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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2第八十一章 金蟬脫殼 文 / celiacici

    不遠處的樓船船首已被炸得四分五裂,五層樓閣也被波及得缺了一角,緩緩傾斜下來,危如累卵。頓時,場面亂作一團,有人高喊著「救駕」,又聽得「炸膛」等語。那四濺的火星與彈片、木料飛撲而來,江彬等人俯身躲開。恰在這時,聽了身後落水聲,回頭去看,陸青已不見了蹤影。

    還待尋他,又聽耳邊颼颼聲,幾支火箭朝他們射了過來,後頭的張錦、張沖忙又按著朱宸濠趴下,船卻已著了火。

    「退!」江彬大吼一聲,摸到船頭鳥銃的開火門蓋,吹了火折子去點那火繩,半蹲著也不及瞄準便朝著湯禾所在的船隻發射。

    江彬料定湯禾此行為掩人耳目才選了這小舟,其上火器至多是鳥銃一類,此時也占不得好。湯禾與船上眾人見了江彬開火忙也都伏身躲開,張錦、張沖趁機奮力划槳離了那弓箭射程,又解□上濕袍子將火撲滅。

    湯禾見狀忙命人划船追擊,卻忽地一晃,毫無防備地被人拽了腳踝拖入水中,濺起一陣水花。江彬遠遠地便見了水中二人浮浮沉沉地纏鬥,那死死束縛住湯禾手腳的,竟是方才不見了的陸青。

    無了湯禾,船上那幾人也便慌了神,主張救人的和主張逃脫的竟是爭執起來。恰在此時,迎風來了艘海滄船,四門千斤佛郎機齊齊對著小舟上一干人等,船首王勳衝他們喊:「降則不死。」

    一兩個見勢不妙的想鳧水逃脫,當即被海滄船上射程極近的碗口銃轟了個稀爛,只浮起一灘血水。船上餘下的都被這陣勢嚇破了膽,當即俯首跪了口呼饒命。

    王勳又命人入得水中將湯禾與陸青拖上來,湯禾拳打腳踢地也掙不開陸青,就這麼被眾人捆了個結實。陸青因了方纔的纏鬥而落了個鼻青臉腫,身上也是好幾處傷,只管趴在船上喘氣。

    抬頭看湯禾,濕發貼臉,嘴裡塞了團布,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眼神卻陰冷,一刀一刀地剜著他心窩。

    陸青扯了扯嘴角,恨他又何妨,他只要他活著。

    待江彬等也上了船,王勳命人查看四人傷勢,知並無大礙,便命人使了鷹船先去回報正德皇帝。

    「皇上早便金蟬脫殼,如今已在岸上。」王勳扶江彬坐了,命人找來乾淨衣服裹著他防他受寒,遂又掏出一瓷瓶讓他聞了,江彬便覺著胃裡翻騰的嘔吐感漸漸平息下去。

    「可逮著旁的魚餌了?」

    「匪徒若干、謀士二人、降官一員。」王勳板著手指數,「此外,寧王早命人知會喬宇,找了個由頭,捉拿呂攜、劉卿,防他們逃脫。」

    江彬這才明白,原來朱宸濠令吳瓶兒與張錦暗中做的是通風報信之事,可為何要瞞著他?回頭看了眼,莫非是因了來歷不明的陸青?

    「如今那二人已被東廠抄了家,查出好些個罪證,另有些膽小怕事的早都招了,你道是何人暗中指使,行那謀逆之事?」王勳說著,命人解下湯禾腰間佩的繡春刀。

    呈上來細看,那刀柄上繫著一條墨綠穗子,穗子上頭並翡翠環一對,內側各刻一行字——「中庭地白樹棲鴉」、「惟將舊物表深情」,那打頭的「惟」、「中」二字,正是嚴嵩的字。

    而嚴嵩,又是那人門生。

    江彬見此,心中已猜出了七、八分。

    「皇上逼他致仕,不復啟用,他便想了這出鷸蚌相爭的好戲。若成了,便可將弒君之罪都推到寧王身上,再扶持個傀儡上台,得個權傾朝野。」

    江彬憶起那一日,他於城門前說的「路長日暮」……師徒一場,卻抵不過「君臣」二字。

    舉目望去,旗鼓器仗、殘肢斷臂,浮蔽湖面。風勢減弱,火光漸隱,那滿目瘡痍,卻映紅了壓低的流雲。示意收兵的鳴鉦之聲,仿若冤魂的低泣,不絕於耳。

    上岸時,已有兵士蒙著口鼻在打撈浮屍,那成了俘虜的喪家之犬,被捆成一列列,牽著往別處去了。

    親自來迎的,是帶著百名檔頭與番役的東廠督主張銳。

    張銳宣讀聖旨,無非將俘虜押回城內,令投誠以探虛實的江彬官復原職云云。

    湯禾當即被幾名番役押著上了枷鎖,陸青堅持要跟,張銳也沒阻攔,給他一匹馬隨他去了。

    為做足戲,張錦與張沖也被當了俘虜捆了手腳馱在馬背上,朱宸濠則被恭恭敬敬地請入圍得插翅難飛的馬車之內。

    江彬望著為自己備下的車馬,卻喊了聲「且慢」。

    「縱得聖上赦免,我也終是戴罪之身。」說罷翻身上馬,卻是到了朱宸濠所乘的馬車邊上。

    張銳見此把眉一皺,邊上王勳歎了口氣道:「由他去罷!若怪罪下來,只說我的主意。」

    一行人入得南昌城,驗明正身,方關押起來。

    正德皇帝道要先審朱宸濠,左右除了張忠、張永,便只剩了王勳一員武將。

    宸濠被帶上來時,邊上卻還跟了個江彬。江彬並未換過衣裳,只卸了盔甲,仍舊一身棗紅曳撒。肘與膝上破了的幾處,露出尚未結痂的傷口來。

    二人朝正德皇帝行了叩拜之禮,正德皇帝卻只冷冷道:「你還道我食言不成?」

    這話,自是說與江彬的。江彬自上岸後,便寸步不離寧王左右,倒比那王綸更像降官。

    此時,他伏在地上,頸間的疤痕若隱若現:「臣,答應要保王爺周全。」

    此話一出,一室寂然。

    片

    刻後,便想起細微的窸窣聲,彷彿誰在衝他擺手,誰又輕輕搖頭。

    江彬並未抬頭去看,只管繼續伏著。

    忽然間,那雙皮靴幾步到了跟前,猛地剎住了,只管冷笑道:「江大人倒有伶人之資。」

    這戲演足了,做給誰看?

    江彬不語,依舊伏著,那恭敬、乖順之態,仿若初見之時。

    正德皇帝不願再看江彬,只去扶朱宸濠道:「這裡並無外人,權且如何,直言便是!」

    朱宸濠之前早聽得正德皇帝已命人捉了呂攜、劉卿,如今只消他與二人對質便能揪出那想漁翁得利的,落個誅九族的罪名。但二人及其黨羽都被收押在京城候審,這一來二去的,夜長夢多,怕待真問出個眉目了,早已陰陽兩隔。

    朱宸濠這般做小伏低,不過為那人音訊。然當下能審的,唯有一人。

    「彼時,與我這玉牌的,便是錦衣衛湯禾。」

    正德皇帝也不問朱宸濠為何就信了湯禾的挑唆,只點頭道:「他嘴硬,問不出什麼,我已讓人餵了藥,半個時辰後,且去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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