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3:沒要求只希望死相別太醜 文 / 奶昔慕絲
「沒有。」
聽他沉下的聲音,墨尋一下笑出來。
她明白了,不管今日是不是她在這裡。
……知道了季堇涼的身份,都必須死。
季堇涼如今是連城璧身邊最得信任的人,更是連城瑾即將新婚進門的妻,明日大婚在即—窀—
若是在這種時候,傳出一分她與連城裔有關,那麼,連城璧會暴怒,整個朝堂勢必都會震動。他隱忍多年,眼下這一刻成功在即。
如此訣要的關頭,他與季堇涼,都不能出一分差錯—妲—
「你是對的……只有死人才能絕對保證不會洩露秘密。」
她微微地點頭,濕濕地臉頰如今已是蒼白,整張臉看上去有些駭人,她卻在笑,用一種溫柔且理解地眼神,看著他。
連城裔看著她撿起腳邊的劍,背過了身去。
皎月被雲彩遮住,方纔還幽亮的天變得晦暗。
秋風瑟簌,自身後,又傳來她淡笑輕顫的聲音,「如果你不介意更殘忍點的話,我選擇……要你幫我。」
他的脊背僵在那,週身散發出冷冽寒意——
凜然怒意,即便他沒有轉過身。
那一剎,墨尋悻悻地以為,他大概是後悔了剛剛那句那麼有氣勢的話吧?
但是無所謂,隨便他怎麼想吧,反正她就是故意的。
雙腿都已經跪麻,她費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托著腳到了他身後,將那劍塞入他的掌中,並給他攏好五指,確定好那長劍不會自他手中滑脫——
「如果今天我一定要死在這裡的話,那麼我希望……是你親手殺了我!」
她的聲音涼淡比秋風,「別誤會,我是個chu女座。不希望自己死相太醜,傳出去對不起我這張臉。如果可以,勞煩你手腳利落一點,最好別讓我感覺太疼……一劍吧,就一劍,你的功夫我信得過,應該不會太折磨人……可萬一,你一劍下去之後我還沒死……」
「墨錦歡!」
他驀地一聲冷喝,恨意凜凜,墨尋抵著舌尖,噤了聲。
劍刃抵在她的胸口,他的臉色鐵青無比,如寒霜冰冷的憤怒從眸裡迸射出來,「你憑什麼以為本王捨不得殺你?」
她微仰著頭,看他那只把劍握得緊緊地手——
「沒有。我從來沒有那樣以為過。」
怎麼會捨不得呢?
從他剛剛臨去前看她的那一眼,她便沒奢望,他會捨不得。
她沒有注視他,那臉上卻分明掛著絲笑。
這個女人……
也只有這個女人敢在他如此盛怒之下,以這樣輕蔑而無畏地姿態,挑釁他。
連城裔的眸色陰婺無比,眼底已是風暴滿塵,「墨錦歡,本王與堇涼相識時,還未滿十歲。而你,在你的父親死前,本王甚至見都未見過。」
「本王承認,你與本王原來的印象是有些不一樣,加之你的容貌,本王是曾受你吸引,與你親密……但還不至於沉迷!你幫過本王幾次,本王很是感激。除此外,你在本王心中與其他女人亦沒有分別,更妄想要與堇涼先提並論!」
沉涼的聲音,猶如風聲過耳,握緊在手的劍刃,灼得眼角微澀。
「嗯。」
她低垂著頭,輕聲應著。
風好像隨著她的聲音,沉寂在耳邊。
大約眨了十幾次眼的功夫那麼長,她忽然抬起頭來看他,唇角翹著還在笑,甚有幾分明媚地樣子,卻是嫌棄他似的,「我只是以為,多念叨兩句惹你煩了,你下手的時候能痛快點兒,大家都不至於太難受……沒想到你還婆婆媽媽的,不想幫就算了!」
連城裔甚至還未自她那明媚地笑意裡回過神來,手中劍被她伸手奪過,以飛快地速度刺向她自己的心窩——
不……
喉嚨裡有什麼生哽在那兒,她寬軟的袖口打在他的手背上。
墨尋緊閉著雙眼,臉頰噴上熱血,陣陣腥稠。
這一劍她用盡了此時所能用上全部力氣,劍尖刺穿*的聲音是那樣清晰,可是為什麼……
不疼?
看不見的意識,只能感覺到那劍,卡在了她的胸口處——
她睜開眼,自己的手上鮮血淋漓,是還仍然緊抓著劍刃的緣故。
那一片血肉模糊,是在她的衣襟前的心臟位置,那裡按著他的左手,寬厚的掌背上嵌入半截鋒利地劍尖,已狠狠刺穿了他的手掌——
他的神色木然,也正看著那血肉相濡之處,好似那被穿透的手掌,並不為他所有。
「……為什麼?」
眼睫輕淚,墨尋聽到自己艱難乾澀的聲音,「你為什麼要阻攔?連城裔,你難道不知道……墨尋敢死的勇氣,只有這一次嗎?
他依然是木木地,仿若未聞她的質問。
「別告訴我,你是怕被濺一身血,才會想給我捂傷口……也太早了點吧?」她盯著他的那隻手掌,扯著僵僵的唇角,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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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依然不答,只將那長劍生生折斷,獨留還在掌中的那一段。
「連城裔,你他媽的——」
墨尋咬牙,聲音戛然而止後,用盡全身地力氣,將始終如木的他一把推出去——
她盯著他,眉心是緊蹙地決絕,「你不是說感激我嗎?這一劍,就當你還清了!我這個人,你大約也知道,沒什麼優點,但我師父教導過,做人要守信諾……」
「今日,我以亡師靈魂起誓,絕不會洩露季堇涼與你的關係。」
她舉起那只血跡斑斑地手,指向蒼天,「若是違背誓言,哪怕洩露出半個字……必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眼皮驀地一抬,看過來。
墨尋卻已失去了再去承受他目光地力氣,背過身去,淺淺道,「連城裔,從今往後,你我夫妻……恩斷義絕,各不相欠。」
既然當初,自己豪爽地說什麼愛一個人是自己的事,與他無關。
那麼今日,便該受得起這後果——
她說罷,扶著旁邊枝幹,艱難地起了身,想很灑脫地走掉,身體卻並不同意。
連城裔這才發現她的腳跛得厲害,整條右腳幾乎都是被她在拖著向前,每一個動作都異常地艱難,在這乾淨地石板路上遺留下一條血跡。
……
這條石板路即將走完,墨尋只感覺後頸有涼風襲掃——
她再度失去了意識。
……
明亮的光線刺得眼皮有些疼,墨尋睜開眼,已近午時。
「王妃,您昨晚是去做什麼了?手上、臉上還有身上衣服都是血……尤其是這隻腳失血過多,再這樣被您折騰,怕是真得要廢了!」
不白看她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隱隱地衝她著急,「師父特意囑咐我照顧您的身體,若是讓她知道了,指定要將我罵死!」
「嗯,陪皇上去了一趟溶洞,結果遇到了幾隻狼……」墨尋想著聽上去還算靠譜的說辭,「不過沒事,這都不是我的血。」
看看那被裹得厚厚實實,跟打了石膏一樣的腳,驀地又想起來,「我昨晚什麼時辰回來的?」
本來她想問她是怎麼回來的,但是這樣問,好像更容易讓人擔心……
「子夜剛過,我來您房裡看,您就已經在睡了。」綠桐想了下,「大概是在那之前吧!」
墨尋蹙眉,點頭。
昨晚那麼折騰,其實她對時間已經沒什麼概念了。
只是覺得,如果是自己走過來的話,不該那麼快才對……
那麼,把她好心送回家的人,又是誰?
若是連城裔,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明明不愛她,卻每個舉動都能將她拉入深淵,推向萬劫不復——
她為他的溫柔體貼瘋狂,他卻依然清醒。
即便知道她已入了他的心,卻還是清醒地知道,該把她擱置在什麼位置。
她伸手摸著酸痛地脖頸,就看不白獻寶似的拿出東西遞給她,「王妃,王爺的人昨天傍晚送來的,本來說讓屬下給您收在枕下,待您自己一早發現呢,沒想到您睡到這麼晚!」
還是那一個小方匣子,是她的索心鈴嗎?
墨尋直覺地接過來,打開,卻愣住了。
不是索心鈴,而是兩枚打磨地精緻小巧的玉石耳飾——
一隻是漂亮的月藍,一隻是通透的薄紫,合歡花的外形,整體通透如冰晶,在這光線地照耀下更是璀璨,一看便是上等地玉石,難得的還都是難覓的色彩。
難得的,是這精工巧妙。一隻稍大,一隻略小,兩隻併攏在一塊兒,互相依附,剛好完全吻合。正應了合歡的這一『合』字,堪稱絕妙。
昨天傍晚……
墨尋想起他曾說,會陪她過生辰。
這是,生日禮物嗎?
「王妃,我雖不懂這個,但也看得出這玉飾打磨精良,是好東西,少說也要費月餘的功夫才能完成吧。」不白誇道,「難得王爺有這份心……」
綠桐在一旁忍了又忍,卻還是念了一句,「可是小姐根本就沒有穿耳洞啊!」
「沒有耳洞?」
不白卻是震驚,仔細去看墨尋的耳垂,還真沒發現!
「是啊!」
綠桐點頭,「我記得夫人說過,耳飾的確漂亮,但對於力大無窮的小姐來說,只是徒增秀氣。再加之小姐容貌有瑕疵,沒必要再添那種東西做裝飾。」
墨尋眸光微閃,硯歌,她的娘親。
是因為自己做了一輩子的花,才不想自己的女兒也和她一樣吧?
看著那月藍薄紫並和如一地色彩,下意識地去摸她鬢下的耳垂。
月餘的時間……
他是在那麼久之前就想著她的生辰了嗎?
可惜,昨晚他們二人已恩斷情絕。
這個生辰,他不會來陪她過了!
連城裔,你還是欠我一個不能兌現的承諾。
……
去往宮中的馬車上,墨尋無聊地靠在軟榻上,昏昏欲睡之際,忽然道,「不黑髮生了什麼事?」
綠桐一愣,搖頭,「沒有啊。」
「那為什麼我要不黑去傳信,不白卻搶著去了?」
「不白不是說,他恰好有事要向他師父稟告麼?這幾天,有什麼事您差遣奴婢就好了。他們,他們畢竟是外人。」綠桐的聲音有些吱唔。
「你還知道與我近,卻跟他們合起火來騙我?」墨尋卻是一口咬定,「綠桐,你從不曾對我撒過謊。我也很信任你。而且,現在你是我唯一的一個丫頭了,如果連你也騙我……」
「他……」
綠桐面露難色,最後還是抵不過墨尋的諄諄誘導,「前天晚上,被王爺打成了重傷。而且,七王爺的那把劍,也被他拿走了……」
果然,她的話才說完,墨尋的臉色一下難看起來。
……
依照連城璧所言,連城瑾與季堇涼的婚事果是十里長街,風光無限,整個都城裡都是熱鬧非凡,不輸當年的連城筠。
風華宮,是皇帝賞賜她居住的宮殿,各種奢華程度絲毫不亞於當年墨錦歡在宮中時的居所。何況今日,各種禮節,賞賜,尤其隆重。
拜堂的吉時定在午後未時,論俗,季堇涼這個時辰該安安靜靜地呆在她的居所,等待連城瑾前來迎娶。可她卻一身火紅,來了臥龍宮特意向臥床不能起的連城璧辭嫁。
墨尋來時,連城筠正守在外怔怔看著門裡。
隔著門縫墨尋向裡悌了一眼,季堇涼正神色頗為虔誠地向連城璧跪恩,看神情,昨夜那傷於她並無大礙;而連城璧看著她的眼神,說一句視如己出也不為過。
門外的連城筠,神色始終淡漠,墨尋卻分明自她的眼角看到了微紅。
她好半晌才意識到身邊有人,朝墨尋微微一笑,似有抱歉,「我只是,想起了當年出嫁。」
墨尋點頭,禮貌地撇開眼。
每個人都有心裡不可觸及的秘密,沒有道理都拿出來與別人說。
原本昨夜墨尋在沒有碰到粟芷憂俘虜去之前,該是去找季堇涼的,如今,卻沒有再與她打照面的必要了。
「三公主,我想問你件事。韻貴妃是被皇上關在她的宮裡,限制行走的麼?」
墨尋的聲音很輕,只有二人能夠聽到。
連城筠一愣,點頭,「七弟被發現與蓮妃的事後,父皇便將韻貴妃囚禁在她的宮中。其間有去看過她一次,之後便再沒有了。我倒是聽人說,父皇當時只說,那是他最後一次看她。」
墨尋恍然,「這就對了。」
連城筠更是疑惑不已,「什麼意思?」
「回三公主,日前,我收到一封字條,其上內容是子非子,天翻覆。開始我也不明白,直到昨夜皇上想要召見韻貴妃,卻又改變了主意……我才一下明白過來,原來那人的意思是,如果連城絕不是連城絕,連城裔不是連城裔,那麼……皇位會落入誰的囊中,不可而定。」
連城筠臉色一變,愣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是說……七弟才是華妃的兒子?」
說完,又搖頭叱她,「這種荒謬的事,根本不可能。四弟與七弟雖是同年,畢竟也相差幾月,不可能出這種錯。」
「人可以沒錯。」
墨尋點頭,「但就看這話是什麼時候說,從誰的口中,以怎樣的情緒說出來,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聽進了誰的耳裡去。」
連城筠緩緩解析了她話中的意思,眼底驟變,「你是說韻貴妃……」
墨尋知她已徹底明白,朝她點了下頭,伐著竹椅離開。
「這事,你為何不親口於他說?」連城筠追問。
墨尋的手微微一滯,朝她一笑,「你與他多年情誼,與你講也是一樣的。」
說罷,一路離開。
連城裔,若你的那一掌,真是捨不得殺我。
那麼,這便是你我恩斷情絕前,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