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文 / 約耳
程冬根本沒想好要怎麼面對這位傳說中的「金主」,好在原殷之也不打算難為他,等他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原殷之正穿上西服,沒有扣上那兩粒紐扣,生生把正裝穿成了街拍款,一邊看表一邊往外走。
「原、原總。」他腦子混沌,差點兒在後面跟了句「您慢走」,臨到嘴邊忍住了,差點咬到舌尖。
要真說出來了,得多像老鴇送客啊。
原殷之回頭看了他一眼,竟然又反身折回來,程冬那個後悔,早知道就不出聲了。
「我看到外間的那份合同你還沒有簽。」原殷之邊說邊拉開西服,從內袋抽出一支派克來,「等會簽了它,乖。」
程冬裸露的皮膚上被那個「乖」字激得迅速崛起雞皮疙瘩,然而原殷之似乎還嫌不夠,用食指扣進他綁得緊緊的浴巾邊緣,往外拉了一下。
兩人面對面湊得極近,程冬完全亂套的呼吸讓原殷之覺得有趣,浴巾被拉開的寬度,只要他垂下眼,就能把春光一覽無遺,但他沒有,只是促狹地盯著程冬的臉,手指靈巧地將浴巾扯出一塊稍薄的邊角來,將派克鋼筆別了上去。
「不是會寫歌麼,繼續寫吧,就用這個。」他說完,還在程冬的腰上摸了一把。
手感不錯,有那麼一瞬間原殷之都不想走了,但是程冬幾乎石化的狀態,讓他覺得留下來也不會有愉快體驗。
他調查過程冬,青年大約從未跟男人試過,對方的第一次自己還是找準機會再討吧。
原殷之非常體貼地交代衣櫃裡有可以換的衣服,然後乾脆地轉身走了。
程冬在他身後把臉皺成一團,那支鋼筆冰涼,直接戳到了他的小弟弟上。值得慶幸的是。原殷之一走,房間裡莫名的低氣壓似乎都散去了,程冬的腦袋總算能正常運轉。
他把筆握在手裡,有些頹然地在床邊坐下來。
先前誤會金主是個女老闆,他還有種眼一閉,腰一摟,其他交給生理反應就行了的消極想法,但現在原總變成男人了,或許他在床上的任務會更輕鬆,躺著就好?但是心裡那關,還真的挺難過。
原殷之看起來教養良好,舉手投足都有種溫和的游刃感,但即便再溫和,也確實是攜刀刃而來的,而程冬,他就是案板上的那塊肉。
萎頓三年,他心裡不是沒有怨氣,原以為最後被盜走的三首歌已經連他的怨氣都抽光了,但原來並不是如此輕易的。他在這個宿醉後的早晨,腦袋昏沉,卻能看到夢想成型,甚至觸手可及。
他看到的不是螢光棒組成的海洋,也不是升降台交錯的舞台,而是一支稍顯孤獨的聚光,照著那個人沉靜而強大的背影。
派克鋼筆在手心被捂熱了,程冬抬起被他撓成鳥窩的頭,起身走到會客廳,在那份合同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式兩份的合同他拿走了其中一份,然後從衣櫃裡找到衣服,尺碼合適到程冬懷疑是定制款,他草草套上,說不清是哪種程度的羞赧,也沒敢照鏡子,收拾東西離開。
套間門外的服務生把他嚇了一跳,原來這整個晚上都有人在門口守著,不一定是要禁他的足,但也足夠讓他覺得彆扭了。
程冬回到公寓,沒想到小紀和唐真都等在他家門口。這兩人都是知道樓下大門密碼的,跑上來敲他門敲了半天,正決定乾脆就坐這兒等等看。
「程冬你死哪兒去了!」小紀本來脾氣就不好,差點兒沒跳起來削他腦袋,她身後的唐真也臉色不妙,有些責備地看著他,「我們打你電話打了你一早上,打到關機你都不接。」
程冬忙掏出手機,可不是,手機估計是被打到沒電了,特別無辜地黑著屏。他回來的路上也渾渾噩噩的,完全忘記了今天自己準備搭飛機回家,而小紀和唐真大概是打算送機但聯繫不上他。
「對不起啊。」他低著頭,一時也不知道該怎樣解釋。
「你昨晚沒回家?到底去哪兒了?」小紀問,又上下打量了他身上一套嶄新的衣服,這時候完全忘記了生氣,八卦之魂熊熊燃燒,「你這不是昨晚那身,快說,去哪兒鬼混了?我們就差報警了,你好意思麼!」
唐真也皺起眉來。
程冬只好一邊開家門一邊說:「我不走了。」
「啊?」
「我跟伯誠簽約了,就今早的事兒,昨晚喝酒吐髒了衣服,原……公司的人給準備了換洗。」
「你真的不走了?」這回接話的是唐真,他剛剛一直皺著眉,此刻眉宇舒展,微笑好像能灑出光芒來,程冬不由也感到高興,點了點頭。
不去想留下來的代價是什麼,程冬面對著友人,也會覺得留下來並不是一件壞事。
小紀和唐真是真心為他高興,原以為塵埃落定的事情峰迴路轉了,而且程冬這回簽的是伯誠,伯誠可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大公司,旗下光是影帝影后就有好多個,實力雄厚,牌兒亮得不行。
兩人看根本不需要送機了,在屋裡蹭了兩瓶可樂便高高興興地打道回府,唐真走到門口又折回來,把程冬剛剛插上電源的手機開機,刪掉了所有來自自己的短信,程冬湊過去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你幹嘛要刪短信啊?」
「我找你找得著急,以為你不告而別……就發了些口氣重的話,你還是不要看了。」
程冬不明所以地哦了一聲。
唐真抬眼看看他,似乎十
十分心滿意足,又朝他笑了一下:「你不走就好。」
唐真天生一對軟軟的臥蠶,笑起來就顯得更軟,要不是程冬跟他認識那麼多年,也想不到這細皮嫩肉的小子喜歡搖滾,這人被撈去做偶像團體也情有可原,現在的小姑娘的確喜歡長的比自己還嫩的男生。
等程冬把兩人送到電梯,返回公寓看到打包好的箱子和空曠的房間,有點頭疼。不僅要把收拾好的東西全部擺出來,還要跟房東續租,之前程冬和房東打招呼說下個月不續租了那房東還挺高興的,說是有打算把房子賣了,這下可能要給人添麻煩。
這麼想著的程冬,剛剛開機的手機又響了。
「你好,我是蘇瑾,我已經拿到了你簽名的合約,以後由我擔任你的經紀人,如果今天下午有空的話,我們見一面吧。」
對方一連串毫不鋪墊的話讓程冬愣了兩秒:「噢,好的。」
「在見面之前希望你能抽空聯繫搬家公司,在兩天內搬到春熙路53號棕櫚公寓,具體地址我會給你短信,公寓鑰匙見面的時候當面交給你。」
「誒?搬家?可我……」
「這是原總的意思。」
「……噢。」
「那就這樣,其他我們見面再談。」
程冬掛了電話,揉了揉自己的臉。
好吧,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金屋藏嬌?
他被自己的念頭給噁心到了。
任他如何渾身彆扭,還是如期與新經紀人蘇瑾交接了工作,然後在隔天搬進了棕櫚公寓。這間躍層住宅對程冬一個人來說太大了,他的全部家當也只能塞滿衛生間。還好樣板房都配好了傢俱,不然看起來就跟倉庫差不離。
這兩天馬不停蹄的瑣碎事情把程冬累得夠嗆,搬家工人都走後,橘紅色的夕光正從落地窗大片灑進來,在夏日,就算是落日的溫度也高得過頭,程冬撩起t恤擦了擦臉上的汗,抱了吉他就地坐下,新房還沒有裝空調,他手邊只有一盞用舊的風扇,上頭還被小紀隨手貼了紙條,提醒他風扇是否在工作。
程冬擰開了風扇,然後自娛自樂地開始撥吉他。
室溫很高,他輕快的前奏聽來卻像是冰塊爆裂的聲音,沒來由讓人覺得爽快,撥片和琴弦奮力摩擦,震顫的頻率連貫得猶如水流,卻又在猝不及防的地方甩了一個斷音,接下來是更加高兀的節奏。
程冬也開口唱起來。
「你要借我的背包嗎
路途太遙遠
星子遙遙墜在雲邊
我知道你放不下
我有一個空酒瓶
你有一隻白□□咪
我們打包啟程
把它們都帶上
輪胎路障時刻表錯過了時刻
你曾想過嗎
山巒竟是疊嶂
海浪徒留泡沫
我們走走停停卻總也到不了彼岸
我把背包借你吧
路途太遙遠
星子遙遙墜在雲邊
我知道你放不下
但我已放下
後會無期
我留步」
他在炙熱的橘紅色光線裡唱歌,聲音好像被一天中最後的高溫蒸騰,變成了液體,連同汗水一起從睫毛上滴到他的眼睛裡,這本該是場不被打擾的獨奏,但是程冬對面的私人電梯在他毫無知覺的時候打開了,直達公寓的雙開門朝兩邊退開,原殷之一手插兜一手搭著西服外套,身姿高傲,把程冬投入的面孔和嫻熟的手指都盡收眼底,更不要說他根本收不住的歌聲。
程冬發現原殷之來了,但仍舊把間奏副歌全部輪完,才慢慢收了音。
他抬起頭看向原殷之,臉上還殘留著充滿熱度的神情,原殷之被那樣的神情吸引,朝他踱步過來,姿態悠閒淡然,絲毫尋不見沉溺的味道。
程冬還來不及反應,便被那人俯身的陰影籠罩,唇上落下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