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逃離 文 / 風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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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山之上有個傳說,每隔百年,就會有一位神侍被選召出來,送上天宮成為創造瑤山的神的侍女。她們每一個都有純善的心,出色的外貌,和對神最堅定的信念。
阮綿屏息看著眼前那一群白髮黑衣的無眼女子,渾水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幾乎是同時,她慌亂地摸上了自己的眼睛,確定眼睛還在,停滯的心跳才慢慢恢復過來。
女子中有人笑出聲來,「小姑娘,你的眼睛要等尊主首肯才會封印,莫怕。」
阮綿一怔,不可思議地晃了晃手,「你們……看得見?」
女子道:「是。」
「那封印起來是為什麼?」既然還看得見,為什麼還多此一舉?
「那是因為,我們是粗鄙的凡人,有些東西我們是見不得的。」
「有些東西?」
「是。」
「憑什麼挖神侍的眼睛!」阮綿氣急敗壞,好好的人中龍鳳上到天宮當侍女,還被人挖了眼睛……如果是這樣的神侍,她才不要當!
那群女子相互看了看,面面微笑,「尊主並非不讓我們視物,我們每個人的年紀都過了百歲,小姑娘,尊主給了我們永恆的生命。」
永恆的生命。
阮綿悄悄往身後的門口小心翼翼退了幾步,邊退邊細細咀嚼著這句話的含義。永恆的生命是不死,瑤山的神侍的確成了半仙,可是卻是個沒有眼睛的怪物。生命雖是永恆,可是卻只能在這小小一個天宮之上……那和活死人墓有什麼區別?
「小姑娘,你先……」
「我不要!」
那群沒有眼睛的怪物越靠越近,阮綿咬咬牙轉身就跑!這是什麼地方她並不知曉,這兒不是她之前見著的那一個宮殿,這兒很大,比她記憶中的華邵國宮廷還大……她赤著腳在長長的走廊上奔跑,可是不管步子邁得有多大,不管喘息幾次,這條走廊都好像沒有盡頭——就彷彿,這個宮廷也沒有盡頭一樣……
不能停下——
她一遍遍地提醒著自己,絕對不能停下!
可是,直到筋疲力盡,她都沒能跑出那條長廊。重重的一記跌跤為這漫長的折磨劃下了據點,她趴跪在長廊上直喘氣,最後乾脆躺在了床上。
第一個進入她視野的東西是一抹紅色的衣擺。她支撐著坐起身,直直地對上了那個連容貌都讓人不敢直視的傢伙的眼。
姜華。
他眉眼如畫卻面無表情,只是靜靜站在她身邊,看著她從躺改成趴,從趴改成貴的,又從跪的改成了扶著柱子站著。她臉上的倔強點燃了一絲光亮,讓他開了口。
「不想做神侍麼?」
阮綿後退一步,「你會幫我報仇嗎?」
「不會。」
「不想。」
姜華露出了一絲笑,他說:「我可以給你無盡的生命。」
阮綿深深吸了口氣,壓住心慌道:「無盡的生命給你當瞎子奴隸?」
姜華輕笑,「是。」
這生意還真是一本萬利啊。阮綿想笑,卻也心慌,到最後只能露出個尷尬的表情。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決定識時務,恭恭敬敬朝姜華磕了個頭,「姜……尊主?我還能後悔嗎?」如果早就知道上天宮來是這麼個結果,她還不如拜了秦思為師呢好好學藝呢。
「能。」
「真的?」這麼好說話?
姜華的一片衣袂飄然而過,下一瞬,他已經到了遙不可及的地方。偌大的宮殿裡傳來他輕飄飄的一句話,「找到這宮的邊沿,跳下去,閻王殿。」
*
混蛋——
阮綿已經不止一次把氣撒在了房間裡的各種器物上,可惜這宮裡的東西和人間不同,不管是花瓶也好紗帳也罷,沒有一個她能撼動的,她一拳一腳一撞,到最後渾身酸痛的只有自己。
那些沒有眼睛的神侍已經都從房間裡消失了,只剩下之前那個個子最小的還留在房裡,笑瞇瞇地看著她做無用功。
最後,阮綿揉著酸痛的手坐在了台階上,她又湊了上來,坐到她身邊。
「疼不疼?」
阮綿扭頭,「不疼。」
那神侍笑著指著自己,「我叫琉球。」
阮綿乾笑,「這麼巧,我叫混球。」
「混球?」
「……」這人,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阮綿悶悶地在房裡耗了好幾個時辰,她本來想找個機會架了房裡唯一能砸的東西,琉球,可最終還是沒能對她下得了手。這人果然是神侍,夠純,夠蠢,說什麼都信……而且,歷代神侍除了她是秦思作弊才上神祈峰的,其餘可都是實打實上去的,她也不一定打得過……
「我的眼睛也會被封印嗎?」
琉球的臉其實很漂亮,五官精緻——不,是四官精緻,只是那本該是眼睛的地方被一個朱紅的圖騰給替代了,說不出的怪異。
阮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
了摸,那兒平滑細膩,凝脂一樣的觸感……就彷彿從來沒有過其他東西一樣。
琉球笑了,「這個得看尊主的意思。我們都是第一次上天宮就被封印了眼睛,你卻……」
「你們看不見什麼?」
「很多。」
「比方說呢?」
琉球細細想了想,笑道:「沒瞧見過,也說不上來。唯一能確定的是尊主吧……我在天宮整整四百年了,只聽見過他的聲音。」
一夜在惴惴不安中流走,而後是第二夜,第三夜……阮綿每天早上起來在水鏡中照鏡子,確定自家眼睛還在。姜華卻彷彿是消失了一樣,偌大一個宮殿,只剩下神侍在宮中兜兜轉轉,琴棋書畫樣樣皆來……
這個上神姜華是養了一群漂亮姑娘熱鬧宮殿用的?
第五夜,她決定徹底打探一下這個奇怪的地方。
天宮裡沒有守備,可誰能確定這兒是安全的?作為一個偷偷溜躂的小賊,阮綿提了十二分的小心,一步一步,甩開了一干神侍的盯梢溜出了天宮。
這一次的探險,她選擇了往東。不管走廊再長總得有個頭,天宮也不過是個宮廷,她就不信她還就真出不過去了!
結果,直到夕陽西下,她依舊在長長的走廊上慢步——涼風過,嗖嗖的冷。
阮綿不知道自己的腳有沒有起泡,有沒有出血,直到看到前面一處拐彎,她的心陡然提了起來。那裡會是出口嗎?出去後會是天宮的外殿還是另一個出口?
拐過彎,首先入眼的是……琉球?
「綿綿,你去哪兒了?」
阮綿一愣,尷尬道:「……呃,逛了逛。」
琉球笑彎了眼,「回房吧,我找了你好久。」
「……有點遠。」
「遠?」琉球一臉懵懂迷惑,伸手一指,「不就在那兒。」
「……」
「綿綿,怎麼了?」
「……。」
阮綿惡狠狠地把自己砸回了床上。從日出到日落,她在長廊上行走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可是從長廊回房間,她用了三十步。這個天宮長廊壓根就是圓的吧混蛋!
「綿綿?」
「綿綿,怎麼蓋著被子?」
「綿綿,頭得露出來……」
阮綿很受挫,這受挫不僅僅是因為白白走傷了腳,更因為這莫名其妙的境地。她來這天宮究竟是為了什麼?父皇娘親救不活,皇兄殺不死,她還被莫名其妙地困在這鬼地方。還能怎麼辦?等著姜華把她的眼睛也廢了嗎?
琉球一直在試圖掀開被子,她的擔心不假,可是阮綿卻不想見到光亮,更不想見到那張怪物一樣的臉……她們是姜華的隨侍,是神的奴僕,本應該是高貴的。可是她每次看到她們的臉卻只要噁心與厭惡。神侍又如何,沒有眼睛不過是怪物。
「綿綿,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們?」琉球的聲音低了下去。
阮綿心上一酸,緩緩掀開了被子,「我……」
琉球摸了摸自己臉上那片空白,輕聲道:「剛開始的時候,我也哭過。可是前輩對我說,能侍奉尊主是所有瑤山人的期盼,我們侍奉著神,神降下福祉必有瑤山千秋萬載子民平安……久了,就忘了有眼睛的感覺。」
琉球的聲音有一絲絲的哭腔,可是白淨的臉上沒有一滴淚。即使有淚,那兒也沒有出口。阮綿情不自禁地縮得更緊,卻在觸碰到琉球本該有目光的方向的時候抖了抖,臉上發燒,「對不起。」
「那……」
「可我不是瑤山人。」阮綿咬牙道,「我才沒有你們的信仰,你們的心善,我上天宮就是為了我自己的事。老天不曾待我好,我為啥要奉天?」
她是阮綿,不是什麼瑤山神女,她從來沒有和什麼純良善念。不管是神還是魔,只要能幫她達成願望,她就信他,服他,善惡不分又如何?
一次實在算不上愉快的談話就此了結,琉球輕手輕腳離開了阮綿的房間。阮綿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直到第二日旭日東昇她才醒來。
她在鏡子裡見到了自己的模樣,驚訝得合不上嘴——她身上原本來的時候是藍衣,後來被琉球他們換成了和她們一樣的黑衣,今天居然不知不覺變了色,成了一件白底紅紋的衣衫。莫非昨天夜裡有人來過?
她仔仔細細回憶了一遍,腦海裡卻是混沌一片,怎麼都記不起昨晚琉球走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腳上的疼痛不知道為什麼消失無影了,比在瑤山上的時候秦思上藥後還神奇。她在屋子裡走動,紅白相間的衣衫及地,拖得長長的。
發生了什麼事?
阮綿百思不得其解——眼睛還在,腳不痛了,衣服變成了……她屏息對著鏡子長開雙臂,長長的水袖和正身連接成了一體,赫然是琉球她們臉上的那個朱紅色的圖騰模樣。這算是什麼意思?
她正彷徨,門口響起了敲門聲,一個黑衣的神侍徐徐入內,對著她盈盈行禮,「尊主有請。」
姜華?
阮綿的心狂跳起來,第一反應是摀住自己的眼睛。他召見,該不會要挖她眼睛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