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2章 文 / 澹台扶風
「少爺!大夫人和敏佳郡主過來了。」
「小姐,敏佳郡主過府來看您了。」
沒能等到長孫蓉的手,搶先到來的是陵柔和淺予的聲音,君逸羽循聲望去,越過她們的肩頭,果見一群人自假山間的小路中繞了出來,隔得有些遠,君逸羽看不清領先兩人的面貌,但看那碧衣女子的身形,應是蕭茹無疑。娘親身邊穿紫衣的,是敏佳郡主?唔,之前兩次見她,好像也都穿的紫衣,她來我家幹什麼?真是的,要是再晚來兩分鐘就好了。
君逸羽悻悻看回長孫蓉,長孫蓉早已趁著君逸羽視線轉移的機會後退兩步,拭了眼前的水霧,不等君逸羽再說什麼,就逃也似的迎出了亭外。君逸羽輕輕一歎,唉,今兒這話,又沒結果了。但想到今日長孫蓉的表現,君逸羽的信心還算足夠,他早已打定注意要趁著這個休沐日說服長孫蓉,然後才好計量接下來的安排。就算長孫蓉心中沒有自己,君逸羽這次也誓要說服她了帶她逃脫牢籠,既然有···耽誤一天也沒什麼。想到這,君逸羽忍不住笑了,也出亭跟在了長孫蓉身後。
「嫂嫂」,向蕭茹點頭致禮,長孫蓉轉而熟稔的向盧琬卿打著招呼,「郡主怎麼來了?」
「蓉姐姐!早想過來看姐姐了,姐姐不歡迎我嗎?」雙雙見禮之後,盧琬卿挽上了長孫蓉的胳膊。
「郡主說的什麼話。」
君逸羽看得一奇,這才約莫想起,外間有言,長孫蓉和敏佳郡主同為才女,雖差著十來年的年歲,但私交甚好,看兩人這親近模樣,傳言倒是不假。只是自己之前的手被長孫蓉甩開了,再看長孫蓉任盧琬卿挽著,君逸羽不滿的偷偷撇嘴。
蕭茹輕輕白了眼自家孩兒,在宮裡待了一個月,又忘了自個兒的男子身份該和叔母避嫌,獨處不宜不說,怎的還不知過來見禮了,當值站傻了不成?
「羽兒,快過來。」蕭茹招手,「來,見過敏佳郡主,敏佳郡主是延平大···」
「茹姐姐,不用介紹了,敏佳與你家榮樂已經認識過了。」
「哦?」蕭茹疑聲,長孫蓉也投眼疑問,不過那疑問眼神避過了君逸羽,只給了身側的盧琬卿。
「是,娘親,孩兒曾在皇爺爺那見過敏佳郡主。」解釋一句,君逸羽行禮,「小王見過郡主。」
上元夜見過的事,提起來都是麻煩,敏佳郡主應該不會再說出來了吧。君逸羽才想到這,已見盧琬卿淡淡瞥了自己一眼,聲音有些冷清,「榮樂郡王事忙,可見是貴人多忘事了,敏佳與王爺上元夜時還曾在燈謎會上比試過一場,王爺忘了?郡王爺那首《青玉案·元夕》,敏佳輸得心服口服,佩服。」
「不敢。不打不相識,那日不知是郡主,多有得罪,還請郡主恕罪。」雖聽盧琬卿再提前事有些奇怪,但看她比養性堂見面那次客氣了許多,尤其毫不諱言的當眾認輸,更讓君逸羽對這才情了得的少女生了欽佩,想起自己偷取前人詩詞菁華勝之不武的事,更覺慚愧了。
「上元夜?《青玉案·元夕》?莫非是聚寶齋的燈謎賽上···」大華自□□鼎定中原後便頗重事,絕妙詩詞一旦問世便是天下傳唱,尤其外間還將上元夜作詞的少年與自家孩兒比較著說,其詞其事,蕭茹自是都聽說過的。
「茹姐姐想得不錯,就是上元夜那首詞,只是姐姐沒想到那不露名姓的少年還是榮樂吧,不愧是姐姐的孩兒。」對上蕭茹時,盧琬卿口氣溫和許多,說到最後還有一絲打趣的笑意。
說話的功夫,一行已走回了扶風亭,蕭茹微一招手,丫鬟們就將早已準備好的茶點滿滿擺了一桌。蕭茹搖了搖頭,來不及說話便已被君逸羽按住肩膀坐在了桌前,他可不樂意再聽她們說什麼青玉案,「娘親,你快坐吧,孩兒渴了。」才推蕭茹坐定,君逸羽就坐了下來,端了茶來喝,倒真像是渴急了,迫不及待想要娘先坐了自己也好坐下來喝茶的模樣。
「你這孩子,客人還沒坐呢。」蕭茹輕聲責怪君逸羽一句,起身手引坐席,對盧琬卿道:「羽兒沒規沒矩的,讓敏佳見笑了,快請坐吧。蓉兒也坐。」
早在再聽「上元夜」時長孫蓉便已黯淡了心神,強打起精神來,長孫蓉奇怪的掃了低頭飲茶的君逸羽一眼,輕聲招呼盧琬卿坐下。
君逸羽也起身抱歉,「郡主見諒,小王口渴急了。」
「無妨」,斂去眉頭輕皺,盧琬卿落座,不等君逸羽再度坐定便已開口問道:「榮樂王爺在這了,不知王府小姐在哪?上元那夜見貴府千金與王爺一處,端得是風華絕代,不知可否請出來,讓敏佳再見上一見。」
初聽「貴府千金」蕭茹一驚,但聽盧琬卿說的是「與王爺一處」,知道是自己做賊心虛想岔了。我就說呢,敏佳怎麼可能知道羽兒的身份呢。
蕭茹搖頭道:「敏佳說笑了,出去玩了一年,回來連京中的事都不記得了不曾?我們王府只得了羽兒他們三個混小子,何來千金?」
「啊,茹姐姐說得是。」盧琬卿一臉恍悟模樣,「奇怪,榮樂郡王,你那天明明說那女子是『家姊』的啊。那晚,敏佳還好生羨慕那位姑娘,能有一位好弟弟,為她贏了那麼漂亮的花燈,還有靈犀釵呢。那位姑娘,莫非是王爺的紅顏知己?」
將要就坐的長孫蓉動作一頓,又慢慢坐了下來,只是心頭止不住的悶意,直到此時,她才憶起了今歲上元新流傳出的才子佳人故事。「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也是羽的詞嗎?「心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靈犀釵也與她了?那,與你一起的女子,是誰?
偷望長孫蓉一眼,君逸羽心頭叫苦,此刻,他寧願盧琬卿如養性堂那天那般冷言冷語,這哪是客氣,分明是軟刀子
殺人!才和蓉兒說那些話,又聽敏佳郡主這麼說,蓉兒該以為我··不忠了吧。我心裡的確··有熙兒,雖然我已經決定離遠她了,卻也··算不得忠貞了吧。
聽盧琬卿問起,君逸羽須為君天熙周全,只得道:「小王未有血親姊妹,上元夜與小王一起的姑娘,是··小王認的義姐,微服在外,述說不祥之處,讓郡主誤會了,還請海涵。」
「哦?」留意到君逸羽的「義姐」說得猶豫,盧琬卿心內生了冷笑,「怪道王爺與那姑娘親近,原來是義姐啊。我就說呢,王爺已經與西武公主定了親,敏佳雖是年後才回京,卻也聽說了『人生若只如初見,何必秋風悲畫扇』,榮樂郡王必將與令尊一般,成為世間男子的專情榜樣,怎麼可能再有紅顏知己呢。」
「不會的。」給蕭茹撿了個果子,君逸羽又夾了塊如意糕,也不知有意無意,君逸羽的話音恰在如意糕送人長孫蓉碟中時落定,其意堅定不移。
「那就好。」盧琬卿點頭,因為君逸羽的動作,注意到了長孫蓉,「蓉姐姐怎麼不說話?敏佳剛剛看姐姐眼睛有些紅,可是不舒服?」
凝視著碟中的如意糕,長孫蓉有些怔愣,聽盧琬卿問起,搖頭道:「沒事,在池邊待了會兒,被風迷了眼睛。還沒問嫂嫂和敏佳呢,怎知來這找我?」
「在舒園沒找見你,正遇見淺予和陵柔給你們準備糕點,原是要把你喊回來的,敏佳提議來花園轉轉,我們就尋來了。」
「翼王府的後花園,春日裡最是漂亮,常人想來都來不了呢,敏佳好容易來了,自然想來看看。」
蕭茹笑笑搖頭,轉而對君逸羽道:「休沐回來,怎的不在房裡不好好休息?爺爺奶奶那請過安了嗎?我們女人家在這說話,羽兒你若是沒意思,可以先走。」之前盧琬卿對自家孩兒話中藏鋒,蕭茹如何聽不出來?但想羽兒壞了敏佳郡主與顧澤的婚事,蕭茹倒也不多怪罪,這話卻是趕君逸羽走,好讓兩人少些接觸的意思。
聽懂了蕭茹的話,君逸羽卻不想走。好久沒蓉兒了,有旁人在,說不上話,一塊呆呆也是好的,陪陪娘親也好。「沒,孩兒坐會兒再去給爺爺奶奶請安。茶點準備了這麼多,分孩兒一份不過分吧。你們只管說話,我保證不打擾就是了。」君逸羽說話間端了茶杯,想從桌上退下。
「留下便留下吧,坐開倒不必了。」情知孩兒並未將盧琬卿處的不快放在心上,蕭茹伸手將君逸羽拉了回來。
「這如意糕做得不錯,敏佳若沒記錯的發,這是蓉姐姐最喜歡的糕點,姐姐怎麼不吃呢?」
又回桌前的君逸羽恰好聽到了盧琬卿對長孫蓉說的話,附會道:「沒錯,快吃吧。」
明白君逸羽夾來這塊如意糕的意義,聽君逸羽期待的聲音,長孫蓉心內複雜,猶豫難決。但有盧琬卿相詢,這糕點,不吃便是怪異了。
對盧琬卿笑了笑,長孫蓉終於提了筷子,只是如意糕的香味才一進鼻,便湧起了噁心之感,長孫蓉放了筷子,手掩檀口,乾嘔了起來。
「小姐又不舒服了嗎?」長孫蓉身後的淺予,擔心的來給她撫背順氣。
「蓉姐姐,沒事吧?」
「常常這樣不舒服嗎?我給你把把脈。」君逸羽提起了心來,不給長孫蓉拒絕的餘地。
「對,羽兒,快給你叔母看看。」
觸上長孫蓉的脈搏,君逸羽不可置信的抬眼,又用力切入了三分,再探一次。
「羽兒,怎麼不說話了?你叔母怎麼了?」原不覺長孫蓉會有大病的蕭茹,看了君逸羽的反應,也焦心了起來。
不會的,不會的!有些茫然的偏頭看向蕭茹,君逸羽的手停在長孫蓉腕上,忘了放開,此刻亭內主客都擔憂長孫蓉去了,倒也沒人在意。
「娘親,你過來···」喊蕭茹附耳靠近,君逸羽只覺口中乾澀得厲害,也不知是怎麼對蕭茹耳語完的。聽君逸羽說完,蕭茹過來人的身份一回想,倒是放下了七分擔心。
「你們娘兩打什麼啞謎,蓉姐姐到底怎麼了?」盧琬卿是真關心她這個如師如姊的「蓉姐姐」。
並不理會盧琬卿,蕭茹先將淺予叫到一旁低聲詢問了起來。
淺予被蕭茹問得臉熱,但事關小姐的病情,還是低聲答了,「是。小姐以前也曾月信遲來,最近小姐又胃口不好,常犯噁心,大夫人,我家小姐得了什麼病?小姐不會有事吧?」
「沒事。」
放過了一頭霧水的淺予,蕭茹走回了長孫蓉身邊,「蓉兒,恭喜你,你有喜了!」
珠滾玉盤的脈搏撞擊在指尖,終成一聲確認無疑的道喜,君逸羽聽到了世界坍塌的聲音。
蕭茹笑意溫柔,聲音是更甚今日陽光的溫暖,長孫蓉卻覺得自己墜入了嚴冬的冰窖。駐留腕口的指尖失了平日溫度,長孫蓉無措的抬頭,那雙總是乾淨的琥珀色眼睛第一次現了灰敗模樣,伴著繞耳不絕的道喜聲,送她永埋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