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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別多(4) 文 / 碧晴

    小安子兩眼一閉,從容就義。

    他很快便搞來了一套太監服,我躲進伙房的隔間,麻利地換上,一面整理衣襟一面問他:「我這樣看起來如何?會被認出來嗎?」

    他上下打量我,綠豆小眼眨巴了幾次,什麼話都沒說,鬼鬼祟祟地跑了出去。片刻之後,竟端著一口鍋回來,遞到我面前,認真道:「再抹一斤鍋底灰!」

    我:「……」

    ***

    我進到東宮時,傅諒那貨還蹲在牆角畫著圈圈,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幽怨悲哀的氣場,簡直教人無法直視。

    我小心翼翼地喚了他一聲,他扭頭看我,目光有些呆滯,彷彿沒反應過來我是誰。我見他沒動,便也僵立著不敢動。就這般彼此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兒,他的眸中忽然流光溢彩,旋即騰地站起身,飛奔過來撲進我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額間青筋一陣亂跳,該哭的時候不哭,現在對著我嚎有什麼用!

    我慈愛撫摸著他的腦袋,他登時哭得更凶了,邊哭邊問:「玉瓊,你的臉怎麼變得這麼黑?」

    「這個……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我清清嗓子,微笑道:「殿下,您先別哭了,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微臣可是冒著生命危險來幫您的,時間不多啊。您若是再這樣嚎下去,待會兒一個不幸把皇上引了過來,非但您沒辦法沉冤得雪,連微臣也要跟著遭殃!」

    傅諒抬起朦朧的淚眼將我望了望,抽抽嗒嗒道:「嚶嚶,那你要怎麼幫我?」

    我嫌棄地將他推開,他挨過來,我又推開,他又挨過來……就這麼來回拉鋸了不下十次,好吧,他贏了。

    我直接進入正題,「您先告訴我,您昨天到底為什麼會突然跟漢王動手?當時有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比如……狂躁?」

    傅諒猛地一拍大腿,道:「有哎!說起來……」他摸了摸下巴,劍眉微蹙,認真回憶道:「那時候我好像是喝多了,覺得頭昏腦漲、渾身發熱,整個人都很不舒服,於是就想到湖邊上醒醒酒,然後傅辰過來同我說話,我當時不知為何特別煩躁,身體裡面像是有一團火在燒,根本聽不清他講什麼,再後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到清醒的時候,就看見你和父皇,還有好多人都在……」

    錯不了,傅諒的描述與服下五石散後的症狀完全一致。我思量一瞬,又問:「您昨晚上喝的什麼酒?都跟誰喝了?喝酒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常情況發生?」

    「昨晚我心情不好,沒有跟任何人喝酒。」說著,他作小媳婦兒狀瞥我一眼,繼續道:「我記得昨晚的宴酒有桑落酒和竹葉青兩種,我喝的是桑落酒,按照我的酒量,喝上三五斤不成問題,可昨晚我才喝了不到兩斤就不行了。再者說,即便果真是喝多了,我酒品也是很好的,喝醉了只是睡覺,絕不會做出動手打人這麼暴力的事。總之就是太奇怪了,難道……我被人陰了?」

    「您不會剛猜到您被人陰了吧?」我扶額,默默地腹誹:這貨這般缺心眼竟還能在太子之位上安然無恙地長到這麼高這麼大,也不知該說是先帝在天有靈,還是說他天生命硬。

    「是誰?」傅諒登時怒目圓睜,「是守財奴嗎?」

    「哎哎,小點聲兒!現在沒有任何證據,別瞎嚷嚷!」我歎了口氣,道:「微臣覺得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但他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今日稱病沒來上朝,皇上仍在氣頭上,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誰也不能拿他怎麼樣。殿下,您先忍忍,小不忍則亂大謀。」

    他仍是氣鼓鼓的樣子,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哼,等我出去了一定要他好看!」

    「先別說這些,殿下,您昨天穿的衣服還在嗎?」

    他指了指自己,「就是這件啊。」

    「快扒下來。」

    「你、你要做什麼?」他雙手護胸,瞪著一雙淚光盈盈的大眼睛看著我,那形容好似良家婦女遭到了調戲,驚慌之中若帶幾分無辜,真真是我見猶憐。

    我簡直被他氣笑了,扶額道:「這都什麼時候了,您腦子裡能不能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我就讓您脫個外套而已,這青天白日的,外面還有那麼多守衛,我好不容易混進來,我除了幫您還能做什麼?非禮?逼|奸?」

    他撇了撇嘴,「哦」了聲,默默地開始脫外套。小安子在一旁竭力忍笑,表情十分扭曲,整張臉憋得通紅。傅諒齜牙咧嘴地嚇唬他,他立即肅顏站好,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前方。

    我撲哧一聲笑了,傅諒也跟著嘿嘿笑了,將衣服交到我手上,諂笑道:「玉瓊,衣服。」

    我三下五除二將那衣服包裹好,塞進空食盒,復叮囑他道:「您記住,這幾日沒事做的時候就多哭幾聲,製造點動靜,千萬不要再悄無聲息地畫圈圈了,您就算把東宮的地畫穿了都沒用!不論誰來看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喊冤,一口咬定您是被人陷害的,明白嗎?」

    很顯然,元皇后既然能在第一時間趕過來,便不會毫無作為。昨天她被攔在外面,勢必會直接找皇上求情。畢竟突厥使臣還在宮裡,皇上怎麼也得給突厥王幾分薄面,若我沒猜錯,她不就之後便能拿到皇上的特許通牒,進來看望傅諒。

    傅諒滿口答應,又好奇道:「玉瓊,你拿了我的衣服就能為我洗刷冤屈嗎?」

    我暗自掂量一瞬,以為先不告訴他為妥,他素來咋咋呼呼,說不好什麼時候嘴一漏就說出去了,屆時打了草驚了蛇,恐怕便沒那麼容易查出真相了。

    我胡亂地敷衍了幾句,便說:「行了,微臣要走了,您記住微臣的話。」

    他拽住我的衣袖,弱弱道:「那你什麼時候再來看我?」

    我這麼跟他說:「殿下,微臣進來一趟十分不容易,恐怕最近沒有機會再來看您了。但是,您若配合得好,皇上早日放您出去,屆時一切恢復正常,微臣還能陪您逛夜市。」

    傅諒眼前一亮,連連道好,哈哈笑道:「玉瓊,你放心,我肯定認真喊冤,每天早中晚三次,一次不少!」

    我拍了下他的肩膀,讚許地點了點頭,提起食盒隨小安子走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這廂前腳將將踏出東宮大門,便聽見一聲唱喏:「皇后娘娘駕到——」

    小安子忙拉著我退避到一旁的小道上跪下,我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瞄。只見鳳輦停在東宮門前,元皇后在宮婢的攙扶下緩緩步下輦車,一襲明黃色蠶衣宮裝盡顯雍容。

    雖已近不惑之年,她卻依然明眸皓齒、美艷動人,彷彿歲月不曾再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她轉身對宮婢說了句什麼,神色頗有些憔悴,大約是因傅諒的事而憂心。

    三年過去了,她倒是一點沒變。

    我心中冷笑,左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攥起,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卻感覺不到半分疼痛。我的左手指關節以下的部位沒有任何知覺,與被廢無異,全都是拜她所賜呢。

    小安子似是發覺我異樣,一臉驚恐道:「戚大人,您、您怎麼了?」

    我下意識地摸了把自己的臉,忙笑道:「沒什麼,大概是擔心太子殿下吧。」

    侍衛仍舊鐵面無私地將元皇后攔住,她身旁的宮婢遞上一張通牒,脆生生道:「皇上有旨,准許皇后娘娘進東宮探望太子殿下,爾等還速速不放行!」

    侍衛查看過通牒,不敢再有遲疑,迅速打開大門。

    我站起身,瞧了一眼元皇后緩緩消失的身影,問小安子:「皇后娘娘極疼太子殿下,對吧?」

    小安子點點頭,小聲道:「奴才從小服侍殿下,殿下十二歲以前都和皇后娘娘一起住在太和殿,娘娘對殿下那叫一個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完全是有求必應!哎,殿下這次被罰思過半年,只怕娘娘的心都要疼碎了……」

    我掂了掂手中的食盒,心道,疼碎了才好,疼碎了好辦事。

    果不其然,元皇后剛進東宮沒多久,便聽得一陣撕心裂肺地哭喊聲破空傳來……

    「母后,兒臣冤啊!!!」

    小安子虎軀一陣,我滿意地拊掌,在心裡默默地向他豎起大拇指——嚎得漂亮!

    ***

    回到府中,我以最快的速度洗去臉上的鍋底灰,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復取出白玉耳墜戴上。準備好之後,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萬事俱備,只欠……那件東西!

    常叔見我忙前忙後,莫名其妙道:「小姐,您這是做什麼?」

    我說:「常叔,那年我爹升任刑部侍郎,我們舉家搬來大興,離開洛陽前,他的一位好友送給他一盒據說十分名貴的香料作為別禮,你還記得放哪兒了嗎?」

    常叔思忖良久,很快取來一隻瓔珞八寶盒,道:「小姐,您是說這個嗎?」說著,他打開盒子,只見裡面放著三隻碧玉小瓷瓶。我取出其中一隻,放在鼻前輕輕一嗅,一股清幽淡的香味頓時盈滿心胸,教人沉醉不已。

    我喜道:「就是它了!」

    常叔奇道:「小姐,您要它做什麼?」

    「有求於人,總得投其所好吧。」我頗有些憂傷地歎了口氣,將一張紙遞給他,道:「常叔,這裡有一張方子,麻煩你去幫我把這五味藥買來。還有,替我備車,我要去一趟瑤山別院。」

    常叔不再多問,很快下去準備。

    我抱著那只八寶錦盒,心下不由忐忑——就憑這三隻小瓶,也不知元君意會不會賣我這個人情啊。不過他的鼻子比狗鼻子還靈驗,眼下也只有他能幫我了。

    閣樓內光線昏暗,燭火跳躍不息。爹娘的遺像高高懸掛在牆上,畫像中的他們笑容依舊和藹慈祥,同在世的時候沒有任何分別。過往種種,仿若昨日,真不敢相信他們竟已離開我三年。

    三年了,好像什麼都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我拈香跪拜,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爹,娘,女兒不孝,支持皇上伐宋。只因宋主昏庸無道,女兒不忍見爹娘守護了一輩子的江南敗落在一個昏君手裡,傅惟人品肖重,女兒相信,若他掛帥南征,必會善待江南百姓,所以,希望爹娘能夠諒解。

    我點燃紙錢,扔進火盆裡,「入朝三年,女兒一天也不敢忘記家仇,喪門之痛,錐心刻骨。哪怕是拼上性命,女兒也要手刃仇人,告慰爹娘在天之靈。但是現在,女兒必須先把傅諒救出來,爹娘,你們會支持我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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