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3:蠢女人留給他的遺言 文 / 奶昔慕絲
舞劍,她做不到。
好像也只有自刎了……
「傳朕旨意,此次征戰命穆王為主帥,領軍十萬,封子冀任副帥兼監軍一職,御賜掌殺令,若穆王有一絲不軌跡象,定殺無赦!即刻啟程!」
連城璧怒不可遏地聲音,迴盪在整個大殿之中。
墨尋心裡倏緊……
掌殺令持有者上可斬王侯,下可斬逆臣,作用有點兒像傳說中的尚方寶劍——以此令先斬後奏,是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物窀。
他將其他皇子全部留在都城,
而連城璧竟然將它交給了御林軍統領封子冀,將其他皇子全都留在都城,只將連城裔一人外放,根本就是不打算給他絲毫承位的可能!
甚至還給了別人一個明目張膽虐殺他的機會——
那領命的貼身太監離去前,連城璧咳嗽後的聲音更啞更沉,「墨錦歡,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今日這劍,你舞是不舞?」
墨尋身子一動,僵顫的手緩緩伸向那劍柄,就在連城璧臉上地神色稍有緩和之際,卻看她將劍舉到了脖頸處,「皇上,請恕臣女不能言而無信。」
「想不到,你的骨頭竟跟你那娘一樣硬!」連城璧的臉色,變得比方纔還要難看,看墨尋神情堅定,便揮手讓那太監去了。
墨尋心思百動,卻不能更深地理解他這話裡的意思,只握緊了劍柄,「皇上仁慈。可否容臣女斗膽,死前想要問皇上一句話……」
「說。」沉而吝嗇的一個字。
「皇上是否想過,穆王此次若是得勝回朝……」
墨尋拱手,抬眸靜靜地凝著連城璧地神情,唯恐錯過他臉上一絲變化,「皇上賞賜他什麼呢?」
「得勝?」
連城璧面露涼笑,臉色一變,「不可能。」
戊奴騎兵此次布了極局,裝備、馬匹也都重新做了佈置,上次燕蒼能勝不過是靠對方散漫,這次……得勝,他可能麼?有無命能活著回來,都是未知。
「原來皇上對自己的兵將都沒有這份信心。」墨尋垂手,一笑,「那便就當臣女揣測,若是此次穆王僥倖勝了呢?皇上,賞他什麼?」
「朕……」
連城璧面色沉下,深晦地眸中絲絲疑慮。
顯然,從一開始他便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連城裔的下場,除了死,他沒想過第二個。
「皇上!這龍位如何?」
趕在他開口前,墨尋驀地搶道!
極為洪亮的響聲蕩在整個大殿之內,空蕩蕩地迴旋著,一遍又一遍,撞入連城璧地耳——
「你……」
連城璧的聲音一低,一沉,眼神露出狠戾。
臉上,分明是被人戳中軟肋的神情。
地上跪僵在那裡的墨尋,卻再次搶了他的話頭,「皇上,臣女願以性命與皇上一賭。皇上願意!」
只在那一瞬間,連城璧的臉色從未有過地變幻莫測——
墨尋毫不畏懼地回視著他,眼睛裡蕩漾著某種近乎執拗的光——
兩人的對峙,僵持良久。
「你知道什麼?」
連城璧脫口而出的聲音,比方才聲調至少要高兩個分貝。
「回皇上,當年的事臣女還小,對這些一無所知。況且有人做得乾淨,臣女也無從而知。只是……猜測而已。」她這會兒又學得謙恭了,垂頭頷首,聲音淡然。
話雖說得模稜,連城璧卻知她定是知道了什麼,才會這樣答他。
「你憑什麼這樣猜測?」
「回皇上,臣女思想單純,只憑一句……」墨尋的視線,重新移至他的眼睛,「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你!」
他的聲音好似一下卡頓在喉嚨裡,氣息窒在胸口,就那樣急促地抽喘著,眼睛卻仍然盯在墨尋的身上——
「皇上,臣女的問題問過了。其他,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墨尋握緊了手中劍柄,閉上了眼。
手上力道還未湧上,忽聽到門外有急急地稟報聲,「皇上,太后的身子熬不住了……怕是……」
連城璧一陣猛烈地咳嗽,悶沉得厲害。
臉上一熱,薄薄地腥氣。
若不是這手上並未用力氣,墨尋絕對會認為是自己一劍抹開了大動脈……
睜開眼,就看到連城璧地唇角還殘留著幾絲鮮血,而他腳邊白色地毯……已然變成血紅色。
看來,他大限已到的傳聞,果然不假。
「皇上……」
墨尋怔愣間,那聞聲進了殿內的太監,慌慌張張地跑過去,扶起連城璧——
「扶朕去。」
連城璧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踉蹌著往外走,腳底卻是步步發沉。
在他的身影欲走出殿門的剎那,墨尋聽到了自己僵顫的聲音,「皇上,您重視
您的母妃,那麼其他人又何嘗不是?您對您的每個兒子,都是那麼的仁慈……為什麼,就不能對他好一點?大皇子謀逆,七皇子姦污您的寵妃,六皇子欺君……這些人,哪個不該死?可您都沒有殺他們……為什麼,獨獨對他……」
她的聲音,最後輕到聽不見。
連城璧的腳步,僵頓在殿門口——
儘管頭也不回,聲音卻是惡狠狠地暴怒,「將這個女人……將這個女人,給朕打入冰窟!」
……
詔書很快傳到穆王府。
連城裔盯著那詔書旨意,目光深沉,久未回神。
「爺,行禮都打點妥當了。」
榮叔與他小聲道,「宮裡傳了話來,太后已經歿了,單獨皇上交代了些事情……言語間,是希望六皇子繼位的,皇上已經應了她。」
連城裔點頭,只將詔書淡淡丟到一旁,神色並無變動。
目光移向那一隻又一隻的行禮包裹,微微蹙眉,「怎麼這麼多?」
榮叔一愣,如實道,「是穆王妃給您打點的,她叮囑老奴,這些東西都要您帶著,一樣都不許落下。」
想起那女人,還有她臨走前說得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心頭又是一陣煩亂,「只帶一些簡單的換洗衣物,其他都丟掉罷。」
榮叔微微一愣,「爺,不過是多加一匹馬。不然,讓暗衛給您送過去——」
「丟掉。」
連城裔矢口打斷他的話,榮叔又是一怔。
連城裔一向極為隱匿自己地情緒,喜怒鮮少表露,即便是對他們這些下人,今日……只因這些無所謂的行禮,的確有些反常。
忙頷首,將東西往外拖。
走至門口,忽聽他又疑聲,「她人呢?」
榮叔頓住腳,微一思索他口中的『她』,忙道,「入宮面聖,還未回來。」
他靜放在桌上的手掌倏地一蜷縮,臉色也是驟變。
還未回來……
可,聖旨都已經到了!
眉心一動,「把包裹打開,全部。」
榮叔愣愣地,照他的命令,將包裹全部打開,裡面零碎狼藉的東西便七七八八地散在眼前。
除了一些比平常多上三倍的換洗衣物,日常用品,和她所說的治療他胃痛的一大包藥材之外,多得便是幾本定線略顯粗糙的小冊子和一封長信,以及一隻精美的錦盒。
盒子還是他上次排序好那索心鈴時,給她在街邊小攤上隨意挑的一隻,那裡面裝的是什麼,他根本不用打開看。
目光移到那封信上,猶豫了下,拆開來。
「連城裔,當你打開這封信的時候,有沒有想起我?我猜一定有吧,是不是又想要聽我講笑話了……可惜啊,你沒這個福氣了。喂喂喂,不准皺眉,那麼漂亮地一張臉蛋如果早早給皺成小老頭兒,我多虧啊!好了,廢話不多說了,看到那幾本小冊子沒?那是我連夜趕出來的哦,有沒有一點小感動?仔細看,不許眨眼,不許說我的法子不好!實踐過,再來評說。但,本王妃送出手的東西拒絕一切差評。」
榮叔疑惑地盯著連城裔,就看他的眉心一會兒舒展,一會兒微蹙,一會兒又鎖緊,最後放下信,打開了其中一本冊子,臉上地神情卻是驟變——
連城裔匆匆又翻了其他的幾本,臉色也是越來越變幻莫測!
一本講佈局作戰,一本講騎兵攻弱,一本講糧草地勢,一本講兵法心理;裡面的內容火攻、陸戰,水攻,沙漠決鬥涵蓋甚廣……
這些,哪裡是她口中所說簡簡單單地小冊子?
簡直可以稱為決策兵書,且是專來對付戊奴那些騎兵的每一樣都是詳細註解,分析透徹,縝密周全。
便是他本人的心計想法,也竟被她說中,並戳出其弱其優……
筆墨字跡全部是新的,連夜……
胸口一炙,那次她能想到對付戊奴的一計,他以為她只是僥倖,誤打誤撞。
如今,這些擺在眼前……卻是讓他不得不服。
這女人嬉笑言談地外表下,究竟還有多深沉的心思……
又為他,費了多少心思?
想著她離開前,在他窗子外與他說得那些話。
這蠢女人,哪裡是在絮叨。
那根本,就是留給他的遺言!
「榮叔,本王要聽實話。」
他最後兩個字咬得極重,榮叔結結實實地一個冷噤,慌道,「王爺,宮裡來得消息是說……王妃她被皇上打入了冰窟。」
冰窟……
連城裔冷笑,連城璧明知道那女人受不得寒涼,還真是狠!
「原因。」
「原因……」
榮叔喃喃搖頭,面露愧色,「並不清楚。」
「廢物!」
連城裔冷怒,身影一晃就要出去,卻被榮叔飛快托住手臂,「不行,爺不能去!老奴方才沒有告
訴爺這件事,就是因為爺需即刻啟程前往月河!若再耽擱,那便是貽誤軍令啊!眼下有多少人,正在伺機要捉您的把柄——」
「放開!」
連城裔聲音沉沉,榮叔卻也是堅決,「不行,您不能去。王妃她必是做了什麼,才會惹怒皇上。您這個時候去找她,一是貽誤軍情,二便是公然抗旨,再則……您也不見得能夠救得出她!老奴便是不要這條命,也不能讓王爺——」
話音未落,兩條手臂卻是一下變得毫無知覺。
只能便眼睜睜地看著連城裔地手臂從他的手中抽出。
「榮叔……對不起。」
連城裔收回手,將他扶坐到椅子上。
榮叔是長輩,更是她母妃曾經的貼身護衛,對他也有撫育之恩,連城裔對他向來尊重,今日卻也是著急才對他出了手。
「爺,您去也可以,但是請答應老奴,絕不會用……」
榮叔知他勸阻不下,聲音急急。
連城裔眼神微變,急去的身影並未應他。
……
馬蹄聲噠噠,楓葉翻飛捲揚——
路邊守衛,甚至都沒能看清馬背上他的臉,便一陣疾馳而過。
「剛剛那人……是七皇子嗎?」
「是,是吧!不然,誰有那麼大膽子敢闖這正安門?」另一侍衛結巴道。
「可,可七皇子不是還被皇上軟禁在宮中麼?」
兩侍衛對視,莫名。
……
冰窟,冬日宮婢們從河中挖了整塊地冰運集在這個地方,以備夏日降暑所用,講白了就是一藏冰的冰窖。
這地方在皇宮最偏西側地位置,平日鮮少有人來,十分地偏僻。因這裡並沒有什麼重要,所以平時都沒有守衛,但今日卻是例外。
連城裔趕到時,三五御林軍,早早等在這裡——
他出手狠戾,招式極快,但也只是傷了他們不能動彈,便急急奔向冰窖。
只一掌,便碎掉了冰窖的門。
而此時,連城裔闖宮的消息也已傳入連城璧的耳朵。
……
冰天藏地中,潔白盈玉地冰塊堆積成長長地一條階梯,層層霜雪淡落其上。
即便是渾身炙熱的連城裔,一入這裡也是冷意森然,何況是墨錦歡?
他在一處冰旁找到她時,她漆黑地發上,眼睫上,都已落得薄薄一層白霜,唇色青紫,閉著眼瑟瑟地縮在那裡,抖個不停,脈息已經弱得幾乎消失掉。
「墨錦歡?」
他的聲音微澀,將她把整個抱起來,護在懷裡,雙手放入他衣襟內,緊貼著他的胸膛。
冰冷直透心臟,連城裔下意識地咬緊了打顫地牙關。
她似乎還有薄弱地意識,感覺到他在向外走,蠕動著凍僵掉的唇角,似是要念他的名字,卻發不出一絲聲息。
「是,我是木頭。」
他點頭,應得急急,腳下更是飛快,出了冰窖地門。
才走出去,便見到了由他的貼身太監攙扶著的連城璧——他大約是從太后那裡急急趕來,眼角還是紅腫地。
連城裔地眼神,不由一凜。
「聖旨下達,就該是你去往戊奴的時候!如今,卻闖宮傷人,出現在這裡!」連城璧的眼睛自墨尋身上掃過,盯向他,怒意森森,「你是不是該給朕一個解釋?」
連城裔托緊懷中的女人,伸手將脖頸上的東西擲斷,「母妃曾說,這東西能從父皇手裡救人一命。今日……我便向父皇討這一命!」
他說著,將那東西往地上一擲——
那是半枚玉珮,翠綠清幽地色澤,而此刻漂亮地花紋已碎裂。
連城璧地臉色驟變,滿目詫異地注視著那地上碎成幾瓣的玉珮——
良久,聲音輕顫,「這玉珮……她至死,都不肯用。這麼多年了,朕不止一次要處死過你,你亦沒有拿出來……今日,竟為了這個女人……」
連城裔未言語,匆匆自他身邊走過。
「這一半的玉珮,只能救一個人。」
身後,連城璧的聲音,微微沉顫,「小四,那你的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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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字畢。過兩日會把晚上更的習慣改過來~妞們就不用等那麼晚了~╭(╯3╰)╮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