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命劫 文 / 風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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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綿曾經想破了腦袋都沒法明白,那只死鳥為什麼處處針對她?難道就因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差點兒烤了他嗎?她被半推半就帶到了剛上山時見到的那一棵大樹下,手裡被塞了一支筆。緋色挑眉看著她,眼裡光亮一片,她說:「寫。」
「寫什麼?」
「你的名字。」
名字?阮綿皺眉瞅了那樹一眼。那是棵大樹,到底有多高,站在樹下的人根本看不清。抬頭望去,密密麻麻的枝葉鋪天蓋地,令人驚訝的是,那葉子居然片片都是金色的,不是深秋落葉的枯黃,而是真正的金色。藍天金葉,遮天蓋日。粗壯的樹幹上有一塊被人切出來的平整,緋色的手就落在那兒。
堇憐見她迷惑,輕聲解釋,「這樹是創造桃花郡的神親手栽下,能通曉過去未來。有緣的人只要把名字寫到上面,就能看到命中劫數。不過古往今來,能和神樹有緣的人不多,近百年來唯有師尊一人而已。」
阮綿眼睜睜看著堇憐拿過自己手裡的筆,在神樹上寫了堇憐二字,只片刻,那烏黑的字就漸漸淡了,彷彿被吸食到了神樹裡面一樣。
緋色道:「你看,我們寫就是這樣,不過師尊三十年前卻讓神樹顯形了,預測了他成仙的最後一劫。」
阮綿瞪眼,「成仙?」
「是啊,師尊修行已久,兩次天劫皆已歷過,只剩下最後一個大劫未成。」
「……」
那只炸毛的鳥,居然差一點就會成仙?這個……阮綿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才顯得合乎情理些。拳頭有些癢,很想一拳把那隻鳥捶扁!這樣的人要是成了神仙,那還有誰不能成仙的?
「三十年前,神樹上的預言說,三十年後會有個自外界來的人,擾亂瑤山,成為師尊的最後一劫。這三十年來,師尊每隔一陣子就會去山下看看,尤其是今年……我們都以為是個毀天滅地之力的妖魔,或者是運籌帷幄的凡人將士來攻打瑤山,卻沒想到……」
緋色的眼裡帶著笑意,一雙手又不規矩地摸上了阮綿的臉蛋,狠狠掐了一把才繼續道:「卻沒想到,來的是個水靈靈的凡人小丫頭。那天師尊氣急敗壞回到神祈峰,那模樣……呵呵,姐姐看了都想掐一把,真水靈。」
「……」那是你師尊……
「不會武,不會術數,腦袋據說也不夠聰明的小丫頭。我們都在懷疑,師尊這最後一劫該不會是最被三界津津樂道的那種吧。」
「哪種?」
緋色挑眉,「你猜?」
「……猜不出。」她怎麼會知道這些神仙的事兒?
「那就先寫。」
一番話,筆又回到了阮綿手裡。她乾巴巴瞪了那筆半天,抬頭就撞上了緋色那過於熱烈的目光。就連堇憐,都一臉的好奇。此情此景,她要是不寫,估計會被按在樹上寫吧。可是,這樹真的能預測未來?
我寫。她用目光妥協了,拿了筆,一筆一畫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阮綿。
寂靜的等待,神祈峰上連風都是靜止的。藍天,金葉,粗壯無比直入雲霄的神樹。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可是,直到阮綿兩個字漸漸地滲入樹幹,神樹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神樹沒有回應她,如同緋色和堇憐一樣地。
一瞬間,阮綿不知道是遺憾,還是鬆了一口氣。那支筆被她拽在手裡差點就折斷了,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起死回生,或者是借神力殺人,她正在做的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神樹給的未來是她死在天宮之上呢?她沒有想要過未來,從來沒有。
神樹沒有顯形,緋色大失所望,「哎呀,居然沒有,真可惜。我還以為你來歷特殊,會是個奇人。」
阮綿嘿嘿笑,把筆遞給她,「我是凡人。」
緋色愁眉不展,目光又往她胸口掃,「難道是因為還沒長開所以神樹沒瞧出來?」
「……」
最終,阮綿還是在神祈峰留了下來。那只百靈鳥的房門一直緊緊掩著,既沒出來趕她走,也沒出聲留她下來。於是,她自動把這沉默的反應視為「歡迎留下」,在緋色隔壁找了個房間,把本來就不大的小包袱拎了進去。
那是個靠近神樹的房間,雖然不見陽光,但是推開窗戶就能看到神樹遮天蓋地的金色葉子。夜晚來臨的時候,那神樹居然是閃光的。她靠在床上昏昏欲睡,望著外頭的那一片金光,混沌的腦海裡盤桓的只有一個想法:
如果,當初寫的不是阮綿,而是鳳臨,結果會不會有不同?
如果……沒有如果。
*
神侍的生活悠閒無比,大意是這麼個分佈法:修行-早起曬太陽-修行-用膳-照看神樹-修行-閒逛賞花-晚膳-修行-就寢。
阮綿自知不會修行,更怕一不小心照看死了神樹,所以省去了修行和照看神樹兩條,一天裡想得最多的是姜華。
她已經不記得他的臉了,或者說,她根本沒有勇氣正臉瞧過他。他給她留下的印記只有那一片鮮艷的紅,還有冷淡的聲音。可是哪怕線索再少,她依舊遏制不住地去一遍遍回想,冰天雪地的天宮裡那個鮮紅的,讓人遍體生寒的姜華,那個創造桃花郡的神啊……
據說再有一個月,百年一次的神選就會誕生,她,堇憐,緋色之中會有一個人去
去往天宮,成為姜華的隨侍。其實瑤山之上,恐怕沒有人真正能確定神侍是真的到了天宮上,真的見到了神,所謂神選不過是一場祭祀。可是她不一樣,她見過姜華,她們是獻祭,她是有所求。
一切,彷彿是風雨前的安逸。她趴在窗上昏昏欲睡之時,緋色帶來了一個算不得好消息的消息,「師尊找你。」
阮綿徹頭徹腦地清醒過來,眉頭越鎖越緊:那隻鳥已經裝聾作啞好幾天了,當她是空氣,是泡沫,是一棵草,既然如此,他為什麼就不能繼續裝滿一個月到神選之日?
去不去?當她開始問自己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到了那隻鳥的門口。她認命地敲響了門。
屋子裡寂靜一片,沒有回音。可不知為何,她就是知道那隻鳥應該在裡面,只是不想理她而已。他不理,她就繼續敲,敲了將近一炷香時間,她已經換上了腳踹。
砰——
門驟然開了,門後是臉色陰沉的白翎。
阮綿扯著臉皮乾笑,「師尊早。」
白翎的臉色陰鬱,金黃的眼眸裡迸射出縷縷殺意。只可惜他還是長著一張少年的臉,怎麼看怎麼像是在鬧脾氣的半大紈褲子弟。
「師尊找阮綿何事?」
沉默。
「師尊如果沒有什麼大事,那阮綿就先告退了。」
沉默。
「師那個尊,咳咳,阮綿告辭。」
一步,兩步,三步,阮綿提著的心才剛剛鬆懈下來一點點,手還沒有摸到門呢,那門就「砰」的一聲,狠狠在她面前關上了。
她咬咬牙,賠笑回頭,恭謙道:「原來師尊還有指教啊,師尊請講。」
這隻鳥絕對是座火山,指不定什麼時候會爆發。只要一星星的火苗,搞不好就是燎原大火。她還想藉著他光明正大地上天宮呢,必須忍,忍,忍……
鳥師尊一張稚嫩的臉冷颼颼的,目光能殺人。寂靜的房間裡,只剩下阮綿輕輕的呼吸聲。
良久,白翎開了口,語氣冰冷,他說:「給你兩條路,離開桃花郡,或者死。」
阮綿的心狠狠抖了抖,咬牙問他,「為什麼?」
白翎卻連目光都已經不屑於給她了,他已經背過身去,只留給她瘦削的背影。
他不是開玩笑,阮綿清楚無比地知道這一點,可是,她無能力為。對一個討厭自己到骨子裡的人,她能拿什麼來勸服他留下自己呢?哪怕這是凡人的世界,她既非謀臣良將,也非緋色那樣的絕色,她憑什麼?
可是,她沒有退縮的餘地,早在她搭建那一葉小小的扁舟準備渡過東海的時候,她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低下了頭,輕聲道:「師尊,阮綿對瑤山並無惡意,你看,我已經十四,學武已經來不及了,我怎麼可能為禍瑤山呢?」
「師尊,我真的只是想上天宮。你讓我留下當神侍,一個月後,說不定我就徹底離開瑤山了對不對?」
「師尊,我知道你是擔心那個天劫,可是今年才年初啊,萬一不是我呢?」
「師尊……阮綿求你,我上瑤山,一路上不知道差點死了多少次……如果,如果不能留下來,我離開桃花郡也是死路一條。」
白翎久久沒有呼吸,或許他原本就不需要呼吸。阮綿緩緩地在他身後跪了下去,膝蓋在木頭的地板上發出聲響。
「那就去死。」
白翎忽然轉過身,金黃的眸光一閃,又是一股一道掐上阮綿的脖子。這一次阮綿沒有反抗,假如說之前還有希望不買這個瑤山祭祀的帳是因為她還能靠秦思,靠自己冒險,那此時此刻,她真的只剩下這一條路了……
不反抗,不睜眼,不呼吸。
阮綿不知道自己哭了沒有,她三年不曾見到自己的眼淚,但到了瑤山之上卻好像特別受不住委屈,三天兩頭淚眼汪汪。可這一切,都是因為有人關懷著。如今秦思不在,哭給誰看?
當呼吸都已經成為奢望,原來凡人的性命真的不堪一擊。
白翎靜靜看著她的臉色漸漸泛青,只要再一點點,一點點就能讓她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這個聒噪的人,整整三十年,他都在山下晃悠,只為了等一個命中注定的敵人。三次天劫,只要安然渡過這最後一劫,他就能成為瑤山第一個修成正果的人!
可是,三十年後漂洋過海的居然是個凡人小丫頭。
殺了她!
一直在他心底嘶吼的聲音如是告訴他:雖然和意料之中的惡戰有點出入,但是只要殺了她,無論什麼劫難都會過去,只要殺了她,最後一劫就會渡過!
如果,人世間帶給他最後一場劫難的人早早入了輪迴呢?管它是什麼劫難,反正就是兩清。
她那麼地不堪一擊,隨便一個術數就能讓她的小命嗚呼,隨手一掐,她就只剩下臉紅氣喘淚眼汪汪的力氣,活脫脫一塊隨手能捏的糯米糰子。是秦思一次次地替她擋去危難,否則他早就殺了她。既然她上了這神祈峰,就算是秦思都管不到了,他要殺她,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說,如果不是我呢?
如果不是她……如果她不是那個帶給他劫難的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如今才年初,如果不是,會如何?
他聽到
自己咬牙切齒的聲音,「一個月,假如神沒有選中你,我就殺了你,以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