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文 / 約耳
除了唐真和小紀,程冬還約了老東家的幾個朋友,但是最後到的也只有那兩個人。
娛樂圈本來就浮躁,都是吃青春飯的,時間精貴,誰還會抽空去給一個退圈的人踐行呢?程冬倒也料想得到。
「不要學我,無論如何別放棄。」喝的有些微醺的程冬端著酒杯,在鬧哄哄的大排檔裡,跟這個城市僅剩的朋友舉杯。坐在對面的小紀早就紅了眼眶,唐真也沉著臉。
「程冬你其實可以不走的,你不是都開始拍戲了嗎,你們公司也打算跟你續約,說不定你就紅了呢。」小紀還想挽留他,程冬搖搖頭,抬頭看了一眼黑沉沉的,沒有一顆星子的夜空。
「我覺得厭煩,他們可以幌我三年,指不定以後還會幌四年五年,這三年夠讓我憋屈了,我還是給自己透透氣吧,那麼多活法,我嘗過了這一種,也算是不後悔。」
唐真看著他,沉默了好久,才說:「你會不會怪我?」
「嗯?」程冬迷迷瞪瞪地抬起眼看他。
程冬的眼睛長得非常好看,大而內斂,睫毛修長濃密,就算是被他拉滿血絲的醉眼看著,也會覺得很感性,似乎充滿感情。
但是唐真知道,程冬其實是個非常冷感的人,他偶然充滿熱度的神情,也僅僅是在投入音樂的時候。
「我怎麼會怪你呢。」程冬慢吞吞地反應過來,笑著伸手拍唐真的肩膀,「我很高興你選對了路,你要是還跟我一塊兒混,就……」他閉上嘴,呃了一聲,然後啪嗒把額頭擱到桌面上,抬手搖了搖,「我有點醉。」
唐真看著他,仰首灌酒。
最後反而是唐真醉得不省人事,程冬分別把兩人送回家以後,搖搖晃晃地回了自己的公寓。
他已經在在網上訂好了回老家的機票,早晨的票價比較便宜,四五點就要趕到機場,所以他決定這個晚上不睡了,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零食和咖啡,準備回去通宵打遊戲。
他抱著幾桶薯片數著小區台階的時候,有人擋在了他身前。
他從那雙周仰傑的高跟鞋往上看,看到了張笑得很奇怪的臉,那個女人對他說:「程冬,原總找你。」
「誰?」
對方換了個說法:「我是伯誠公司的hr總監,我們想跟你談談簽約。」
程冬皺起眉毛來,抬頭看了看稀薄雲層後面的半個月亮:「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而且我還喝了酒,他本來想說這個,但晃了晃腦袋,覺得還算清醒。
「我們瞭解到你明天一早就要離開本市,所以只能現在打擾了。」
程冬還抱著薯片發呆,翟潔有些不耐煩了,直接伸手把程冬拉到停在路邊的一輛黑漆漆的邁巴赫邊,程冬有些訝異,那車太黑,隱藏在夜幕裡根本沒引起他的注意。
司機點火發動,大概是不小心撥亮了氙氣燈,伴隨著發動機的低鳴,程冬被那強光一晃眼,殘存的清醒瞬間成了一鍋漿糊。
翟潔把他塞進車裡,直奔向了市中心的一間會所,開了帶酒櫃和臥室的房間,把他扔了進去,命令小學生一樣叫他坐好,說到外面打個電話就回來。
會客廳的燈光曖昧,黑洞洞的壁爐上方有一副巨大的油畫,畫了無數個在雲層後翻湧的裸男裸|女。
程冬這才後知後覺地打了個激靈。
他從懷裡的袋子裡找出一罐咖啡,打開一口氣喝完了,捏了捏眉心,去看面前茶几上放著的一份件。
《伯誠傳媒公司全約簽約合同》
乙方是伯誠傳媒,已經蓋好紅戳和落款,而甲方留了空。
程冬想,反正已經到這兒了,就看看吧。他快速瀏覽起來,越讀越覺得驚訝,這份合同並不是模板款,而是完全針對程冬制訂的,承諾合約生效後立刻籌備出道企劃,半年內發專,就連在宣傳期參加活動都可以拿抽成。
從任何方面來看,都誘人得不科學。
程冬放下合約,這個時候正好翟潔推門進來,
「那程冬這裡怎麼辦?」她對電話那頭說,程冬不明所以地望著她。
電話那頭好像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交代了什麼,翟潔點頭應了,掛斷了電話。
程冬重新把那袋零食抱起來,他有點兒不想待在這裡。
翟潔看合約已經被翻開攤在桌上,用下巴指了指:「都看過了?」
程冬點頭:「我不太明白,這份合同看起來很不公平。」
「不不。」翟潔搖搖手指,在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來,看了看程冬懷裡的袋子,「介不介意分我一個?」
程冬把袋子遞給她,翟潔挑了桶薯片打開,邊吃邊對程冬說:「你之前在奇亞的三年被埋沒得太厲害,只看公司利益的話,推你出道絕對不會虧,就算時運不濟你紅不起來,伯誠也不會白養你,往你個人收入裡扣就行。而且我看過給你準備的出道企劃,挺燒錢的,這種投入你不紅也難。」她快速說完,又磕嚓咬碎一片薯片,「不過在短期內的固定資源裡,要分出那麼大的份額來投到你身上,你肯定也會覺得奇怪,這話本來不應該我來跟你講,應該你的經紀人來講,但是你現在又沒有經紀人,嗯……」她佯裝為難,抬眼看了看程冬。
「不管怎麼說,還是有些難為情啊。」
「你想說什麼?」
「我老闆原殷之,雖然不是伯誠的執行董事,但其實是伯誠的最大持股人,換句話說,他是伯誠的老闆,簽你是他的意思。」
程冬明白了,他張了張嘴,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本來今晚他會親自來見你,但有事耽擱了,大概明早會來,你可以到裡面休息,別亂跑。」
程冬還是說不出話,翟潔終於繃不住了,噗嗤笑出來:「不要一臉天塌了的表情嘛,這是好事。」一邊上下打量他,「原總這次眼光倒是不錯。」說完站起身,沖程冬舉了舉手裡的薯片桶,「謝啦。」
翟潔走了,程冬坐在會客廳發了會兒呆,酒和咖啡在胃裡絞成一團,這會兒才發作起來,他胃裡一痛,急忙起身跑進臥室自帶的衛生間,對著馬桶吐了個昏天地暗,徹底撐不住了。
潔白柔軟的水床近在咫尺,不管是要被女老闆包養還是發行唱片,他此刻完全癱軟的腦細胞也想不了太多,只蹬了兩隻鞋,就趴到床上蒙頭大睡了。
第二天早上程冬是被尿憋醒的。
他捂著膀胱睜開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一雙交疊著的腿,著面料垂墜的西褲,和一雙翼紋牛津鞋,從程冬的角度可以看到纖塵不染的皮質鞋底。
他反應了一會兒,才被嚇得從床上蹦起來。
這是程冬跟原殷之的第一次照面,他穿著皺巴巴的t恤和短褲,襪子還不見了一隻,眼屎糊得看不清人。而原殷之,定制西服搭在椅背上,解開兩粒紐扣的絲質襯衣繃在胸前的褶皺都很流暢,髮型一絲不苟,用沒什麼溫度的眼神看著他手忙腳亂地找襪子。
「你是?」程冬總算套收拾好,這才發現原殷之一句話都沒說,他更加覺得尷尬。
原殷之仍舊坐著,雙手交叉相握,手肘擱在扶手上,十分懶散:「我是原殷之。」
「什麼?你是男的?」
空氣裡好像霎時出現了裂紋。
原殷之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卻彎起了嘴角。
程冬再怎麼不懂得察言觀色,也明白那個笑容並非善意。
他不知道自己臉上的顏色萬分精彩,白了紅紅了白,原殷之本來有些慍怒,看他這樣,也不免被逗樂了。
原殷之站起身,朝他走過來,湊近了程冬才發現對方左眼眼尾有顆淺淡的淚痣,意外得不讓人覺得女氣,反而是顯得凶戾的。原殷之伸手搭到他肩上,骨節分明的五指慢慢摸了摸他的後頸,最後還有些壞心眼地勾了一下他的發尾。
程冬全身僵硬,完全不會動了,他腦子裡來來回回的叉叉,把「女老闆」全部塗黑,換上了面前這張捉摸不透、不曉得發怒沒有的男人的臉。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慫成這樣,後頸被對方不輕不重地拿捏,卻有種自己被扼了咽喉的錯覺。
「味道不好,你先去洗個澡吧。」
等了半晌,原殷之卻微笑著對他這麼說。
程冬的臉徹底紅了。他老鼠一樣從貓的爪子下逃脫,奔進浴室,扯自己的衣襟聞了聞,酒氣跟汗臭混在一起,還夾雜著一股詭異的酸味……大概昨晚吐的時候沾到了。
程冬一邊洗澡一邊僥倖地想:第一印象那麼差,也許原殷之就不想包了吧。
然後他洗完澡,再一次傻眼了。
這整個兵荒馬亂的早上他就沒做對一件事兒,澡是洗了,卻沒有可以穿的衣服。
他只好在腰上裹了浴巾,對著鏡子拿另一塊往胸上比劃了半天,到底沒勇氣把上半身也裹了,他又不是女人,露兩點不算走光,真遮了才奇怪吧。
做心理鬥爭又耽誤了不久,等他從浴室裡挪出來的時候,原殷之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原殷之覺得這個早上很反常,他結束與海外外派人員的通宵會議,神經亢奮太久反而沒有睏意,於是想起了程冬,天邊熹微便乘車趕到這裡,候在套間門口的服務生說裡面的人沒有出來過,他還以為程冬很乖,結果推開臥室門就聞到了算不上好的氣味,而那個曾經被音樂雜誌拍得藝乾淨的青年,正抱著枕頭流口水。
更加反常的是,他沒有叫醒程冬,而是坐到椅子上,等他睡醒。
這一等,就等了兩個小時。
青年皺著眉捂著小腹醒過來,見到自己的時候慌慌張張地像某種動物,哪一種呢?原殷之暫時沒想起來,然後對方對著自己露出下巴要掉的表情「你是男的?」
原殷之終於有點惱火了。
他摸著青年的後頸,看對方僵硬得好像不能呼吸,終於想起來了。
像老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