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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四章 癡情種(補一段) 文 / celiacici

    「他們與王勳自幼一同長大,即便未得皇命,也不會坐視不顧,且這三人都是有些權謀的,做事極有分寸,又重情重義。」江彬對那同身共死過的三人是極為敬重的。

    吳傑一點頭,擱下那松仁道:「你原是如何打算的?」

    「薊州鎮西向進軍,與身在南京的王勳、喬宇等分散京師兵力,延綏鎮、宣府鎮、大同鎮三軍會合,趁此時直入京城,遼東南下,為後援,以防不測。」

    吳傑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勾勒了大同、宣府、京城等幾處地形,又按江彬說的,用松子擺出進軍路線:「我偷瞧過宸濠藏著的九邊圖集,那裡頭除了總圖,還附了鎮、堡、營的分佈圖及兵力、建置云云,如今,邊軍願調與我們的,無非是副將、參將、游擊直轄的營兵,算不得精銳,要以這些兵力對陣至少四十萬京師,怕是螳臂當車。」

    「吳太醫有所不知。」江彬擺弄著那幾顆松子仁道,「皇上早於去年調了宣府、遼東、大同、延綏四鎮軍隊入京,合稱外四家軍,由我統轄,又調京軍入邊操練,這些個京城來的,頗受邊鎮擠兌,如今,怕是被調來探路的,也多是這些個名不副實的『邊軍』,京軍對京軍,也算得上知己知彼,為保性命豁出去也是有的,礙於舊時情分手下留情或知會軍情也是有的。只如今補給不足,不可久戰,一鼓作氣拿下京城才是。」

    狗急跳牆,難保張太后一黨,不會拿正德皇帝、朱孟宇、吳瓶兒等人性命相要挾,必得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才能多些勝算。

    吳傑沉吟片刻後一點頭道:「王尚書與李指揮使若能在京城接應,那更多一份勝算。如今,還是先回了王總兵,令他盤踞南京,務必等我們發兵。」

    「事不宜遲,我且去擬幾份手諭教人送了去!」

    「那我也去換身『衣裳』,言行間若有不妥,還望多提點些。」

    江彬苦笑了一下,即使換了皮囊,也終究不是那人,言行舉止終有破綻,也只可糊弄那些個凡胎肉眼。只不知當初為何正德皇帝說那司南佩裡有可調邊軍的旗牌,莫不是被人掉了包?或他本就知道那裡頭會是張人皮?

    想到那一張臉,江彬便一陣毛骨悚然,都說相由心生,仙家卻可這般恣意妄為,將凡夫俗子戲耍得墮雲霧中。指不定昨日枕邊人,便是今日天上仙,可不就是一枕槐安,都無處伸冤的?

    「你和你嫂嫂多說會兒話罷!」吳傑看江彬站那兒發呆,還當他是因離別而感傷,便又折回來囑咐一句。

    江彬搖了搖頭,只管讓吳傑去了。想起吳傑先前摸著欣兒小手出神的模樣,好似在看另一張粉嫩的小臉,教人辛酸。或也只有仙家才能修煉到這般境界,若換了自己,怕是天涯海角都要將害了父子性命的罪魁禍首揪出來碎屍萬段的。寄望於輪迴業報,倒不如傾盡所有賭這一回,總好過在漫長的歲月中被磨得只剩了模糊的記憶,見到的魂魄依舊,卻未必還記得那一段或驚世駭俗或細水長流的情深似海。

    事事難料,怎敵得過人心難測?

    輕輕一歎,要了筆墨,模仿正德皇帝的字跡寫了手諭,讓蕭滓留在仇瑛處的幾個「夜不收」火速傳往各響應起兵的邊鎮。看人去了,江彬才回了仇瑛那處,隔著窗和仇瑛說些話。

    仇瑛是個心思玲瓏的,也不問他們這些天究竟是要如何,只說些體己話,末了,低聲囑咐一句「莫輕信於人」。

    江彬總覺著這話有些蹊蹺,可一來這原非說話之地,二來如今他勢單力薄的又防得了誰?用人不疑,最忌戰前想這些有的沒的。這百轉千回地思量一番,最終只回了句:「嫂嫂多保重,待此事了卻我便回來……」說至此處又頓住,此去九死一生,若能救得了正德皇帝,那自然是官復原職、青雲得意的,正德皇帝又如何肯放他回來?若救不成,便是個亂臣賊子誅九族的下場,必定還要牽連仇瑛和剛出生不久的欣兒,他竟在此說這些話!

    正心下淒涼,卻聽裡頭應了聲:「總要等你們回來給欣兒抓鬮的,記得刻個木印信,若他抓著了,仍是令他習武。」

    這話,便如同當初王勳在他掌心輕輕擱下的一縷胎發,輕如鴻毛,重於泰山。

    江彬應了聲,再說不出別的話來。

    家已回不去了,但至少還有人等他、盼他。一個在京城生死未卜,一個在眼前隔窗而望。

    江彬不覺紅了眼眶,朝著仇瑛深深一拜。

    王繼只與他做了月餘的兄弟,可卻給了他一個心心唸唸的容身之處。有生之年,必要回來的,只盼有這長久的福分。

    吳傑換回正德皇帝的皮囊,怕尚在養身子的仇瑛見了他又勞神,便在外頭樹蔭下候著。

    此時,去取二人新做的成衣和靴子的陸青回來,江彬已打點了包袱,被簇擁著送到門口。回頭看,卻見仇瑛的丫鬟青梅躲躲藏藏地跟著。

    「可是嫂嫂還有囑咐?」江彬打發相送的人都回去,這才過去問她。

    青梅見那頭陸青也瞧著她,面皮薄,頓時紅了臉,支支吾吾半晌方道:「湯大哥……湯大哥沒一同來嗎?」

    江彬這才記起他原是給青梅與湯禾說過親的,只這些時日精疲力竭,也沒見服侍著仇瑛的青梅幾面,竟是把這事給忘了!瞥一眼不遠處的陸青,他只低頭瞧自己蒙了灰的靴子,好似個不相干的。

    江彬無法,只好硬著頭皮道:「他在京城當差,脫不開身。」

    青梅早羞得耳根都紅透了,卻仍垂著眼扭著袖子怯怯道:「他……他可有話要帶給我?」

    這回,江彬可是搜腸刮肚也編不出來了,不該

    騙她,可又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心思單純的姑娘傷心。正猶豫,卻聽陸青走過來道:「本有封信的,我卻忘了,等得了閒讓人送來。」

    青梅聽了這話,立刻眉開眼笑的,匆忙謝過便往屋裡跑了。

    陸青見江彬盯著他瞧,別開眼,低頭走到門外,此時,已有僕從牽著馬候著了。陸青伺候江彬先上了馬,這才輕聲道一句:「回去我教他修書一封,總不能耽誤青梅的。」

    江彬意外於陸青這時候還能替青梅著想,彎腰替他拍去肩上的塵土道:「虧你還想著這些。」

    這般說著,又覺酸楚。這仿若未盛開便一夜間凋謝而結成的圓融,當真該是他這年紀該承受的?

    情字,或是福分,或是劫數,或是不帶悲喜的一面鏡,他照出人心模樣,也照出世間百態。驚濤駭浪,在鏡中不過涓埃之微,天荒地老,在鏡中也不過彈指一揮。凡人參不透的,仙家也未能免俗。古往今來,有的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帝王將相,也有的是為情字甘願捨去修為、剔去仙骨,甚至遁入魔道的仙風道骨,誰又能解這一簽,斷言這執迷不悟所牽扯出的必是悔恨?

    世間最不缺癡情種,那紅線若真是月老牽的,他定是個愛聽戲的老頑童,將那最最不能夠的,都綁在了一處,看他們演一出啼笑皆非,或生離死別。

    延綏鎮、宣府鎮、大同鎮三軍會合於兩日後,吳傑按著之前與江彬商議的,對各位武將說了行軍計劃又鼓舞一番,便匆匆上了路。那些個武將見了正德皇帝「本尊」與向來伴其左右的江彬,倒信了大半,也都不像之前那般怠慢了。此時,又有人回報說,王勳、喬宇已唬住在陪都養老的官員們,整頓軍隊封鎖南京,放出要「叛變」的消息,引得「正德皇帝」下旨討伐,王勳等人也爭鋒相對地昭告天下,稱正德皇帝早已因張太后聯合官發起的謀反而逃出京城,他們受了皇命,堅守南京,預備重整旗鼓殺回京城,卻不願透露正德皇帝的行蹤。

    張太后一黨封鎖了消息,堅持說正德皇帝在宮中,只這幾日著了風寒無法早朝,引得好些個臣子猜疑,六部給事中更是連連上書,卻無人理會,被楊慎、嚴嵩暗中威脅的梁儲、蔣冕、費宏等內閣重臣都保持緘默,楊一清依舊在家養病不願出山,楊廷和也尚在四川丁憂,可謂群龍無首,只能眼見著那幾個貪圖權勢的助紂為虐,合著外戚專權。被張太后監視著的近段時日「安分守己」的兵部尚書王瓊與李時春等,得了喬宇、王勳已揭竿而起的消息,便都猜到江彬那處該是已募集到兵力,趁著張太后拿著假聖旨要他發兵之時,變著法子與朝中幾員信得過的武將通了信,表面仍是調兵遣將地順從,實則已定了京城的內應,又命最會見風使舵且自以為是的右都督神英與都督僉事的馮禎率京師精銳二十萬,前往南京討伐。

    然而二十萬大軍剛出發,此處領了「正德皇帝」命令的薊州鎮軍隊已來勢洶洶地進攻京城,雖只八萬兵力,卻也嚇得張太后宛如驚弓之鳥,忙又令人擬了旨意,要武將出兵相抗。王勳便任命伍定帶兵前往周旋,仍舊與李時春守在京城等待江彬的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

    妹紙們,我12月1日結婚,第二場儀式是中式的,有很多事要忙,所以這半個月無法保證更新,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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