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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6章 文 / 澹台扶風

    翼王府,舒園。

    「小姐,您還是睡不著嗎?」

    值夜的小床上睡得輕淺的淺予,終是在長孫蓉輾轉難眠的細碎響動中轉醒了過來。

    淺予走近床邊帶來的燈光讓長孫蓉微微瞇了瞇眼,她半坐起身來,問道:「什麼時辰了?」

    「已經三更天了。」

    「哦。淺予,你去睡吧,不用管我,有事我自會叫你。」

    「是」淺予應聲往後退了一步,咬咬嘴唇又停了下來,「之前世子爺和世子妃回來時,聽說大少爺早就從宮裡出來了的,後來少爺不是派人回府送信,說出去玩了嗎?上元節外面一整晚都好玩的,少爺只怕是玩忘了吧。小姐你別擔心,不是說少爺武功很高的嗎?要不奴婢出去看看?沒準大少爺已經回來了呢。」

    淺予的話無疑點破了自己的心思,長孫蓉的臉上飛過兩片桃紅,好在一支燈火的飄搖光線照不分明。

    「不用了」,看了臉上唯有忠心關切的淺予一眼,長孫蓉抱住膝頭錦被,輕輕一歎,「淺予,我與阿羽的事··你不覺得我們··有違倫常嗎?」

    淺予「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那天的事,奴婢初想是覺得害怕,畢竟小姐和大少爺··身份有別。可是···可是後來,奴婢看著又覺得小姐和大少爺一起挺好的。小姐在大少爺面前有些不一樣,在二爺那都沒有過的。奴婢看少爺對小姐也··很好。小姐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的命還是小姐和少爺救下來的,小姐說的倫常不倫常,奴婢做下人的,不想那些,只是想不管怎麼樣,小姐別為難自己。奴婢看小姐這幾天人都瘦了,覺也睡不好,小姐您既是念著大少爺,便別避著他吧。」

    悠悠長歎,長孫蓉抬手,「起來吧,淺予,我知你忠心,只是違倫總是違倫,你念著我和他對你的救命恩情,對我們忠心不二,也只能說不去想。這還只是淺予你,換做世人知了,又會如何?」

    淺予爬起身來,為長孫蓉攏緊了被子,這才囁嚅道:「小姐當心著涼,少爺這兩天來時大夫人總是一塊,他不好對小姐說什麼,私下裡卻常叫陵柔來找奴婢,要奴婢照顧好小姐的。小姐的顧慮奴婢也知道些,奴婢只是希望小姐和少爺都能好。少爺若是怕人議論,那事過後避著小姐還來不及,若不然,小姐這些天躲他,他順著台階下也可以的,可他沒有。奴婢看少爺對小姐真的挺上心的,想他不會怕那些的。」

    凝望著床頭那一盞燈火,長孫蓉的眸中染了抹溫熱,憶起絕人谷患難與共的日子,連聲音都帶上了些迷離,「是啊,他不會怕,可我替他怕呢。那天,我只是想救她,她還小,不該因為那一件事,就為我這個大她一輪有餘、做她娘都夠了的人陪葬一生。這麼多年,我都是她叔母,她若真和我一起,不畏世人非議,王府裡也不好交代,屆時,她在她爹娘那都該為難了。」

    淺予欲言又止,長孫蓉逕自擺了擺手,「淺予,你出去吧。燈先留著,我自己坐會兒。」

    「是。小姐注意身體。」淺予抿嘴應了,又添了暖爐,這才老實退回了外間。她原以為自家小姐顧慮著長孫家的名聲,如今聽著,她心心唸唸考慮更多的,竟只是大少爺的難為,那便不是她能多嘴的事了,不管怎麼樣,總得大少爺和小姐說話才頂用的。大少爺那天也真是的,若不是開口就說到了那羞人的地方,那天便能和小姐說上話的吧。

    盯著跳躍的燈火發呆半響,長孫蓉搖頭掃去與淺予一番對話勾起的相思,以及由此滋生的一絲猶豫,正要吹燈睡覺時,卻是喧囂伴著「砰砰砰砰」急速而大聲的敲門聲響起,讓她輕輕皺了眉頭。

    「小姐?」

    「嗯,淺予,去看看。」

    「是」

    「來了,來了,這是幹嘛呢?呀!二爺這是?小姐,是二爺來了,二爺喝多了!」

    「我沒喝多,你才喝多了!」

    眼中先是一訝,隨後升起一抹無奈,長孫蓉披衣起身。君康舒喝酒是常有的事,只是醉酒回來得少,往她這就來得更少了。他們並無夫妻之實,為免外人識破,君康舒每月會在她房中宿上幾晚,但總是清醒時來,睡在小榻上,如今醉酒了還來了這,只怕又是喝得太多失了清明,被下人送來的。

    「二爺我來照顧就好,你們都下去睡吧。」待得君康舒被安置在了床上,長孫蓉揮手打發走了護送他蜂擁上來的丫鬟僕婦們。

    「是」

    「謝過夫人。」

    「小姐,這?」淺予跟去關了房門,又多燃了幾處燭火,回到長孫蓉身旁,看著床上的君康舒,她有些替自家小姐為難。小姐與大少爺···如今心裡也是大少爺,還能與二爺同床共枕嗎?二爺睡這了,小姐睡哪兒?

    「我沒喝多,我沒喝多。」床上亂動著呢喃不止的君康舒,突然伸手抓住了床前的長孫蓉,「蓉妹,完了,都完了,我再不能守著她了,再也不可能守著她了,她···」

    長孫蓉臉色一變,吩咐著「淺予,你去要小廚房煮點醒酒湯,再端點茶水來」,淺予領命退開沒幾步,她便忙不迭伸手摀住了君康舒的醉後胡言。

    醉意中撞上鼻端的清香別樣迷人,君康舒伸手將長孫蓉帶到了床上,胡亂湊上了她的面頰,口中流出的言語卻是,「蓉妹,她心裡有人了,從今往後,我連放她在心裡的資格都沒有了。蓉妹,對不起,害你空等了我這麼多年,再不會了···」

    長孫蓉極力掙扎著躲避君康舒滿帶酒意的嘴唇,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亂,「君康舒!你喝多了!你別亂來!別碰我!」

    聽了君康舒「

    「蓉妹」的醉話心有奇怪的淺予走起路來慢了很多,才繞到外間就聽到了長孫蓉驚慌的聲音,連忙跑了回來,見長孫蓉被君康舒壓在了床上,她顧不得主僕之別,上前竭力拉扯著君康舒,「二爺,您喝醉了,小姐她不願意,您別逼她!」

    「轟!」

    突然的驚雷聲後,長孫蓉與淺予主僕合力,終於推開了君康舒。頭朝床內,俯臥的君康舒,眼中少了些醉意,卻是浮起了懊悔之色,沒人留意到。

    「小姐?」淺予擔心的看著衣衫凌亂的長孫蓉。

    緊了緊衣服,長孫蓉怔怔一句「阿羽」,眼淚無聲滑下。頰上似乎還存著胡茬扎來的刺痛,此刻,唯有這個名字才能讓她安心。她突然無比希望君逸羽能出現在自己面前,藥物迷心時她尚能顧全著她,若是她在,必不會讓她流一絲眼淚。

    長孫蓉呢喃的「阿羽」入耳,其中的繾綣情意讓床上的君康舒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醍醐灌頂,他突然明白了三天前的那個早晨,甚至更早的時候,他在君逸羽和長孫蓉之間隱隱體味到的怪異。閉目是今夜君天熙在君逸羽身前心傷轉身的場景,君康舒捏了捏拳,突然翻身而起,將怔然著毫無防備的長孫蓉拋在了床上,再次將她壓在了身下。

    你喜歡的東西,誰都不能去搶!即便是這個我愧疚了多年、感情上無啻於親妹妹的女人!

    「君康舒!你瘋了嗎!放開我!放開我!」

    「二爺,您別亂來!快放開小姐!」

    「放肆!給本王滾出去!」

    ······

    「砰!」

    「二爺!您不能這麼對小姐!二爺!二爺!」被君康舒甩出房間的淺予,顧不得身上疼痛,含淚敲門不止。

    淺予的聲音漸漸低落,她終於滑倒在地。

    天際宛若天國哀泣的陣陣悶雷,掩蓋了緊閉房門後的聲息。

    涼風突起,此夜乍寒。

    ******

    濟世堂,東跨院。

    「主子,您要的醒酒湯好了。」

    「嗯,彩兒,今晚我帶人來的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包括陵柔,知道嗎?」

    「奴婢遵命」,偷看了眼君逸羽身後半掩的房門,想到主子突然回來時抱著的那位姑娘,名叫彩兒的丫鬟微微有些臉紅,嘴上答應得卻毫不含糊,她很清楚,誰是她需要百依百順的主人。

    君逸羽滿意點頭,保留起自己的秘密來,這的丫鬟比羽園的還讓人放心些,畢竟,在翼王府他只是「少爺」,而在這,他是「主子」。

    「勞煩你上元夜還在這伺候,快去休息吧。」

    「是」

    端著醒酒湯入得房中,淺淺瀰漫的酒香讓君逸羽輕輕一歎,反手關緊房門,君逸羽順著酒香傳來的方向到了內間床前,床上蜷縮單薄的女子眼角隱有淚痕,細聽還有「想要守護一生的人···」的低喃聲攜著酒味淒楚流出,讓君逸羽的心都跟著糾緊。你竟為我哭了?強作堅強如你,只有這般時候,才敢放縱眼淚嗎?

    將醒酒湯放在床頭桌上,君逸羽想要扶正君天熙的身子方便喂飲,才一伸手便被君天熙打開了,「不許碰朕,否則,朕誅你九族!」

    威嚴的命令口吻讓君逸羽一驚,以為君天熙酒醒了,他不願再在清醒的君天熙面前表現出太多關切,連忙退了開去,抬眼再看時,床上讓他心疼的女人卻依舊是醉意深沉的模樣。

    輕輕歎了口氣,嘴上哄著「乖,讓我餵你喝點醒酒湯,不然明天該頭疼了」,君逸羽上前任憑君天熙的醉拳砸在身上。

    酒醉的君天熙胡亂推打著,聽了君逸羽的聲音竟然慢慢安靜了下來,喃喃道:「君逸羽,夢裡都是你,朕不想再夢到你了···慕晴胡說,對你來說,我根本就不特別···」

    喂到君天熙嘴邊的湯匙一頓,君逸羽眸中閃過一絲苦笑,連慕晴都知道,我是有多遲鈍。對不起,名義上你總是長了我一輩的人,你對我好,我也只當你是因為王府的緣故愛屋及烏,從未想過旁處,若是能早些知道了早些走開,想來也不至於害你如此。

    「為什麼···你眼裡明明有我···」

    「這麼些年,朕都是你姑姑···你不敢嗎···」

    「民間說朕剋夫,所有人都不敢再來打朕的主意才好···」

    「朕不喜歡他們,你不一樣···朕不會讓你死的···」

    「那天,朕不能不答應,朕好難過···」

    「珊兒和萱兒,你也喜歡她們的···」

    「不為父皇,不為母后,也不為大華,為了她們,朕也要北伐···」

    「朕的女兒,朕不想她們像朕一樣身不由己···」

    「朕不怕西武,只要先收拾掉北胡,為了你,昏君就昏君···」

    「可是,你不讓我說完···為什麼···定親禮上你明明不高興···」

    「想要守護一生的人···你真要娶她嗎···」

    君天熙破碎的呢喃,宛若尖錐,一寸一寸的刺入心臟,讓君逸羽的眼睛都染上了些濕意。君逸羽忍不住伸出手來,想擦去君天熙眼角的淚珠。福王他們的死,果然另有隱情嗎?剋夫?是啊,唐歆對我下藥的事外間到現在都還沒聽到傳言,你若想遏制民間對

    你的中傷,又怎麼會沒有辦法。這麼些年,你究竟承擔了多少,若沒有假冒男兒身的欺君之罪,若沒有蓉兒,真想為你分擔一些···

    「轟!」

    指端已隱隱感受到了溫熱,就在君逸羽要觸上君天熙的眼角時,震碎夜空的巨大雷聲讓他驚醒跳遠。隨後而來的悶悶細雷似與心臟共振一處,君逸羽手捂胸口,突然升起了一種濃濃的不安。

    「你··怎麼了?」

    聲音雖冷,卻不乏關心,君逸羽抬眼,驚訝的發現君天熙已經睜開了眼睛,想來是方纔的雷聲太大,連酒後沉醉之人都被驚動了。

    「沒,我沒事,你醒了嗎,正好,來,把醒酒湯喝了。」注意到君天熙眼中仍有酒後迷霧,君逸羽遞上了方才沒喂完的醒酒湯。

    掃眼確定君逸羽無恙,君天熙無視了君逸羽遞來的醒酒湯,逕自翻身背對了他。

    君逸羽張口欲言,床畔青帳飄入眼簾,驟然提醒了君逸羽,這是自己與長孫蓉一日旖旎的所在!餵她喝了半碗,也夠了吧。念及長孫蓉,君逸羽閉眼埋葬了情緒,不再看那引他心動心疼的單薄背影,也將跑到了嘴邊的關心吞回了肚子裡。

    靜默良久,再開口時,君逸羽卻是恭敬道:「皇姑,這是濟世堂,臣侄坐堂的醫館。與慕晴約好的時間還沒到,您先在這休息會兒。醒酒湯既是不喝,臣侄便先告退了。臣侄就在外間守著,您若是有什麼吩咐,儘管吱聲就好。」

    「你!」君天熙甩手將枕頭砸在了君逸羽身上。

    衣擺一震,君逸羽直接跪在了地上,「皇姑息怒」。

    氣極反笑,君天熙好容易買來的醉意已然全消,眼底已經隱隱有淚光在閃爍,怕自己控制不住,只冷冷甩出一句「出去!」

    「是,臣侄告退。」君逸羽叩首,起身,躬身退後三步,這才轉身而去。

    生平第一次將君臣之禮做到了極致,心頭疼痛,唯他自知。他知道身後有比自己更疼的人,怕潰敗在那份心疼裡,他,不敢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166看了,誰都高興不了,有位姐姐昨天生日,不想引人生日不開心,12點過後才來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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