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8章 文 / 澹台扶風
南北連通皇城與外郭城的朱雀-白虎大街,是玉安最寬的街道,也是唯一能直入天子皇廷的大道,是以,眾口相傳中它們還有一個非官方卻頗顯尊榮的名字——皇街。皇街最中的三十米,石欄相間,標榜出的是僅供御駕和皇旨特許行走的「御道」。
天熙元年正月二十四日,遮天蔽日的明黃旌旗拱衛聖駕,浩大的伴駕隊伍自皇城白虎門出,駛上御道。命名「北華」的玉安北大門五門全開,拿出了最謙卑的姿態,自正中門洞浩蕩走出的車駕裡,有它的新一代主人。這是天熙帝第一次以君華皇帝的身份北場圍獵的隊伍。
北場圍獵,是馬背上扶漢定國的華□□警示後世子民勿忘騎射強軍,殺胡除夷,強盛華漢而確定的祖法成制。依照□□爺的意思,歷代君華皇帝北場行獵的時間可以有所出入,但必須選在一年之初的正月進行,以示鄭重。即便自華高宗以來,和親北胡,實際已經違逆了□□爺「漢胡不兩立」的本心,但北場圍獵依舊保留了下來,承天皇帝在位時更是逐步恢復了北場狩獵的昔日規模。到得承天陛下遜位為太上皇的如今,只看今上的出獵規模,便可知她與自家父皇一脈相承。
俗稱北場的皇家獵苑,相去玉安其實不過五十里,只是每歲的北場圍獵前,華朝皇帝都需先去祖廟祭奠□□,皇家祭禮的繁雜本就頗費時辰,加上大部隊伴駕難以全速趕路,饒是聖上為之起的大早,隨行的又都是好車好馬,到得北場時,也會是下午時分。華朝北場行獵已有百多年歷史,素知這種不可抗拒的行程原因,自不會讓陛下的圍獵在第一天就匆匆忙忙的開始,天熙朝這頭一次北場行獵也不例外。
軍士操持下,一頂頂大帳小帳有條不紊的成群而起。年節休沐半月有餘的大華官員,在上元之後便要盡數回歸,投身於*機器的忙碌運轉中,到得北場圍獵之時,為了年初的繁忙政務不被耽誤,往往讓官留京,隨駕的是在京的武官軍將,還有富貴清閒的皇室宗親。「伴駕團」在九龍御帳前拜過天熙帝后便恭敬散去了,明天才正式開始圍獵,今日剩下來的時間裡,他們可以自行休整,若有興致和膽量,自行入林狩獵也未嘗不可。話是這麼說,不過隨駕出獵,再是心癢田獵的人,也不會沒眼力的去搶陛下在北場的頭彩的。
御帳東首頗靠營地中心的位置有一頂大帳,它頭頂隨風飄搖的杏黃綢帶和帳上威風凜凜的飛龍昭告眾人,這是一頂王帳。若有好事之人繞帳一周自可數得,這帳篷面上的飛龍不多不少,恰是七條,再聯想這幾乎離陛下最近的地界,稍稍知了些大華貴圈的人便該知曉,這七龍王帳的主人必是君康逸無疑,他除了是手握重權的天官尚書,也是王爵在身的翼王世子,隨駕而來倒也不算奇怪。
自御帳回來,此時君康逸的七龍王帳裡,只有他和君逸羽。
「羽兒,爹爹看著,你與你皇姑怎麼好像生分了,莫不是西武的婚事讓你對她生了埋怨?」
心不在焉的君逸羽無意識的撥弄著手邊的茶杯蓋子,若不細看他呆滯的眼神,倒也不知他在發呆。聽得君康逸的話,君逸羽一愣。爹爹注意到了?有那麼明顯嗎。搖頭道:「怎麼會呢,是孩兒自己莽撞答應了婚事,誰都怪不得,皇姑和皇爺爺對孩兒很好,也沒逼孩兒答應什麼,孩兒不是好賴不分的人。」
「那我看你,在你皇姑那禮數越發足了,你以前可不這樣的,這也不像你。」照說君康逸有些擔心君逸羽不守禮法的性子有一天會惹惱君天熙,這轉變該是好事,可眼看自家孩兒自從與西武議婚後便常是鬱鬱寡歡的模樣,又由不得他不生出別的擔心。
垂眸杯盞君逸羽掩了眼中顏色,「爹爹,我們知道孩兒與師姐的婚事不會成真,可外人不知道。有了和西武的婚事,於外人看來,孩兒的身份畢竟是不同了,尤其西武皇帝那天的話您也聽見了的,他當眾流出了把西武留給孩兒和師姐的意思,於他們看來,孩兒只怕已經是西武的准皇夫了。孩兒若再在皇姑面前隨著性子,只怕會有人認為孩兒雞犬升天,仗勢桀驁了。那在皇姑那不好,對王府也不好,」
「你皇姑不會的。」如此一句,君康逸有些欣慰孩兒的機警靈慧,「不是埋怨就好,你皇姑她也不容易,當皇帝也不是想怎麼就能怎麼的。」
「嗯」君康逸的話讓君逸羽想起君天熙上元夜的醉話和她身上的擔子,聲音都有了絲悶意。可女扮男裝的欺君之罪注定我是要離開的人,雖然我沒有蓉兒。想到長孫蓉,似乎那一日的冷雨侵到了心臟,多日過去了,依舊凍得人心口發疼。
「羽兒」,君康舒輕輕一歎,拿走了君逸羽手中的茶盞,「婚事爹娘不已經幫你想好了解決的辦法了嗎,不會耽誤你師姐的,如何還天天這麼悶悶不樂的?難道是因為千落?唉,總是爹爹害你這樣的不是,可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羽兒,你與她本也不是一個道上的人。羽兒你不是會易容術嗎,你若真不想失去她那個朋友,喜歡聽她彈琴,等你離開了王府,再去結識她怎麼樣?爹爹可以替你把她贖出來,安排她去江州,只是羽兒你得學會再快活起來。你看看你,這些天整天把自己關在院子裡,沒日沒夜的練武,人都瘦了,你娘該擔心了。」
聽到的是「你娘該擔心」了,抬頭窺見的卻是自家爹爹眼中的隱隱的憂鬱,想自己惹得爹娘憂心,君逸羽有些愧疚,強笑一句,「爹爹放心,孩兒沒事的。」
若真沒事就好了!搖搖頭,君康逸起身將君逸羽拽了起來,往門簾子前推去,「出都出來了,出去騎馬散散心怎麼樣,爭飛來了這歡實得很,可只有你能騎它,帶他去溜溜吧,唐晗也來了,你可以邀他們一道,爹爹有些困了,你把這帳篷留給爹爹一個人休息會兒。」
君逸羽心下一笑一酸,為了讓我出去散心,爹爹竟一下掰扯出這麼多名堂來。唐晗,唉,不知是不是因為唐歆那事,他如今對我一口一個王爺,味道有些變了。不過幾個月的時間,變了的東西可真多呢。心頭淺歎,君逸羽知道自己不會去找唐晗,卻還是順
從了肩上的推力,就照爹爹的意思,出去騎騎馬吧,爭飛也好久沒在外面跑過了。
被自家爹爹「趕」出大帳,君逸羽才牽到了興奮的爭飛便迎來了氣喘吁吁的慕晴。
強忍一路,眾人告退後,回到御帳的君天熙念及君逸羽對自己「彬彬有禮」的態度,越想越覺得不忿,隨手摔了茶杯還不解氣,在宮人莫名其妙與惴惴不安同至的情緒中,她索性換了騎裝,留了句「誰都不許跟來」,便操了弓箭飛馬奔入了林子。
雖知北場皇家圍獵多年,只要不深入得厲害,應該不會遇著猛獸,可君天熙獨身入林還是讓慕晴擔心得厲害,尤其是陛下如今這狀態。君康舒以羽林軍統領的身份伴駕,此刻還在御帳外安排羽林值守的事,慕晴想了想,還是擔心佔了上風,想要他帶人去護駕。
慕晴眼神瞟來,君康舒便猜到她的主意了,迅速藏了眼中黯色,等慕晴走近說完,他只道:「慕晴,你這可就是為難我了,陛下剛才的口諭你又不是沒聽到。」
「陛下的安危要緊,王爺就帶人去吧,若是陛下怪罪,只管讓奴婢擔著。」
君康舒搖頭,「羽林軍是陛下的羽林軍,我手下的兄弟們怎麼可能明目張膽的跟著我抗旨不尊?」
「這···」幾句話的功夫就看陛下騎遠了,慕晴急得都要跺腳了,若沒有護駕的人,自個兒跟去也沒用啊。
「不如叫阿羽去吧。」
榮樂郡王?好主意!王爺的武功能護著陛下,他跟去了,陛下只會有開心,不會有怪罪的!等等!淳安郡王怎麼會突然提出要榮樂郡王去?莫非他看出什麼了?強行鎮定,慕晴皺眉頗顯不解,「要榮樂郡王去?為什麼?」
君康舒壓低了聲音,「阿羽武功好啊,他去一定能護好陛下。再說了,他是小輩,陛下說口諭時他又不在這,他跟去了,權當是沒聽到口諭,要不說巧遇了陛下也好,陛下不會怪罪的。」
慕晴鬆了口氣,驚喜道:「王爺說得有道理,奴婢這就去找榮樂王爺!」轉身之時,又有慕晴憂慮的呢喃,「畢竟是抗旨的事,也不知王爺會不會去。」
「慕晴你放心,我的侄兒我知道,他是重情重義的人,那是他皇姑,平素對他又那麼好,你給他好好說道,他肯定會去的。」
他肯定會去的。
恍惚又看到了上元街頭無視路人相擁在一處的那對男女,偏首君天熙離去的方向,讓他魂牽夢縈二十多年的身影早已杳無蹤跡,君康舒眼底深邃,深埋心痛,終究不曾讓歎息流落。
「王爺,你在這啊,奴婢可找到你了。」
「慕晴姑姑,怎麼呢?」
「陛下她···」慕晴低聲靠近君逸羽,才說了半句便被刨蹄喘氣的爭飛嚇得沒了後話。
「爭飛!」君逸羽呵斥住爭飛,又好一番安撫它的鬃毛,它才算不那麼排斥他人走近了。
「慕晴,別怕。你快說,陛下她怎麼了?」君逸羽凝眉之間心頭也有些不可抑制的發緊。
定了定神,慕晴憂心忡忡的說道:「陛下心情不好,一個人跑進林子打獵了,還留了口諭不許任何人跟著,您說陛下一個人又沒有伴駕的人,若是林子裡遇見什麼···奴婢實是有些不放心,可旁人也不敢抗旨跟進去,奴婢只能來找王爺了。王爺您···」
君逸羽臉色大變,「胡鬧!她從哪兒進去的?」
「那邊。」
「你放心,我去找她!」慕晴話音剛落,便覺身側風起。
看著一人一馬順著自己手引的方向迅速化作了一個黑點,慕晴輕輕一歎,她也不知自己這樣對是不對。陛下不是不知輕重的人,皇家圍場,早在聖駕到來之前,營地附近就已經被驅逐得沒了猛獸,慕晴心知事情沒有自己說得那麼危機。明明彼此心裡都顧念著對方,卻···唉,這就是命運弄人嗎。即便天子,即便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