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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別多(5) 文 / 碧晴

    瑤山別院在大興城東面,依山傍水而建,乃是前朝哀帝的行宮。

    這位哀帝愛美人不愛江山,國都亡得差不多了,他還一門心思要敕造一座舉世無雙的行宮,與美人尋歡作樂。瑤山別院以黃金築梁,以白玉鋪地,以翡翠為階,其奢華程度令人瞠目結舌,只因哀帝說什麼金屋才配藏嬌,簡直荒唐至極。

    傳聞,哀帝雖有三千後宮佳麗,卻仍不滿足,曾大肆搜刮民間美女,但凡稍微有點姿色的女人,不管有沒有夫家統統抓進瑤山別院。據不完全統計,哀帝在位期間,后妃共有五千人之多。他有時不知該寵幸誰,便乘坐羊車在別院裡遊蕩,羊在哪間宮殿前停下,他就寵幸哪位美人……我也是深深地醉了。

    曾幾何時,瑤山別院內絲竹靡靡,夜夜笙歌。先帝立國後,大力整頓奢靡之風,提倡節儉,瑤山別院便沉寂了下來,一直空置。直至今上登基才重新修葺,用以接待各國使臣。但凡住過瑤山別院的別國使臣,回國之後皆不約而同地稱讚:齊國,壕也!

    像我這種耿直不阿(咦?)的清官自然是不喜歡這個地方,總覺得裡裡外外都透露出一股國之將亡的倒霉氣息。奈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遞上拜帖,摸了摸耳墜,抬腳進去。

    烈日當空,夏意漸盛。有風輕送,別院中宮柳搖曳,荷香醉人。

    我在門前徘徊許久,深吸一口氣,正欲敲門,卻聽裡面傳來一陣絮絮人語聲,伴隨著元君意微弱的輕咳。

    病了?我頓時心生疑竇,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恰在此時,只聽「吱呀——」一聲,門自己開了。

    迎面而出的那人先是一愣,繼而秀眉一挑,別有深意道:「這麼著急趕我走,我還當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原來是佳人有約。」最後四個字說得極是曖昧,若帶了幾分窺破天機的瞭然。

    元君意身著中衣,披著一件外袍緩步走出來,俊臉蒼白,雙唇亦毫無血色,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憔悴。目光在我耳畔停留一瞬,旋即落到錦盒上,唇畔含了一絲笑意,卻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彷彿默認了妍歌的猜測。

    看來是真病了。

    我淡定地微笑,順水推舟道:「公主說笑了,微臣聽說元公子身體不適,怕招待不周,特意前來探望。沒想到打擾了公主與元公子談事,是微臣的疏忽,微臣改日再來拜訪。」

    「沒事,我能有什麼事。」妍歌看了眼元君意,不冷不熱地笑了聲,道:「聽說昨日太子又闖禍了,少傅大人不擔心太子的安危,反而擔心你的身體,嘖,難怪你不願意回突厥……」

    元君意打斷她:「公主該午休了。」

    「嫌我礙事了?好,我走便是,你們慢慢聊吧。」說罷,妍歌睨我一眼,拂袖翩然而去。

    乍見之時,驚鴻一瞥,她美艷不可方物,若天仙下凡。而今再看,越發覺得她像是一隻驕傲的孔雀,美則美矣,卻永遠成不了鳳凰。

    我望著她冷艷高貴的背影,深深為我和傅惟的未來感到擔憂。

    「少傅大人,」元君意喚我,「進來坐吧。」

    我回過神,隨他一同進屋。

    瑤山別院在建造時,每一座宮殿內四周都挖了小渠,做成小橋流水的樣式。每逢嚴冬臘月時,便有引熱水進來,作取暖之用。而盛夏時節,則在裡面放置冰塊與冰水,可消暑解乏,因而屋內別有一番清涼之意。

    博山爐中煙霧冉冉,淡淡的花香若有似無。踏入其中,仿若步入陽春三月,教人神清氣爽。

    我在案邊坐定,搓了搓手,笑瞇瞇地噓寒問暖道:「元公子,身體不礙事吧?要不要請大夫來看一下?」

    「想來是昨晚吹了風,有些受寒罷了,沒什麼大礙。」元君意雖笑得溫爾,臉上卻分明寫著:要不要這麼虛情假意?

    好吧,其實我也覺得自己有點假==#

    他從櫃中取出茶葉,沖了一壺茶替我斟上,道:「聽聞大人喜愛茶道,想必喝過不少好茶。這鹿苑毛尖乃友人相贈,大人嘗嘗味道如何。」

    「多謝。」我小嘬一口,讚道:「鹿苑茶我喝得不多,但十分喜愛。其香馥郁,其味醇厚,回甘無窮,乃是荊楚茶中之佳品。」

    他指著我的拜帖,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大人不會當真是來探病的吧?」

    我放下茶杯,打開八寶瓔珞盒放到他面前,道:「上次我受傷時,元公子費勁找了兩罐桉樹蜜送給我,雖然後來轉贈給太子殿下,但元公子的心意我一直銘記在心。聽聞令堂乃是聞名突厥的調香師,想必公子對香料頗有研究,於是我便自作主張選了一盒香料作為回禮送給公子,還望公子笑納。」

    元君意微微一愣,眸光之中似有一絲訝然。他打開一隻碧玉瓶,放在鼻前輕輕轉了個圈,笑意深了幾分,「這是前朝哀帝的貴妃花蕊夫人親手所製的衙香,可通經開竅,安神養性,因配料過於考究,存量本就十分稀少。哀帝亡國後,花蕊夫人以身殉國,配方失傳,衙香便舉世難尋,我也只在書本上讀過。」他掂了掂瓷瓶,「少傅大人送的這三瓶,少說也有二三兩,如此珍貴,我真是惶恐啊……」

    我誠實道:「真的這麼珍貴嗎?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反正放在家裡也放著。

    元君意:「……」

    我哈哈笑道:「不過你喜歡便好。」

    「喜歡,自然是喜歡。可惜我今天已經焚了別的香,不能再試衙香了,否則香味混淆,便品不出衙香本來的味

    味道了。改日大人若是有空,再一起焚香煮茶,如何?」

    我默默翻了個白眼,心道誰要跟你一起焚香煮茶,面上卻微笑道:「如此甚好。」

    元君意將碧玉瓶放回八寶盒中,狀似漫不經心道:「回禮我收了,大人有話也不妨直說。」

    那麼我就進入正題了,「其實是這樣的,本官有一事想請元公子幫忙。」

    「哦?」他來了興致,掩口輕咳幾聲,道:「與太子殿下有關?」

    我點頭道是。

    「其實我更好奇,你竟然會為了太子的事奔波,我以為……」言盡於此,他迎上我的目光,笑容變得高深莫測。

    「你以為什麼?」我心下一跳,忙穩住心緒,義正言辭道:「正所謂在其位謀其職,我身為太子少傅,自然要以匡扶太子為己任,如今太子有難,我豈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元君意輕聲一笑,道:「大人忠心耿耿,兢兢業業,果真是國之棟樑啊。齊國的宮廷爭鬥,我本不打算參與,但既然大人開口……」他看了一眼我的耳墜,繼續道:「我怎麼也得給大人面子。說吧,想要我怎麼幫?」

    我打開包裹,將那五味藥和傅諒的外袍一齊遞給他,道:「本官想請元公子聞一聞,太子殿下這件衣服上可有這五種藥材的味道?」

    「鐘乳石、紫石英、白石英、硫磺、赤石脂……」元君意將五種藥材一一聞過,復拿起傅諒的外袍研究一番,旋即劍眉微蹙,似有些不敢置信,「五石散?」

    我奇道:「你知道五石散?」

    「略有耳聞。聽說這種藥可令人喪失心智,性情大變,難道太子殿下昨夜被人下了五石散?」

    既然有求於他,我也不打算隱瞞,遂點頭道:「我懷疑是。怎麼樣,殿下衣服上有沒有五石散的味道?」

    他篤定道:「有,不過味道很淡,應當是極少量的。」

    我說:「這玩意兒吃死過很多人,當然不能多了,多了太子就不是遣送回東宮思過那麼輕巧了,恐怕是直接進皇陵了。」

    「可是知道了真相又如何,無憑無據,皇上會聽信於你嗎?」

    我將藥材和衣服收拾好,「皇上信不信並不重要,只要皇后娘娘信了,他便不得不信。」

    元君意托腮問我:「少傅大人跟我說這麼多,難道就不怕我跟那下毒人是一夥兒的嗎?」

    我不由怔住,說實話,我自始至終都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並不是基於理性的分心判斷,而是直覺,直覺告訴我他可以信任。不知為何,我竟忽然對他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

    我笑著反問他:「你是嗎?」

    元君意也笑,「當然不是。不過……」稍頓,他摸了摸下巴,一臉困惑道:「說實話,少傅大人,我真是越來越看不透你了。」

    想到他三番兩次故弄玄虛,我毫不客氣道:「彼此彼此。」

    「沒關係,來日方長,大人若是想知道什麼,終歸都會知道的。」

    猜測既然得到證實,此地不宜久留,朝廷命官私自與外臣會晤本就於理不合,我今日來這裡,皇上必然知道,若是逗留時間過長了,引起皇上猜疑,恐怕傅諒的處境便會雪上加霜。

    我並沒有接他的話,起身作了一揖,道:「多謝元公子相助,我不便再多叨擾,就先行告辭了。公子是明白人,想必不用我多說什麼了吧。」

    「自然明白,我就當今天大人不曾來過便是。」他負手走到我身旁,勾了勾唇,略湊近幾分,附在我耳畔輕聲道:「大人放心,不管怎麼樣,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語意輕緩,隱約帶有幾許意味深長,教人分不清是玩笑還是認真。我與他數次交鋒,從未摸清他的意圖,他現在無緣無故說什麼站在我這邊,又有幾分可信?

    我笑道:「公子好生休養,告辭。」語畢,推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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