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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1第八十章 鄱陽湖之戰 文 / celiacici

    「那一年,我救了個伶人,他因不從陪都官,被剝光了扔在雪地裡。師兄沒說什麼,同我一起照看他,他傷癒後,一聲不吭地走了。又過了一年,他竟乘了轎子回來,問我們可有想要的,那時才知他得了皇上寵幸,我便說想某個差事。沒成想,翌日便有人接我們去宮裡習武、讀書,入了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陸青頓了頓,似在唏噓往昔,這仿若南柯一夢的一步登天,或在他心裡埋下了隨時會被驚醒的不安與惶恐,「我本以為,會與師兄一同吃著俸祿,就這麼提心吊膽,卻也風風光光地過一輩子,卻未料到,江大人要將青梅許配給師兄……師兄成家,我該高興才是,卻不知為何,日日醉得不省人事……」

    江彬靜靜聽著,又憶起那一日,兩人縮在同頂轎子裡時,聞到的滿身酒氣與一股奇香。

    「我醉了,便壯著膽子悄悄跟著他,跟了幾日,才發現他瞞了我許多……什麼舉目無親,什麼孤苦伶仃……到頭來,我不過是個幌子……」說到此處,陸青哧了聲,似笑非笑。

    江彬聽得一陣心驚,想起百官「請願」那日,嚴嵩袖子裡探出的半支桃木簪,只覺得前因後果都穿成了一根細絲,與蛛絲馬跡擰成一股,只不知兩端誰在拉扯。

    「師兄為那人魘住了,我卻並不想眼見著他當替死鬼……」

    這一段,語焉不詳,江彬卻已從中知曉了許多。

    陸青是在提點他,或因了愧疚,或因了同病相憐。

    「當初我救你,也是無心之舉……你能記著,已是報了這恩情的。」

    陸青聽江彬如此說,一時心中感慨,卻又無法說破真相,百轉千回的,終只道了句:「命裡各有造化,江大人定能化險為夷,得償所願的。」

    「承你吉言。」江彬說著,又合上了眼。

    寅時,朱宸濠便打發人來伺候二人洗漱。江彬與陸青胡亂吃了些,便上了朱宸濠所在的炮船。

    那炮船,長二十丈,樹了三桅,艙有五層,望之如城樓一般,上頭已站了兩百精銳。

    天尚未亮,戴鳳翅頭盔,著獸面鎧甲的朱宸濠立於船頭,寧字旗揚在身側,卻被月光鍍了層淒涼,宛如飛舞的白綾。

    巨艦微微搖晃著,有人報說,王綸、吳十三等已列陣完畢,只待下令出發。

    朱宸濠微微頷首,又站了會兒,忽而道:「江大人,可知天象?」

    正說著,便見一顆隕星拖著尾巴悄無聲息地擦著月暈墜落。艙上兵士見了,一陣騷動,卻無人敢大聲議論這大凶之兆。

    江彬想著朱宸濠方纔那話,怕是不止見了這一顆。抬頭望去,又見了那熒惑熒熒如火、焰焰有光,竟是要蓋過皓月光華。

    「今日,熒惑隨太白而行,而我又要逆熒惑所行用兵,可見是不成事的。」這話,便是說給江彬聽的。

    江彬忙壓低聲音道:「若無性命之虞,必能逢凶化吉。」

    這話,便是一語雙關的了,恰點到朱宸濠心心唸唸那處。

    「逢凶化吉,我何曾想著逢凶化吉?若真已陰陽兩隔,我隨著去了便是,何須受這幾日折磨?」

    江彬聽了朱宸濠這話,搜腸刮肚,竟無半句可寬慰的。

    也只有情到深處,方能說出這一番癡語。

    「留著九江、南康屯兵,不過為孟宇留條後路。兵敗如山倒,豈有壓不垮的?真落在他手中,我這條命,又豈是他一人說了算得?」

    江彬一怔,只覺得五臟六腑被狠狠攪了一番。

    心裡又怎會不知?無了虎豹,尚有豺狼,樹倒猢猻散,這一役,已是傾盡所有。

    「你我不曾交心,可總覺得似曾相識……或許前世曾有過一段相知,才在此生,得個並肩的光景。」朱宸濠這般說著,便唇角揚了。

    江彬看得恍惚,只覺得跟前人飄飄乎如遺世**,非俗塵可留。

    別開眼,悄悄彈了花粉在他袖上,想著即便出了岔子,也好尋他蹤跡。

    佛曉,便見了湖面上忽現幾百艘戰船,展開數十里,望之如山。

    彼端,也已列陣,赤龍舟在前偵查,鷹船與沙船配合列兩翼,海滄船、蒼山船則與王守仁、伍定等將領乘坐的福船列於陣中,正德皇帝與王瓊、喬宇所乘的五艘三桅炮船位於陣末,前疏後密。

    待入了射程,朱宸濠先命海滄船合著福船,以碗口銃、嚕密銃輪番轟炸朝廷的先遣水軍,待近了,又命兵士擲火球火磚,借此轉移火力,掩護迅速包抄福船的鷹船。那情形,便如同螞蟻搬食,團團圍住了,嚙咬啃食,以射程著稱的福船上的火器,便都成了擺設,只得慌亂突圍,好幾艘被轟斷了船桅、船舵,只得橫屍湖中。

    王守仁與伍定見先遣的福船大都著了道,忙下令週遭的海滄船與蒼山船迅速回援,蒼山船堵住寧王鷹船去路,海滄船以弗朗機炮狂轟濫炸。那些個佛郎機炮是正德皇帝經手改造的,子彈裡頭又藏了好些個兵刃、箭簇,一炸開,便死傷無數,更別說一顆開花彈裡頭至少有著五百發子彈,不一會兒便轟得那鷹船四分五裂,跳水者無數。

    局勢瞬間扭轉,王守仁方欲令福船全速前進,打亂敵軍陣型,卻忽見十幾艘底尖而闊的多槳船逆風而來,直撲兩翼。王守仁知這又是以快取勝的策略,忙指揮鷹船與沙船乘風破浪地前去阻截。

    然朱宸濠為使蜈蚣船輕便,並未在船上裝備重型火器,故而與鷹船、沙船迎面撞上,卻也只能以火球、火箭驅逐,只能擋去半數來

    來者。這一來,戰到一處,終是不及小型船隻游刃有餘,霎時間便被打亂了陣型,無法成那包抄之勢。

    正德皇帝見此情形,令全軍乘風齊進,

    正面迎上,那經正德皇帝與江彬改造過的弗朗機與紅夷大炮便顯出威力來,福船、海滄船、蒼山船,火器迅烈,矢發如雨。

    然攻了一陣,又覺不對,前頭不過引開火力戰艦的十幾艘小型蒼山船與幾艘中型海滄船,待一輪結束,寧王水軍後方又冒出好些個大型福船與樓船來。

    朱宸濠,立於三桅炮船之上,舉了令旗朝前方一指,那些個樓船便齊放炮石至低處的船隻,擊沉好些個衝鋒陷陣的海滄船與蒼山船,還攻佔了兩艘中型的福船。

    王綸指揮上了福船的兵士駕著幾艘戰艦便往正德皇帝所在的方向橫衝直撞,不消片刻,便衝散了陣型,破了那左右維護之勢。此時,吳十三與凌十一、閔二十四迅速帶著各自船隊突擊,將船隊攔腰截斷,令他們首位不相顧,再逐一殲滅。

    然恰在此時,湖面吹起了東北風。

    朱宸濠見風向有變,朝江彬道:「我非孟德,天意卻要此成了赤壁。」

    說罷便傳令聯舟為方陣,好抵禦這風浪。

    江彬站在身側,聽得李土實與劉養正回話稱此計甚妙,只覺得荒謬透頂。這二人,定是要置朱宸濠於死地,好來個死無對證。只不知他們背後勢力,究竟在正德皇帝那一處,安插了什麼把戲。

    正想著,卻聽人報說,王綸勸諫不可。

    朱宸濠擺擺手,未讓那傳話的兵士說下去,只負手而立,看著不遠處同樣立於船頭的王守仁。

    王守仁見吳十三、凌十一、閔二十停了進攻,只管將船用鐵索首尾相連,便已猜到朱宸濠心思。遂向正德皇帝請命,挑了些兵士,駕十來艘漁船,裝了火藥柴薪藉著炮灰掩護迫近敵艦,分了好幾處乘風舉火。

    一時間,風急火烈,烈焰飛騰,湖水盡赤,呼號聲與落水聲,不絕於耳。

    朱宸濠靜靜立著,看那一場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毀他多年基業,心中卻並不覺得多痛。

    他還記得,那心心唸唸之人,將那玉牌拋入火中的冷淡模樣……再是不想經歷一回了。

    若換不回他的音訊,這權勢,這地位,這身家性命,又有何可留戀的?

    轉瞬間,火舌已舔到了炮船船桅。好些個火人聲嘶力竭地哭喊著,跳入水中,煙霧中,又有好些個跌倒了再爬不起來的,熏死在船艙裡,密密麻麻地扭做一團,也分不清誰是誰了。

    生靈塗炭,滿手鮮血。

    朱宸濠聽著耳邊嗶啪作響的動靜,只覺得血是冷的,心是冰的,任誰都鑿不開了。

    「王爺!」張錦與張沖衝上來便用浸濕的袍子蒙了他頭臉,抱著跳到一不起眼的插了桿黃旗的網梭船上,遂又浸濕一件袍子扔給江彬。

    張錦與張沖奮力划槳,朝著正德皇帝所在的炮船靠近。

    一路上,因了那事先安排下的旗幟,暢通無阻。

    江彬回首時,卻見方才乘坐的炮船船桅被燒得攔腰折斷,狠狠砸在傾斜的船身上,如死魚般,翻轉過去,只將船底對著被火映紅了的半邊天。

    焚燒後的焦臭,混著湖水的腥味一同泛上來,攪得本就有些暈船的江彬扒著船沿一陣嘔吐。

    直吐得膽汁都出來了,卻又見了那一張張浮在湖面的人臉。

    江彬閉了眼,再是不敢看了。

    途中,有幾個試圖攀船上來的,被張錦狠心一腳踹回水裡。這船小得只容得下四人活命,又怎能慈悲?

    終於接近正德皇帝所在的炮船時,便有一乘小舟前來接應。

    朱宸濠鎧甲盡濕,只默不作聲地坐著,江彬忍著不適搖搖晃晃地起身,這才看清那小舟上為首站著的,正是陸青昨晚提及的湯禾。

    湯禾瞥了眼江彬,又去打量他身後將要成為階下囚的朱宸濠。

    江彬還未說話,便見湯禾露出詭異一笑。

    心中突地一跳,就聽了頭頂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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