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7章 文 / 澹台扶風
「皇姑慢走」
毫不理會躬身道別的君逸羽,君天熙眼也不抬的跨進了馬車。
慕晴見了有些奇怪,陛下似乎不高興,昨兒晚上和王爺溜出宮,玩得不愉快?王爺今天這禮數有夠周到的,得罪陛下了?君天熙和君逸羽的事,慕晴實是有些鬧不明白,但想自家陛下在王爺這總會不自覺多出些小性子,想來不會有事,她微微搖頭決定不再多想,對君逸羽行禮一記便要吩咐開車,雖說今兒十六,尚在雙節的休沐期,沒有百官早朝,這還透著黑的天色下,宮門口頗為清淨,回宮的路她也打點好了,但還是讓陛下早些回宮了才能放心。陛下私下出宮的事,若是讓外人知了,多少是個麻煩,對王爺只怕就更不利了。
「等等」,君逸羽將慕晴扯到了一邊,偷偷塞給她一個小瓷瓶道:「這是醒酒藥,回宮記得讓她服下。」
「昨夜陛下喝了酒?是王爺照顧的陛下?」慕晴問得驚疑,陛下喝酒後一向不讓人碰她的。
「嗯,她昨晚喝得有點多,醒酒湯也才喝了半碗,這醒酒藥一定要讓她服了,不然等會兒該頭疼的。還有,別告訴她是我給的。」
無緣無故的,陛下如何會多飲?莫非···
慕晴心頭畫了個問號,想到的可能讓她有些心驚,心頭又有些鬆泛。王爺知道也好,成與不成,總好過陛下自個兒將心事埋進心裡,傷神得厲害。
為了確定,也是想探看君逸羽的態度,慕晴猶疑問道:「王爺已經知道了?陛下對王爺···」
「慕晴姑姑」,君逸羽打斷了慕晴的話,「侄兒關心姑姑天經地義,只是臣侄昨兒惹皇姑生氣了,你若是不想讓她煩心,這醒酒藥便別說是我給的,偷偷送她喝下也就是了。」
看似牛頭不對馬嘴的話,慕晴卻已然明悟。王爺何曾喚過我「慕晴姑姑」?又句句「姑姑」「侄兒」不離口?念及兩人今早的相處態度,慕晴已然早有猜想,雖知這才是合乎大局的理智選擇,但到得確認之時,她還是免不得為君天熙難過。不知道陛下為什麼喜歡王爺,但這麼些年,陛下只喜歡過王爺一個人,卻是不爭的事實。若是沒了王爺,陛下真的注定要孤苦一生嗎?王爺這,即便知道陛下喜歡自己,還是掩不住的關心陛下,他待陛下果真是不同的,可又為什麼會這樣呢?
「王爺,你···」
「慕晴姑姑,你別犯糊塗。天不早了,你快帶她回宮去吧。」從君天熙的醉話中知道慕晴清楚始末,君逸羽並沒有對她隱瞞的意思。只看她昨夜那傷心,留一個知道的人在她身邊著意照顧她才好。見君天熙半掀了車簾子,黎明的微光讓君逸羽隱隱能看到車內人,他的眼底帶上了些歎息。今後,我要對你謹守君臣姑侄之禮。慕晴,也許是我能關心你的唯一橋樑了。
「是」,一歎轉身,慕晴應聲而去,順著君逸羽的眼光看到君天熙,她已領會了自家主子的催促之意。承蒙主子信任,旁事她都能幫著參贊,但這件事情上,她終究只是局外人。
目送低調的馬車沒入紅色的宮牆,君逸羽順勢抬眼,晨曦的些許光亮灑在大華皇宮的明黃屋脊上,卻並沒有往日光耀,許是昨夜冬雷的緣故,其上厚重的烏雲低低地壓落,壓得人的眼睛都有些泛疼。
「駕!」君逸羽翻身上馬,離了宮禁範圍,猛然開始策馬狂奔,「噠噠噠噠」的迅疾奔馬聲,打碎了玉安黎明的沉寂。躺在城外小山坡上時,遲遲到來的晨光終於照亮了天際,拍拍臉頰,君逸羽握拳盡作決意。熙兒,對不起。長痛不如短痛,明知不可為的事,強行為之只能是害人害己。蓉兒,我回來了。這一次,我一定要和你說清楚,給我,帶你逃脫樊籠的機會。你若願意,我要對你,負責到底!
今晨的翼王府舒園主樓裡,氣氛是前所未有的冷凝。昨夜打雷驚醒了不少人,那動靜,便是悶雷不止也掩蓋不住。二爺這麼些年沒和夫人紅過臉,可昨晚聽淺予姑娘嗓子都哭啞了,也不知二爺對夫人怎麼了,今兒當差還是多些小心的好。
「夫人,若是梳洗好了,便出來早食吧,我要她們準備了你喜歡的···」
呆坐了不知多久的長孫蓉,聽到君康舒的聲音在近前想起,直直將眼睛移到了他臉上,開口冰寒,「君康舒,你究竟是為什麼!」
被長孫蓉看得頗為不自在,君康舒轉身不讓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歉意,擺手吩咐道:「這兒不用伺候了,你們都出去。」
房內伺候熟悉和早食的丫鬟面面相覷,夫人幾時這麼說過話?也不知昨晚是怎麼了,看來二爺真是將夫人開罪得厲害了。交換著眼色,她們連不跌悄聲退了出去。長孫蓉身側的淺予擔心的看著自家小姐,見長孫蓉輕輕點了下頭,又見君康舒再度望來,這才行禮退走。
見長孫蓉情緒穩定,君康舒放心了些,強迫自己放下心頭愧疚,迎上長孫蓉的眼睛誠意道:「蓉妹,對不起,昨夜我喝多了。不過也好,你是長孫世家的女兒,從一而終,我早知道你不可能再嫁給別人的,這麼些年,卻一直自私的不肯去想。如今我已經是你名正言順的夫君了,從今以後,再不會了,我會對你盡到做相公的責任。你,別再做昨晚那樣的傻事,給我個機會,好嗎?」
「別再叫我蓉妹!」長孫蓉閉目,不願看那虛偽的真誠。腦海浮現的影子讓她的嬌軀止不住的顫抖,她卻再不願在君康舒面前暴露脆弱。傻事?從一而終,昨夜受辱之時,她的確想結束生命,只為那佔據了她全部身心的人兒保留清白,可是現在,她知道自己不能。羽,他是你的親叔父,而我,真成你的「叔母」了。我若一死了之,你必追查到底,那時,豈非害你叔侄反目?你是重情之人,傷心的終會是你。人心議論會向著他,傷的也會是你。我如何可以?羽,我可以屈辱的活著,但你,必須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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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浪子回頭嗎?君康舒,總是一個屋簷下住了這麼多年,頂著郡王妃的名頭,皇宮走動得也不少,翔兒的娘早些年有點像誰,你真當我看不出來嗎?若要後悔,十三年前你不悔,十二年前你也該死心的,總不至於等到現在。你,究竟是為什麼?!」
長孫蓉不無譏諷的話卻讓君康舒倏然變了臉色。
「長孫蓉,不管怎麼說,你我如今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過去的事情,你我兩兩莫相究才好!」君康舒饒有深意的偏頭看了眼床帳,昨夜並沒有落紅流落,讓他確定了自己的判斷,更堅定了決心。你喜歡的人,沒有人能夠搶走!「過去的事只要讓它過去,我不管那人是誰。你是長孫家的女兒,能讓你拋開長孫家的名聲··的人,總是你喜歡的人。我只要你好好活著做我的夫人,你若想死,也儘管隨意,只是到時候,你不怕傷了家族名聲,我掘地三尺,也會將你的心上人找出來,送去地下陪你。我是說到做到的人,你知道的。我軍中還有事,便不陪你早食了,你自己想清楚。」
君康舒說完,一刻不停的出了房間,背靠在房門上,他揚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他注定要虧欠房中的女人一生了,但是至少,他要留住她的性命。錯只錯在,你與她喜歡上了同一個人。出雲峰一起遇刺失蹤後回來,阿羽對你就更親近了,是那時候的事嗎?可笑我只當你們共過患難的緣故,從未往旁處想。感情的事情上,阿羽和大哥一個死腦筋。若不傷你,便會傷她。我,只能如此!
默立有頃,君康舒深吸一口氣,大步踏了出去,走下樓梯沒幾步,便聽到了樓下交涉的聲音。
「淺予,為什麼不讓我上去?」
「大少爺,我家小姐現在真的不方便,你改天再來吧。」淺予很為難。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用腳趾頭也能想到,小姐現在不會想見大少爺的,說二爺在上面的確能讓少爺放棄現在去找小姐,可她又著實不願意。
猶豫片刻,君康舒終是繞了出來,邊繼續下樓邊道:「阿羽來了啊。」
「叔父,我···」
「又來給你叔母看腿傷的嗎?丫鬟們好不懂事,你來我這便和在自個院子裡一樣,哪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說頭。來得這麼早,肯定還沒用早飯吧?你叔母還在樓上早食,正好,你快上去和她一道。我有事得先走了。」不給淺予開口的機會,君康舒一句「淺予,還不快去給大少爺找碗筷」,讓淺予不得不領命而去。君康舒在君逸羽背上拍了一記,催他上樓,便匆匆走了。
君康舒一番急言急語正好省了自己找借口的不自在,看著君康舒離去的方向,君逸羽撓頭,若是蓉兒答應和我在一起,叔父會祝福我們嗎?到時候,會有些奇怪呢。搖搖頭,君逸羽不再多想,以後的麻煩以後再想辦法解決,現在,他要去抓住他「想要守護一生的人」,不給自己一絲搖擺不定的機會。
吐了口胸中濁氣,君逸羽這才抬手敲門,房內半響沒有回應,他加大了手底力度。
「誰?」
長孫蓉透著冷意的聲音讓君逸羽有些發怔,不知房內還有沒有旁人,他只得道:「叔母,是我,阿羽。」
熟悉又不熟悉的「叔母」,想念又不能再想的「阿羽」,長孫蓉心臟猛縮,是宛若萬箭穿心的疼痛,她忍不住蹲身抱住了自己,竭力維持著音色的穩定,「你改天再來吧。」
「為什麼?叔父要我和你一起吃早飯的。」君逸羽皺起了眉頭,這些天不是第一次被長孫蓉拒之門外了,但今天他直覺長孫蓉有些不對勁。
從君逸羽口中聽到君康舒,長孫蓉更覺心口發疼,一時無言。此刻的她實在不想面對君逸羽,也拿不出合適的語言。
「蓉··叔母?叔母?」半響沒有聽到回音,君逸羽不安的感覺更甚。
「小姐?你怎麼了?小姐你別做傻事啊!」拿了碗筷上樓,見君逸羽在門外呼喊,淺予擔心起來,連忙跑了過來。
淺予的話讓君逸羽心下一沉,顧不得探究因由,「砰」的一下撞在了門上,想要強行破門而入。房門並未關緊,君逸羽撞進門去,踉蹌站穩,看到桌上早點未動,桌前並沒有人,恰好淺予也跟了進來,她擔心自家小姐,顧不得君逸羽便直接跑去了裡間,君逸羽看了三步並作兩步繞過了做隔斷的玉石屏風,一眼望見房中抱膝蹲身的女子背影,君逸羽的心都被拎了起來。這絕不是她該有的姿態,果然不對勁!
「蓉兒,你沒事吧?」
「小姐。」
驚訝的看了眼闖入之人,長孫蓉避開君逸羽欲要攙扶自己的手,背離君逸羽,遠遠走開站定。
呆呆看了眼自己落空的雙手,房中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君逸羽無需再掩飾關切,「你眼睛好像有些腫,你怎麼了?」
說話間君逸羽試圖繞到長孫蓉身前,卻被她轉身避過了,嘗試多次無果,想來淺予應該知道些什麼,君逸羽只能轉而問她,「淺予,告訴我,你家小姐怎麼了?」
「小姐,小姐她···」沒有長孫蓉的同意,淺予搖頭不止沒了後話。
「淺予,你出去,去樓下守著,別讓人上來。」
「是」
「蓉兒···」
該來的遲早要來,不是早就決定好了的嗎?
「阿羽,我沒事。」咬牙忍住將要決堤的軟弱,長孫蓉緩緩轉身,面對了君逸羽。
「果然腫了,這還叫沒事?你哭了嗎?」君逸羽心疼的伸手。
長孫蓉退後避開。這身子已然污濁,不再有被
你觸碰的資格。
「我真的沒事,即便有事,也與你無關。」
「怎麼會和我無關?蓉兒,你和我···我說過會對你負責的,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可我不想。我躲了你這麼多天,還不夠讓你明白嗎?你說的負責,我不需要。從前,現在,以後,我都是你叔母,也只會是你叔母。我救你,只是因為我的丈夫是你的親叔叔,我不想他難過!你若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我糾纏不休,是想要我後悔救了你嗎?」
「糾纏不休?你真這麼想?」
「是!你我身份有別,更同是女子,女子和女子,怎麼可能永遠在一起!我是不會做違倫之人的。阿羽你只當是做了一場夢,早晚你也要恢復女兒身,找一個如意郎君的,只要你別再來糾纏我,今後我還是你叔母。」
「糾纏?好,我不糾纏,我不糾纏!」氣血翻湧,近些時日以來,君逸羽的心緒沉悶了多日,至此終於支撐不住,不想要長孫蓉的同情,君逸羽說罷強行壓制著胸口血氣便跑了出去。
「阿羽」,眷戀一聲呢喃,長孫蓉軟倒在地。這樣的違心重話,她傷她的心,也是在割自己的心。只是,非如此,不足以讓人死心。
「少爺,等等!下雨了,奴婢去給您拿傘啊!」
昨夜悶雷帶來的厚重烏雲,終於演變成了鋪天蓋地的寒雨,竟然冷過了去歲年關的大雪。
沒有聽到淺予的呼喊,君逸羽逕自闖入了浩大雨幕裡。跨出舒園時,他終於壓制不住,嘴角有血跡不停滲出。君逸羽渾身發抖,放慢的腳步也有了些蹣跚。這雨,真冷啊。
這個冬天,遠還沒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