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凡心 文 / 風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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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烈的風刺痛骨髓,神智卻出乎意料地清醒。阮綿失去了重心從鐵索橋上墜落的一瞬間,見著了碧藍的天空,還有天空盡頭那隱隱的一抹深邃。
天宮是在這兒上面,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攀登。一介凡人,如何拚得過天意?
「阮綿!」
突如其來的溫暖把她包裹,她聽到有人在耳邊低聲詢問:「回頭還來得及,我收你為徒,七年之內滿足你的希望,好不好?」
秦思。她在心裡默默念了一句,本能抓著他的衣襟。
「過了這鐵索橋,你就是待選的神侍……阮綿,你這輩子就只能在天宮上過。」
「阮綿,生命已經乾涸,就再也沒有轉機,可是活著的人卻可以讓九泉之下的人心安。」
「阮綿,我……」
溫暖的懷抱,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回頭。阮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麻木,她不知道秦思是用了什麼法子只藉著一根鐵索就抱著她站得穩當無比,他能,她不能,她猶猶豫豫伸手去夠那跟近在咫尺的鐵索,一次夠不著,她吸了一口氣再夠。
「阮綿……」
阮綿氣喘吁吁抬頭,朝著他露了一個虛弱的笑,「秦思,稍微靠過去一點,好不好?」
秦思第一次冷下了臉,沉默不語。
阮綿手足無措,秦思的懷抱讓她懈怠,可是如果她回了頭,就真的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了……她渴求著秦思能夠幫她,無恥也好,卑鄙也罷,她通通不管。她抓著他的衣襟,咬牙開口,「秦思,我不會回頭。你如果不願意……你可以把我放下……」
「秦思……」
秦思的臉色僵硬,看不出冷然的面容下的情緒。他低頭望了一眼懸崖,良久,終於緩緩地把懷裡發抖的人送回了鐵索橋之上。
她的全身都在發抖,唯獨眼神沒有抖。漆黑的眼眸裡不是堅定,而是一種類似於絕望的東西。她的生命已經停滯到只有一個夢想了麼?
他冷眼看著她在橋上顫抖前行隨時要跌落的模樣,第一次聽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陌生的,急促的心跳!
橋上的人一個踉蹌,又要墜落。他幾乎是在一瞬間掠了過去,不顧她的掙扎強行帶她掠過長長的鐵索,去往對岸的山峰。
風驟然停頓。阮綿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地上,鐵索橋搖搖而立,連接著兩個山峰,而她已經到了另一個山峰。
「走吧。」秦思的笑有些蒼白,他伸手指了一個方向,輕聲道,「往那兒走,會看到祭祀。我只能送你到這兒。」
「謝謝你。」
「你……記得回來。」秦思低眉,「你非神侍卻能上天宮,想來和尋常人不同的。如果能回來……」
阮綿愣愣看著秦思的窘態,渾身的傷痛頓時一掃而光,她笑了,拉著他的袖子晃了晃,「如果我能活著下天宮,我會去找你。」
世事洪荒,變化無常,輪迴卻往往圓轉定數。
很多年後,久到秦思已經記不得當年的許多事情,瑤山,神祈,正邪,善惡,當他早已不是他,唯有這一份貼近卻一直藏在心底,任憑歲月割殺,天地磨滅都無法清除。
很多年後,久到秦思兩個字已經被鎖到了瑤山**之中,他也曾深深地後悔把這個還只能稱為女童的人親手送過鐵索橋,讓她的生命從此……再也不能享受凡人的簡單平靜。她再也不是他在山下撿到的毛躁鳥兒。
*
沒想到,在這冰天雪地的山上還有一片綠洲。房子周圍是青草野花,蝶飛花舞美不勝收。阮綿順著秦思指明的道兒上了山巔,在那兒找到了一間房子。房子外面有兩個女人拿著筆,在一棵巨大的樹上寫著什麼。據說這上面只有待選的神侍和祭祀,她們應該是神侍吧?
與瑤山之上一片雪白不同,她們是穿著淺藍的衣衫。這讓阮綿踟躕了幾步,不敢衝動上前。
年紀稍小的女子發現了她,詫異地瞪大了眼,「緋色姐姐,有新人。」
叫緋色的女子瞧見了阮綿,輕快地到了阮綿身邊,圍著她轉了一個圈,從上到下細細看了她一遍後停在了她的胸口,瞇眼笑了,「好小。」
「……什麼小?」阮綿警覺,瑤山之上居然有如此豪放的女人!
「年紀。」緋色笑道,「妹妹以為是什麼?」
「……沒什麼。」
緋色挑眉,「不過,其他的也跟年紀一樣小。」
阮綿果斷捂胸,怒目。
還記得秦思說過,說瑤山百年出一位神侍,千里挑一,必定是內心純然而又天資極高的人。她悄悄打量這個叫緋色的女人,嗯,凹凸有致,眼神輕佻。
這個人真的是瑤山上千里挑一的神侍嗎?騙人的吧,這落差也太大了!
緋色不以為然,拉著她的手翻了個個兒,「妹妹剛從鐵索過來吧,瞧這一身的傷。小小年紀能過那兒可不容易,妹妹是哪一門的弟子?」
「……咳咳。」阮綿唯有乾咳,總不能明目張膽地告訴人家,她是借了秦思作弊才過來的吧。
「奇怪,小妹妹模樣雖然算得上伶俐,可是還算不上絕色,怎麼會想走這條路?」
/>「我就想見見姜……那個神。」這和模樣有什麼關係?
「不夠美貌,怎麼成神侍?」
「……」
緋色一臉的理所當然,阮綿實在忍不住狠狠抖了抖,有什麼東西在腦海裡一閃而過,她揪住了它,發現了這其中的怪異,「神侍,是幹啥的?」
「侍奉神明。」
阮綿鬆了口氣。既然是侍奉神明,那要美貌何用?再說了,天宮上的那位神的長相,如果真要挑美貌的神侍,沒幾個人可以比得過他自己吧……
「妹妹叫什麼?」一直沉默的那個女子微笑開了口。
「阮綿。」
她溫笑道:「我叫堇憐。綿綿還不曾見過祭祀吧,來,我帶你去。」
「嗯。」
上一個叫她綿綿的人,已經被揍成了豬頭。可是這群半仙,她不敢。她跟著她們進了屋,順著長長的迴廊一直往內,最後停在了一扇門前。
堇憐俯身上前輕輕叩響了房門,「祭祀師尊。」
「何事?」屋裡響起了個清脆的聲音,居然是個少年。
阮綿摸了摸鼻子,不知為何心上懸了起來。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
「今日有新來的神侍。」
「進來吧。」
門開了,阮綿好奇地往裡面張望:裡面坐著個白衣的男子,那身形她有幾分眼熟。男子轉過了身,與她的目光對了個正著——僵住。山崩地裂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難怪那聲音這麼讓她發毛,難怪這身形那麼眼熟,這個祭祀她認識的,還有仇!
白翎!
「是你!」
白翎也驚訝無比,一瞬間,高高在上的祭祀眼裡露出遮蓋不住的厭惡。他幾乎是一下子從座位上竄了起來掠到她面前,狠狠抓住了她的衣襟,「你為什麼還活著!」
「你為什麼是祭祀!」阮綿沒法從現實中理清情緒,瑤山上的祭祀,能讓神侍上天宮的祭祀啊,不用像秦思那樣仙風道骨,他好歹要和朱九那樣豪爽不羈吧!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只瑕疵必報的鳥!秦思居然沒有提前告訴她祭祀是這隻鳥,這只、鳥!
僵持,瞪目。
良久,白翎鬆開了手,他閒道:「不巧得很,我就是這瑤山上的祭祀。」
阮綿咬牙,「鬆手。」
白翎倏地鬆了手,任由她跌到了地上,「滾出桃花郡。」
阮綿氣紅了臉,「憑什麼?我過了鐵索橋就是神侍!要走要留那得神來決定!」
「就憑你這個該死的凡人遲早會害死我!」
一片寂靜。而後,是重重的一聲關門聲——砰!
就連同緋色堇憐也一起被掃地出門。阮綿咬牙啟齒,緋色卻捂著唇笑得喘不過氣,再看堇憐,她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似乎絲毫不為被掃地出門而尷尬。
末了,緋色止住了笑,掐了一把阮綿的臉蛋,笑道:「原來是遠道而來的那個小丫頭,我們可等你三十年了。」
堇憐道:「是啊,怪不得祭祀這陣子如此暴躁,原來是你來了。」
阮綿一片混沌,傻乎乎被緋色和堇憐拉去洗了個澡,換上了和他們一樣的水藍衣衫。屋子裡有面銅鏡,她在鏡子裡瞧見了自己被打理妥當了的模樣,稍稍愣了愣。
小時候,父皇就說她不如母親一樣的絕色,加上她性子毛躁,即使是萬千寵愛也老是一副野丫頭模樣。這幾年在外,她更是無數次被當成了乞討的小乞丐,是不是會收到一兩個銅版……她已經好久沒有照鏡子了,沒想到隔了三年,居然能從眉眼那兒瞧出一點娘親的模樣來。
清秀佳人?還遠得很。
「還可以看看。」緋色梳理完畢她那一頭偏短的亂髮,如此下定語,「可惜還沒長開,瞧不出什麼。」
「……」你真的是神侍嗎?
有沒有長開阮綿並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剛才緋色說的等了她三十年。她拽著她問,卻沒想到又惹來一串笑,緋色是解釋不清了,堇憐成了引路人。她說:
「師尊三十年前就已經算到了你會來桃花郡。」
「可我才十四。」
「那也能算啊。」堇憐笑了,「命輪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