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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7第十六章 楊廷和 文 / celiacici

    楊廷和,這位曾被正德皇帝稱為「楊師傅」的人物,於南京蟄伏多年,終是重返京都,一舉登上首輔之位,卻是幾日來並無動作,對於正德皇帝的童昏愚頑全然熟視無睹,被言官跳腳指責與正德皇帝有著不可告人的密謀,未盡首輔之職。楊廷和卻依舊故我,悠閒得彷彿依舊身在陪都。

    江彬總算明白,這一切都是正德皇帝算計好的,也難怪他會逼李東陽離開。可那日,於謹身殿接到淵閣送來的鴿子,楊廷和便理所當然地去救助同僚,將正德皇帝嚇得一溜煙跑了。若真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正德皇帝為何會見到這位「楊師傅」便唯恐避之不及?這個疑惑,自是不能從一聽楊廷和之名便銷聲匿跡的正德皇帝那裡得到解答,更何況此時的江彬,已不再是手無實權能任正德皇帝肆無忌憚地倒苦水的寵臣了。

    他要成為正德皇帝的左膀右臂,便要隨時做好被斬斷以保全正德皇帝全身而退的準備。這幾日,他都在豹房校場訓練剛調來的邊軍。原本擔任萬全都指揮使司都指揮同知的李時春也被調了過來,作為江彬的下屬。江彬練兵時,腰間總別著那根王繼贈與的九節鞭。

    兩人常聚在一處用家鄉話閒聊,聊著聊著,便會聊到王繼,隨後沉默以對。

    小寒前,正德皇帝又下令調遼東、大同、延綏三鎮邊軍入京,與如今在京城的宣府邊軍合稱外四家軍,皆由江彬統轄。又調了部分京軍入了宣府,操練之餘,擔負起修葺吊橋,清理皇塹之責。之後為了平衡京軍與邊軍勢力,正德皇帝又成立了東官廳與西官廳。東官廳為京軍精銳,西官廳則為入京邊軍,東西官廳合稱為兩官廳。而由京軍三大營五軍營、神機營、三千營精銳改制而成的十二團營,則被正德皇帝稱為「老家」,儼然一家之主的架勢,而十二團營原先由十二侯分掌,佐以都指揮,監以內臣。如今這一改制,大大削弱了侯爵的軍權,此消彼長的,還有江彬的勢力。

    成為千夫所指的江彬感恩戴德地對正德皇帝道:「倒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你不是要權嗎?」正德皇帝抬了抬眼皮。

    隨後便是一陣冗長的沉默。

    正德皇帝也覺無趣,便召來負責探聽寧王府動靜的錦衣衛,詢問吳太醫的近況。那錦衣衛道一切如故,只吳太醫看起來,似乎心事重重。

    正德皇帝來了興致:「怎麼個心事重重法?」。

    錦衣衛斟酌半晌道:「對寧王……再無不敬。」

    所謂不敬,便是指那些個逾越之舉。至於吳太醫轉了性的緣由,無非是寧王要娶親了。對於此事,除了張錦以外其餘包括寧王朱宸濠本人在內,都反應冷淡,因那即將嫁入王府的王妃是江西赫赫有名的強盜吳十三的女兒——吳瓶兒。雖然張錦一再向眾人強調他親眼見證了寧王與這位強盜的女兒在一年前偶遇時的一見鍾情,但眾人絞仍想不明白寧王為何會納這樣身份的女子為妃。疑惑歸疑惑,既然是板上釘釘的事,該籌備的總要籌備起來,等一開春便將吳瓶兒迎進王府。王府內的供職人員事無鉅細都要請示左長史劉卿,而劉卿無法決斷的則要問朱宸濠。在劉卿踏板著臉踏破寧王書房的門檻時,平時屋裡的常客吳太醫卻銷聲匿跡了,雖然他照例給寧王朱宸濠熬藥,卻都是由侍從送去的。對此,與吳傑熟稔的典膳宋慕常拉著吳傑一同做菜權當消遣。吳傑依舊是一派和氣模樣,只大多時間都是聽宋師傅天南海北地閒扯。

    是日,陰霾欲雨,宋師傅犯了風濕,吳傑給他敷藥之際,他便囑咐副典膳今日莫給王爺送飯,等他傳了再去。吳傑聽了神色一動,宋師傅唯有撓撓頭解釋:「每逢雨時,王爺都不許人進屋。」

    吳傑聽罷也未說什麼,頭囑咐他好好歇著便走了。

    不久後,那陰霾果然釀成了一場淅淅瀝瀝的秋雨。晚上,哄小兔子睡下後,吳傑想了想,還是往朱宸濠臥房去了。往常都會有兩名儀衛守在門外,此刻卻都不見了蹤影。吳傑在被雨水打濕的廊裡站了許久,方推門而入。

    屋裡沒有光亮,吳傑適應黑暗後,就見了床上蜷縮著的一團身影,捲著被子抖得厲害,吳傑忙上前點燈,將朱宸濠翻過來仔細查看,只見這位平日裡不可一世的的王爺鎖眉閉眼地顫抖著,嘴裡喃喃著不知所謂的話語,好似夢囈,卻怎麼都叫不醒。吳傑伸手捉了他手腕凝神切脈,發現並無異樣後又俯身渡了口氣給他,卻依舊沒有止住這戰慄。吳傑無法,唯有寬衣上床將他摟進懷裡。觸到中衣時才發現朱宸濠背後都濕透了,吳傑替他抹去額上的汗,臂膀收得更緊了些,這才稍稍平復了他的痛苦。

    看不清埋在胸前的那張臉,卻摸得出那顯而易見的消瘦,之前經過自己的調理那一頭枯黃本已黑了許多,可如今卻又暗淡無光,呼應著他這幾日的鬱鬱寡歡。與他冷戰了大半個與的吳傑一瞬間便後悔了。是自己自作多情在先,又何必遷怒於他?縱然身份高貴,也終究是個凡人,凡人便逃不過七情六慾,躲不開世俗的禁錮,這所謂娶親,或也有著別種苦衷,既是決定守他一生,又何必苛責?

    這般想著,吳傑低頭吻了吻懷中人的額頭,聽著雨聲,等他的顫抖漸漸平息下去,直到平穩而綿長的呼吸暖在心頭。

    朱宸濠醒來的時候,只覺著身上清清爽爽的,衣服也換過了,手腳被捂得發熱。昨夜那持續不斷的痛苦中,意識卻還存著一份清明,依稀記得有誰抱著自己輕輕撫著,好似年幼時窩在已記不清面貌的娘親懷裡時的心安與滿足。

    這一日,小兔子照例窩在吳傑懷裡邊享受順毛邊背書,隨後背著背著便睡了過去,醒來時忽然記起中秋那會兒吳傑說要帶他去看「一點紅」的承諾。吳傑聽小傢伙提,不禁笑道:「這時節已無一點紅,不如下雪時日去,看群鶴舞雪的景致。」

    小兔子被吊起了胃口,日日對著天空祈雪。似乎是他的誠心感動了上天,沒幾日便

    下了場大雪,一夜間就沒到了小腿肚。小兔子高興壞了,興致盎然地在被覆蓋了銀白的長春園裡蹦來蹦去,吳傑怕他著涼,只能追著給他套衣服。

    朱宸濠從圜殿處理完軍務回來,正見了吳傑給小傢伙戴帽子。那帽子兩頭尖,遠看就像兩隻短小的兔耳,襯得凍得粉紅的小臉愈加可愛。

    「鄱陽湖!」小兔子蹦躂累了,停下來拉著吳傑袖子懇求。

    吳傑將方領和下擺都鑲著一圈兔毛的鵝黃罩甲給小兔子套上,看他兩眼放光的模樣,瞥一眼那站在不遠處的身影,裝模作樣地歎氣道:

    「這事可不是我說了算。」

    小兔子垂下頭,掩不住的失望,吳傑便牽著他去嘗新磨的芝麻粉。小兔子無精打采地吃到一半,就聽一僕役進來道,王爺於端禮門外等候二人。

    端禮門外,朱宸濠早已騎在馬上等著,左右分別是指揮使張沖和儀衛張錦,後頭一干儀衛浩浩蕩蕩地跟著。小兔子低聲問吳傑:「父王要上哪兒?」

    吳傑搖了搖頭,嘴角卻掛著篤定的笑。

    待二人近了,朱宸濠也不多言,讓張錦牽過一匹馬到二人跟前。吳傑看了看那馬,又看了看朱宸濠,很不識趣地將小兔子先托上去隨後自己上了馬將小兔子護在懷裡。

    小兔子的王爺爹不高興了,鼻子裡哼一聲,一揮鞭策馬先行。

    張錦白了吳傑一眼,吳傑也只好緊跟兔子爹的身影拍馬而上。

    小兔子是第一次騎馬,低頭看馬踏於雪上,抬頭看飛鳥劃過天際,一路上問個不停,吳傑耐心地一一解答,隨後在拉近距離後衝著朱宸濠的背影嗅了嗅,小兔子也學著嗅了嗅,卻是什麼都沒聞到。

    「吳太醫在聞什麼?」小兔子歪著腦袋問。

    吳傑臉上一對酒窩:「醋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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