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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7章 文 / 澹台扶風

    君天熙蹙眉,不悅之外更有無奈,若是旁人出面彈劾,她一准替君逸羽壓了下去,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可蕭楷,是他外祖呢。君天熙下意識的看向君逸羽,這一猶豫的功夫,蕭楷的聲音已迴響在了紫宸殿。

    「國朝有典:掌兵大將有統軍之責,無議政之權。臣要彈劾君統領,擅闖朝堂,擅論外事。」

    早在踏入紫宸殿之前,君逸羽便已做好了引火燒身的準備,只是看到「點火人」是蕭楷時,還是湧起了深深的無力感。此間十五年,若說最讓她無可奈何的人,只怕就屬這個外祖父了。親情的內涵,不是血緣能囊括的。君逸羽不是迷信血親的人,她本就有著異世靈魂,對於這打小不待見自己的外祖父,實是難以生出多少親緣,但為了自家娘親,她還是嘗試過千萬種方法,想轉圜自己與蕭楷,乃至自家爹娘與蕭楷的關係。可蕭楷便如冰山之石,任人再是真心誠心都捂不暖,每每讓人鎩羽而歸,到如今,君逸羽對蕭楷,也只得是敬而遠之了。誰想敬而遠之還是不能,老人家這是刻意找外孫子的不自在嗎?

    定國公潘寧,思慮再三,終於決定出聲,「蕭尚書此言差矣。君統領不單是神武軍統領,還是皇家郡王,公主婚事,實是天子家事,郡王爺如何商議不得?」

    「不然。天家事即國家事,國堂之上無私情,豈可以私論公?臣附議蕭尚書,彈劾榮樂郡王不顧大局,因私忘公,妄斷國是!」杜恩義正詞嚴,出列前望向君逸羽的那一眼,更有恨鐵不成鋼的歎息之意。他身為皇家蒙師,前幾天還看到過君若珊滿皇宮撒歡兒玩,自然不會相信君逸羽「福珊公主自度為女冠」的鬼話。

    被蕭楷挑慣了毛病,他出面指責自己,君逸羽驚訝,但並不意外,而杜恩的出現,卻是讓君逸羽不敢置信了。忠君體國如杜先生,朝議之時唯一考慮的只會是大華,曾對高宗皇帝的和親策不置可否的他,也覺得該將珊兒賣給北胡?

    「臣附議。此番公主婚事更涉北胡,若啟戰事,誰來擔待?」左丞相潘辰,也是大華豪門、晉州潘家的時任家主,他與同宗的定國公潘寧站到了對立面,也是稀奇。

    「臣附議。榮樂郡王言行失當,貿然開罪北胡皇子,實該……」

    ……

    早在杜恩話音落地時,君康逸便已暗暗變了臉色。他不願翁婿再添不睦,本不急著為君逸羽出頭。以他想來,孩兒不知朝政厲害,便是坐實蕭楷那彈劾,長點小教訓也好。可杜恩……羽兒剛剛在北胡皇子面前說福珊公主出家了,是陛下金口玉言認可了的。「不顧大局,以私忘公,妄斷國是」的罪名若落定了,何止羽兒將受重懲?分明將火燒到了陛□上!

    憑著對杜恩忠耿性情的認識,君康逸相信他不是故意為之,只是他幾十年官宦生涯養出來的政治頭腦,只怕還比不上羽兒。唉!難怪承天五年狀元入仕的他,要學識有學識,要資歷有資歷,要名望有名望,陛下卻只讓他領著大學士的虛銜,給孩子當啟蒙先生。

    潘寧之前,是向翼王府示好?定國公府已經決心與潘辰已經分道揚鑣了嗎?陛下真是好手段。不過,潘家的影響力,還是不容小覷啊……留心著潘辰之後的附議之人,君康逸在腹內斟酌著詞句。感受到君天熙的注視,君康逸點點頭正要出列,卻是自家孩兒搶了先。

    「諸位大人能讓小王說幾句嗎?」

    君逸羽的刻意揚聲的話,在一絲內力的牽引下,壓住了紫宸殿內的聲息。人皆驚奇,歷來官員被彈劾後,便該謙遜的退避一旁,等候朝臣爭議之後的君王裁決才是,這小小王爺莫不是不知規矩?他想?自辯?

    在杜恩那一眼訓誡裡,君逸羽切身實地的感受到了君天熙的難為。杜恩之後的聲聲附議,君逸羽不去分辨他們是為國還是為私,許是今生十五年讓她漸漸承認了自己君華人的身份,以至於此刻,唯覺…悲哀。

    是五十多年前安承皇帝御駕親征慘敗而回的那場戰爭太過沉痛?還是五十多年賣女兒換來的所謂太平消磨了國人血性?尤記得重陽節時慷慨請戰的大將,如今又龜縮在哪裡?君逸羽並不贊同華□□「漢胡不兩立」的祖訓,但國情稍有不順便再不敢有一絲豪性,這還真是當初追隨他們的開國皇帝「掃胡庭於漠南,逐胡酋於漠北」的豪雄國度嗎?!

    「諸位大人都覺得羽錯了?羽不曾覺得。羽是大華子民,容不得胡人在大華國土上猖狂,在大華朝堂上猖狂。剛剛有大人說,若啟戰事,誰來擔待?漫說現在北胡還沒怎麼,便是胡人真打來了,大華就怕了?就該任胡人強人所難?就該送出大華的公主、大華的女兒去換得一時無事?福珊公主今年才十二歲,說來還是個孩子。羽不才,擔待不起兩國的戰和大事,卻也不屑苟安在一個女人、一個孩子身後。羽是大華的郡王,大華的子民,是神武軍的統領,是大華的軍士,若真有戰事,羽願赴北疆,為馬前卒。」

    君逸羽的聲音很淡,但聽在一干大臣耳中,卻甚是驚心,尤其武將,苟安在女孩身後的話,漲得他們臉色通紅。便是君康逸,也被君逸羽的表現驚得沒了言語,這還是羽兒嗎?

    「榮樂郡王這是在指摘高宗皇帝的和親策嗎?」

    君逸羽自然不會往套裡鑽,避而不答,只道:「小王愚昧,□□爺『漢胡不兩立』的聖訓還是記得的。」

    咳咳,這分明是說高宗皇帝違逆□□啊。高宗皇帝,怎麼說也是今上的親爺爺呢。不住有人去偷看君天熙的臉色,可惜隔著帝冕十二玉旒,什麼都看不分明。

    涉及兩代君王的話頭,一個不好便是大不敬之罪,君天熙不表態,沒人敢拿捏,又有人轉而道:「君統領忠勇非常,但國家大事,行不得匹夫之勇。我朝始歷內禍,若再經外戰,必使三軍重損,為大華計,統領是否有失妥當?」說這話的是御史中丞魏奇,「名嘴」之稱無愧,話客氣得很,問得卻著

    實刁鑽。

    怕君逸羽對付不過來,君康逸暗暗跺腳,也不知羽兒今日怎麼,話是說痛快了,可這明嘲暗諷的,怕是把滿朝都得罪光了,皇叔都不贊成現在和北胡翻臉呢。寶貝孩兒自個兒不幫誰幫?來不及考量太多利害,君康逸就想站出來替君逸羽說話,沒想君逸羽投眼過來,輕輕搖了搖頭。

    君逸羽嘴角生了絲冷笑,「三軍重損?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軍隊的職責在保衛國家平安。大華的平安都靠賣女兒換來了,還養著一群軍爺爺做什麼?解散了軍隊,回家養女兒不更好?」

    「砰」,受激於君逸羽的話,唐劭氣血上湧,猛然跪了出來,「陛下,臣以為榮樂郡王無錯!公主為大華祈福出家,臣等身為大華臣民,豈能容忍胡人再強娶公主,攪擾公主對大華的一片忠孝?嚴詞拒絕,再所當然。老臣無能,願埋骨北疆。」

    活了大半輩子,硬是沒一個少年人明白。任是再多的理由又如何?讓胡人逼著君父嫁女兒,說來說去,也是做臣子的無能,做武將的無能!可不就是榮樂郡王說的,苟安在了女孩身後嗎!武勳世家出生的唐劭,此刻,只覺自己的退縮將祖宗的臉面都丟盡了。

    「砰!榮樂郡王無錯,臣願往北疆……」

    「砰!臣也願往北疆……」

    「砰!臣……」

    「砰!」

    ……

    衛國公之後,不斷有武將跪出,只讓眾人看呆眼珠,以往雖也有人請戰求戰,但從未見過這般規模和這般決心啊。便是始作俑者君逸羽,也沒想到自己的話能有這般效果。

    「夠了!北胡的使團還在玉安,還沒怎麼著呢,鬧來鬧去的,要讓外人看笑話嗎?!散朝!君逸羽,你隨朕來!」

    君天熙拂袖起身,引得朝臣面面相看,不知陛下難得的怒言發作是為哪般。見君天熙走前叫走了君逸羽,有人歡喜有人愁,榮樂郡王年輕氣盛,話雖有理,卻也是莽撞了。旁的不說,高宗皇帝的不是能在這說?

    便連君康逸都忍不住擔心,只來得及偷偷對君逸羽交代了一句,「羽兒,朝政不比旁的,你皇姑自有計量,去了別嘴硬,該認錯就得認錯。」

    君逸羽點頭離了君康逸的憂慮,追隨君天熙的腳步離開了紫宸殿,在她的示意下,老實隨她上了龍輦。

    「對不起」,車廂內別無他人,君逸羽低聲歉意的話,倒不是出於君康逸的交代。激憤過後,她知道自己不吐不快的話,撩撥起了軍方的濤濤戰心,讓君天熙為難了,「我沒想到衛國公他們會……」

    「藥」,也不聽君逸羽說完,君天熙逕自將右手攤在了君逸羽面前。

    「藥?什麼藥?」口中的話被打斷,君逸羽一臉迷惑的反問。

    也不多說,君天熙眼皮上抬,瞟了君逸羽磕青的腦門一眼,只覺礙眼。經歷了上次北場的事,她也知道了君逸羽隨身帶藥的好習慣,倒是省了傳太醫的功夫。

    「啊,這個啊,其實沒事,不用擦……」君逸羽恍然大悟,不以為意的擺擺手,只是「藥」字沒說完,就潰敗在了君天熙不滿的眼色裡,只能往懷裡掏著藥瓶,「那好吧,擦藥。」

    見君逸羽選定了藥瓶,君天熙的早已攤開的右手又往她面前伸了伸。君逸羽往後移了移位子,「我自己來就好。」

    「你看不到,過來。」搶了君逸羽的藥瓶,君天熙指了自己身邊的位置,口氣不容拒絕。

    君逸羽很想說「我閉著眼睛都能擦」,但自覺在紫宸殿給君天熙添了麻煩,此刻她只覺氣短,終是老實坐在了君天熙身邊。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擦個藥嗎。

    君逸羽很快沒了豁達心境。額上小傷,碰到傷藥時的輕微疼痛倒沒什麼,問題是君天熙給她上藥時不可避免的靠近。近在咫尺的距離,君天熙的每一次呼吸,都似將氣息填塞進了君逸羽的胸膛,引得她的心跳都有些紊亂。君逸羽垂眸,隱忍著悸動的心神,以至於眉頭在不知不覺中縮攏了。

    君天熙的心頭橫著朝事,腦海裡還在自發回放著剛剛紫宸殿中的情景,給君逸羽上藥的手倒是小心。察覺君逸羽蹙眉,君天熙回過神來,以為上藥弄疼了君逸羽,手底動作愈發放輕了。

    「杜恩對事不對人。」君天熙突然道。

    「嗯?」君逸羽一時沒反應過來,問詢的抬眼,入目的是君天熙近在眼前的絕色容顏,又讓她趕緊拉下了眼皮。

    「其他人,大部分也不是針對你。」寬慰人的話,君天熙說來,顯然並不習慣,抿了抿嘴唇才繼續道:「所以你,別在意。」

    「沒事,今天進紫宸殿前,我便準備好被參了。我知道,他們很多人還是為大華著想的。」還有些人…是黨爭吧。

    「知道那你還?」君天熙小心處理著君逸羽的額上青腫,回憶裡,一身銀甲為她照亮紫宸殿的少年,與眼前的清俊面容完美契合,君天熙心頭柔軟,連眼波都帶上了難得的柔意。

    感受到君天熙的目光,更引心弦顫動,君逸羽不敢再抬眼,此刻波瀾難平的心湖,讓君逸羽自覺卑劣,又無可奈何。「擦完了吧?」君逸羽的頭,不著痕跡的往後靠了靠。

    「嗯」,並沒有察覺君逸羽的不自在,君天熙輕輕點頭,把藥瓶塞上,還給了她。「你還沒說呢,知道會被彈劾,怎麼還去?還說那樣的話?」

    「我是那麼想的,可不就那麼說了。」藉著放回藥瓶的功夫,君逸羽拉開了與君天熙的距離,整個人都放鬆了很多,還撇嘴嘀咕了一句,「為國著想又怎麼樣,敢情不是逼她們賣女兒。」

    車內別無旁人,兩人坐得又近,君天熙的耳朵捕捉到了君逸羽的低語不滿,「也不是你女兒呀。」

    「可珊兒是你女……」理所當然的話說到一半,覺得不對,君逸羽噤聲。

    可珊兒是你女兒啊!

    便是因此,你匆匆趕去紫宸殿,不惜站在滿堂朝臣的對立面,為我承擔滿朝以私忘公的誤國指責嗎?

    「君逸羽,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不是」,不願君天熙如此作想,君逸羽擺手不止,胡亂著解釋,「珊兒不想嫁去北胡,我答應幫她的。我是珊兒的皇兄,皇妹不高興,我可定不能不管啊。還有,珊兒還那麼小,怎麼能就嫁人呢。珊兒信我能幫她,我自然不能讓她失望。我是因為珊兒,和你沒關係……」

    君逸羽此地無銀式的慌亂解說,渲染開了君天熙眼底的笑意,她索性身軀前靠,環上了君逸羽的腰,將下頜枕在了君逸羽肩上,剎時止了君逸羽的胡言亂語。君天熙依舊帶著帝冕,此刻,因為君天熙的動作,激起了玉旒悅耳的相撞聲,歡樂如孩童的嬉笑,讓它渾不似昭告君王威儀的天子寶冠。

    感覺到君逸羽的後縮,君天熙輕聲,「君逸羽,你答應不躲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近期碼字之餘,開始全的查漏補缺。為防誤更,扶風會在有更的日子修,更新之後依舊會在群中通知。若有修造成的不便,扶風預先告罪一個,還請諸位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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