抖的模樣顫聲道:「我、我只是不大熟練!」
嚴竹忍不住抿唇輕笑,她繞到了阮綿身後,揚起鞭子朝著她的馬臀上重重一鞭下去——馬兒長嘶一聲,奮力向前奔跑起來!
阮綿忍不住一聲驚呼,更加抱緊了馬兒的脖子。顛簸之中的一次偶然回頭,對上的是嚴竹不怎麼友善的眼光。她頓時明瞭,這個嚴竹是故意的,她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她這個莫名其妙的人加入到狩獵的隊伍中,或者,是不希望她出現在燕桓身邊?
嚴竹的眼裡的挑釁點燃了她心底的小火焰。一瞬間,她的手擱上了腰間的劍,險些把持不住拔劍的**。是燕桓的身影讓她拚命壓下了眼裡的殺氣,逼自己換上一臉霧濛濛的神情。
她咬牙鬆開了握著韁繩的手,任由自己從馬上栽下。
「阮小姐!」嚴竹的驚呼瞬時響起。
阮綿在地上打了個滾,淚眼婆娑地站起身來望著馬兒遠去的方向。那匹馬受了驚自然跑遠了,而她落到了地上腿腳也擦破了不少皮。這一切的發展她都很滿意。
嚴竹匆匆下馬問:「阮小姐,你沒事吧?」
「疼。」她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呢喃。
嚴竹紅了眼睛,「阮小姐,對不住,我只是玩笑……你沒事吧,疼不疼……」
阮綿搖搖頭,忍不住在心裡冷笑。這個嚴竹未免也太陰險了點,本來她害她落馬是有責任的,可是她先哭了起來反倒扭轉了局面。她如果再計較就成了不諳事理了……
這一切,燕桓都看在眼裡。他不慍不火,只是沉聲道:「阮小姐,路途遙遠,你與我共一騎吧。」
一句話畢,嚴竹的臉色頓時白了幾分。
阮綿猶豫片刻,點頭,一瘸一拐地走向燕桓。當然,她沒有忘記在燕桓看不見的角度朝嚴竹丟了個嘲諷的眼色:要不是你,我還找不到理由讓自己摔馬受傷呢。
燕桓道:「齊楊,你去找阮小姐的馬。」
兩個侍衛中的一個得了令匆匆而去。阮綿坐在燕桓的身後悄悄鬆了一口氣——這樣一來,隨行的就只有一個侍衛。勝算又大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