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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章 文 / 羅桑淺夏

    一路上戚言薇都笑的傻兮兮的,戚言堂無奈的看著她只能不住搖頭歎氣。她說有個秘密要告訴自己,偏要等到從尚林寺還完願後回來,她一個女人來上香還要拉哥哥一起,這本不合理,可只要她說了,戚言堂又怎麼會拒絕。

    尚林寺坐落在漢山頂上,是整個皇都最高的地方,皇宮都要矮它三分,因為大國師就在尚林寺潛修。戚言堂這次來也是來拜訪一下這位傳奇的國師,畢竟他能挨到現在全虧了他。

    目送戚言薇走進大殿,他拐入一條小道走到□□院,推開一個房間。

    「我一直在想你要什麼時候到。」門才推開,一個清潤的嗓音響起。

    聽見這話,戚言堂一挑眉,沒有做聲,只是轉身把門關上。

    「好久不見,國師別來無恙。」

    國師百無聊賴點點頭,甩了甩寬大的月白衣袖,然後撩起下擺在榻上盤腿坐下,他手肘撐著膝蓋手心拖著下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戚言堂。

    戚言堂被人看慣了,也見過他這老不正經的模樣,於是坦然的走到桌椅邊上坐下。其實國師並不老,看模樣不過未至而立,當然,三年前戚言堂見他他也是這樣子。南錦的大國師姓楚喚拾年,這俗家名字天底下知道的不出五個數,但他們第一次見面那人就告訴他,戚言堂當時很是意外。

    「你快死了,我救不了你。」

    戚言堂給自己倒了杯茶,聽到他毫不含蓄的話他連頓都沒頓一下。

    等嚥下嘴裡的清茶,他才看已經坐直腰板的國師,淡淡道:

    「我知道,你差人送藥來我已經很感謝你了。」

    「可那不是解藥。」

    戚言堂一勾嘴角:

    「足夠了。」

    盯了他半晌,國師歎了口氣:

    「你實在沒必要謝我,其實是我對不起你。」

    戚言堂頓了頓,笑:

    「此話怎講?」

    國師沉默半天突然問道:

    「那怎麼樣?」

    戚言堂沒反應過來,怔怔的看著國師。

    「我是說你來的地方,千年後的南錦國。」

    瞳孔驟然針縮,戚言堂渾身肌肉下意識緊繃,隨即又鬆下來,看著楚拾年好奇的眼光,他眼前流水般閃過那車水馬龍,鋼筋鐵骨的景象,那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他以為再也回不去了,十年來也就前幾年還夢到過,後來連想都沒有想了。

    他有些蕭索的歎息了一聲,然後把眼睛轉向那人:

    「你知道,什麼時候?」

    「我說是我對不起你。」楚拾年有些不自在的別過頭。

    「所以是你幹的咯」他笑了笑,他本該生氣的,但他不想:

    「沒必要道歉。」

    楚拾年這才敢正眼看他,他翹起嘴角:

    「果然,戚帥的肚量總是令人歎服。」

    「你就那麼相信我能當好這元帥?」他好奇了,他可知道自己以前是有多麼窩囊。

    「咳其實一開始我不信的,但他信。」

    戚跡相信,因為他也是戚言堂,只要是戚言堂他就能做到。

    「我也嚇了一跳,在得知你此前混的這樣落魄以後,很抱歉一直懷疑你,直到捷報傳來之前我也都在懷疑。」

    戚言堂聳了聳肩表示沒關係,他自己也都很懷疑。

    「他信?」他狐疑的確認了一遍,戚跡當時差點沒揍死他。這個答案讓他有些尷尬,他就是戚跡,這麼篤定是自信心爆棚還是自戀吶

    「你會為了要保護的人變得無堅不摧,他大概是這麼說的。」國師甩著袖子笑道。

    要保護的人他一時怔忪。

    「你一定好奇為何你會來到這裡。」聽到這話,戚言堂果然看向他,他道:

    「慶景帝想要殺你也不是這一兩年才開始的,在他發現你有威脅的時候他就嘗試過不少手段,巫蠱當然也嘗試過,不過那時候他以為沒效果,其實不是的這裡的你靈魂日漸衰落,那時東韃才露出南侵的意思,如果你死在那個時候,南錦必亡無疑,於是我們找了戚跡的轉世」

    他已經不在意這些了,他在意的是:「南錦氣數未盡?」眉頭糾結起來。

    「那時候沒有。」

    戚言堂這才安下心,屋外風從樹間穿過發出沙響,他應聲望去,看了半晌他啟唇:

    「你既然覺得對我不起,那麼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情。」

    國師唉了一聲,點頭,他知道戚跡要說什麼:

    「我只能保證我有生之年她絕不會知道真像。」

    戚言堂微笑起來:

    「那我可真得祈禱你活的久一點。」

    「你這樣真的公平嗎?」

    「公平有什麼用,我希望她幸福實在點。」

    沉默突然在屋裡蔓延,楚拾年嗤笑一下,岔開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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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你還沒告訴我,千年後的南錦會是什麼樣子。」

    戚言堂瞇起眼笑起來:

    「它會會變成我想要的那樣。」

    他把一卷皮紙遞給他,然後站起身打開屋門把屋外的陽光迎進來,他轉身告辭,卻見國師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怔了片刻,遠遠地聽見戚言薇找他的聲音,當即回神,最後看了眼仍彎著腰的楚拾年,然後頭也不回的朝前院走去。

    「你不問你死後會回去嗎?」國師的聲音又從背後響起。

    戚言堂腳步一頓,側了下身:

    「會嗎?」

    楚拾年有些後悔問這個問題了,只是嘴太快管不住,他沉默了一會兒,苦澀道:

    「我不知道。」自己簡直沒事找事

    是嗎戚言堂微微斂眉,又看向前方,闊步朝那走去。

    已經沒有關係了,他這一輩子,也足夠了。

    國師怔怔的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

    南錦會變成我想要的那樣結果最後他還是沒得到答案。

    狡猾的戚家軍他腹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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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你跑哪去了,讓我好找!」戚言薇小跑著過來,嗔瞪了他一眼。

    「尚林寺有名的素齋,我去看看還有沒有了。」

    「你妹子的素齋做的也不比這差。」戚言薇小聲的哼唧道。

    戚言堂無語的看著這臉皮越來越厚的小妮子,明智的轉移了話題:

    「我明天動身回燕塞。」

    戚言薇笑意一凝,隨即立馬反應過來:

    「皇上准了?」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她瞇著眼懷疑的看他。

    「我會交出兵權。」戚言堂平淡道。

    戚言薇瞪圓了眼,啞了半天失聲道:

    「這怎麼行!」沒了兵權的戚言堂就是沒了爪牙的老虎,極有可能被慶景帝抓進籠子裡供人賞樂。

    「放心皇帝老糊塗了,他只道拿了那枚虎符就萬事無憂,其實整個軍隊還是姓戚,再說我只說交出我手上的兵權,初年和王猛他們仍擔任舊職,我不會有事的。」

    戚言薇半信半疑看了他半晌,猶豫道:

    「皇上不可能這麼輕易放你離京」

    他當然不可能,戚言堂面不改色道:

    「這是個交易,我回燕塞名義上只是養老而已皇帝會插一路人馬跟我一起走,他最多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我們倆各退一步。」

    「他知道自己這是放虎歸山,今後不知還會用什麼辦法對付你」戚言薇神情凝重,她哥的名聲已經被老皇帝搞臭了,今後呢?她突然煩躁起來,她一早就知道只要有她在,戚言堂就永遠不可能放手一搏。

    「好了,兵來將擋,見招拆招,多想什麼呢!」戚言堂掐了把她的臉,輕叱道。

    她皺了皺鼻子,嘟囔道:

    「養什麼老,你才不過三十歲,我嫂子都還沒影呢。」

    戚言堂哭笑不得趕緊打岔道:

    「你之前說要跟我說什麼好消息,現在能說了?」

    聞言,戚言薇又露出那種帶著絲憨傻的笑意,把憂慮暫押下去,她神神秘秘道:

    「你要當舅舅了。」

    戚言堂登時傻在那,眼皮遲緩的眨了眨,又聽戚言薇撲哧一笑,摸著仍舊平坦的小腹重複道:

    「就知道你這反應,我和長靜還商量著怎麼跟你說才能嚇你一跳。」

    戚言堂回過神來,仔仔細細打量了她半晌,眼裡迸出喜極的亮光:

    「什麼時候的事?有了身孕你還到處亂跑!」

    戚言薇嘟起紅潤的唇:

    「快兩個月了,這不是前幾天才知道嘛,結果被你回京的事情壓下了忘記告訴你了。」

    戚言堂本就懶得在意這個,兩個月了,他笑起來,小心的拉過他妹妹走到樹下的亭子裡細細囑咐道:

    「大夫怎麼說?你這丫頭有身孕了可不能再這麼想東想西的了,府上大夫夠不夠,開銷夠不夠」

    見他一副看瓷娃娃的表情,戚言薇登時有些頭大,一個「娘」字幾乎快從嘴裡蹦出來,支支吾吾含混道:

    「夠夠夠,大夫還能說什麼,還不一切都好唄」

    見她態度敷衍,戚言堂扯了扯嘴角,卻猛地突然想起一件事,滿腔的喜意瞬間被澆滅,整個人就像在臘月天裡被人扒乾淨丟到冰池裡一樣。

    見他笑容凝住,戚言薇有些擔心起來,或許她這時候有孕並不是好時候。

    「怎麼了哥」她表情有些忐忑。

    「不,沒什麼,」戚言堂很快調整過來:「我在想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後就一定把你們一家接到燕塞城。」

    戚言薇鬆了口氣,笑道:

    「急什麼,還有大半年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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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急什麼戚言堂嘴裡泛開一陣苦澀,他笑的更溫柔了:

    「我走以後,你好好照顧自己,今後無論什麼情況都要好好照顧自己,是要當母親的人了,凡事多為孩子想想。」別學他們的母親,這話沒說出來,但兩人都知道。

    見他說的認真,戚言薇怔忪了半天點點頭。

    戚言堂舒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鬢角,笑道:

    「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戚言薇揚眉:什麼?

    他摘下腰間的玉玨,鄭重的放在她手裡,笑:

    「這是我送給我外甥的見面禮,你收好了。」

    她握緊掌心溫熱的玉玨,摩挲著那精緻的紋路,抬起頭微笑著,正想輕啐一聲:

    難不成你外甥出生你不來?他們最後都會去燕塞,到時候再給也不遲話還沒來得急出口,就聽戚言堂柔聲喚了她一聲:

    「薇兒。」

    嗯?她微微仰頭。

    鼻尖突然漫開一陣香甜的味道,她眼前一旋,似乎看見兒時住了多年的山,山上種滿了桃花,晚春花殘的時候路上細細密密堆滿了櫻粉的花瓣,風一吹來,柔軟的花瓣乘風起舞,小小的天就下起粉色的雪,美得人心都快化了。

    她在夢裡一次一次夢過,卻在夢醒的時候一次次知道她早就回不去了。

    接住她軟下的身子,戚言堂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他收緊手臂把頭埋進她香軟的發間,指節微微顫抖著

    天見猶憐,沒讓她今後舉世無依。

    腳步聲停在背後,他沒有轉頭,只是確定道:

    「解藥有用嗎?」

    楚拾年再一次把了脈,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他怔怔的重複道,突然喉頭一甜,側身嘔了口血。

    他看著石板上濺開的猩紅,沉默的抱起戚言薇,然後用腳碾碎那攤血痕。

    他看著天上舒捲的雲,微笑起來:

    「她懷孕了。」

    她懷孕了孩子也姓柏楚拾年腹誹著。

    戚言堂斜睨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他知道他肚子裡在說什麼。他很想知道今後她和她的孩子過得怎麼樣,只恨自己當初為何學的不是歷史,於是對現在的事情一頭黑。

    「你說她的孩子今後是登侯拜爵,還是馳騁沙場呢,又或許會不會就當一個富貴閒人」

    「這不該你更清楚嗎?」楚拾年打斷這人迷離的幻想。

    戚言堂瞪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他只能相信他們今後都會過的好。

    「你怎麼知道是兒子?」

    戚言堂一噎,哼道:

    「是女兒也很好。」

    「我總會知道的。」他自言自語,又笑了起來。

    看著這樣的戚言堂,楚拾年心裡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忍,他別開眼乾巴巴說道:

    「現在她正夢著最開心的時光,你要把她送回侯府了嗎?」

    他們已經準備好說辭解釋她醒來後他的不知所蹤,邊關告急,合情合理。他的死訊今後一年將隱而不發,這一年她的孩子應該也生下來了。他交代軍師模仿他的筆跡與戚言薇通信,他甚至準備好了他的死因,戰死沙場,他這種人得此結果天經地義。

    他考慮了每一種可能性,所以,應該可以放手了吧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國師。

    「我很抱歉。」他又道了一次歉,戚言堂覺得他實在不必,儘管他被逼著做了不少選擇,但這條路總歸是他自己決定走完的。

    他抱著戚言薇一步一步走出尚林寺,早春的陽光溫暖柔軟,他走的很穩,一步一個腳印。

    腳踩在花瓣鋪就的絨毯裡,沙沙的輕響,細膩柔軟的包裹著腳掌,就像走在雲裡,陽光親近又溫柔,戚言薇勾起嘴角悄悄湊近了些,睡顏甜美安寧。

    戚言堂目送著載著她的馬車緩緩朝侯府駛去,下意識抬起手,最終頹然放下,他看了很久,街頭早就沒什麼了,就連晚市攤販都已收攤,一街闌珊的燈火,他的衣袍涼如夜水。

    對不起他無聲呢喃著,終於邁開僵硬的下肢,牽了匹馬朝城門飛馳而去。

    他還有個地方沒去。

    ————————

    桃源村是個小村,被綠林包裹在岑鎮的尾部,它一向安寧無名與世無爭,但近年來岑鎮的人對它的關注史無前例。

    它出了三個赫赫有名的人物,韶陽郡主,元帥戚跡,將軍古安洛。儘管後者已經被歷史淘去,但前二人的名聲仍能讓整個岑鎮乃至奉安城顫抖。只是隨著近年來戚跡的凶名漸生,眾人看桃源村的目光裡又摻了些以往沒有的古怪。

    村子裡有戶人家,青瓦泥牆的屋子堅實又漂亮,這家人算不得全村最富庶的,但卻是全村最引人注目的。

    這日天明,急促的馬蹄踏碎夜的沉寂,街上捲起塵湮沒一會兒就沒了蹤跡。

    這家人坐落在桃源村最高的地方,屋前是一階一階冰冷的青石梯,太陽還沒完全升起來,石梯便有了溫度。

    台階周圍的人群越聚越密,卻杳無聲息,他們一雙雙眼睛緊緊盯著台階上的人,那人一身素衣,眉眼深邃冷冽,俊美不凡,他神情莊肅,一階一叩首朝最高的那間屋子走去。

    屋子裡只住著一個老太婆,已經到了眼花耳聾的年紀。

    膝蓋被石階上的碎石磨得血肉模糊,那人恍若未覺。

    汗水順著硬挺的輪跨滑下,戚言堂從最有一級階梯上站起來,推開那扇門,動靜驚醒門裡的人,好一會兒,他看著僕人攙扶著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太朝門口走來,戚言堂快步走過去,咚一下跪在老太面前,淚水從眼眶決堤:

    「娘。」他哽咽道。

    老太遲疑的彎下腰摸著他的臉,顫聲道:

    「言堂?是言堂?!」

    那人點頭,老太哇的一聲哭出來,雙手抱住他的頭泣不成聲。

    她不信,世人說戚言堂殺了他親兒子,她怎麼也不敢相信,他們走了多少年了?十年還是二十年?她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年那天他們走的時候穿著她親手縫補的衣服,帶著她釀的桃花酒她蒸好的米糕,個子那麼矮,身子又瘦又小,不相互扶持著根本走不完外面的路。

    所以世人怎麼說,她都不信

    「娘,兒不孝不孝,對不起」懷裡傳來悶悶地聲音,她摩挲著他的臉,在嘴角處摸到一股濕潤,難以置信般她拿袖子擦了擦,一股血腥漫開:

    「言堂,言堂,有什麼話咱進去說娘不怪你,娘不怪你啊!」她拍著他的背,一邊招呼僕役撐起他。

    那是她兒子,就算沒有血緣也是她的兒子他從小就那麼懂事聽話,怎麼可能有什麼對不起她

    「是我殺了大哥,是我。」後來戚言堂意識已經半昏迷,卻仍執拗的抓著母親的手一遍一遍懺悔著。

    老太溫暖的手一僵,她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就這麼愣了半天直到耳邊的聲音低不可聞,她哆嗦著拿起孩子冰冷的手按在臉上,一時淚如泉湧怎麼也止不住。

    其實她知道的,各種版本的說法她都聽過,她只是不願承認

    「安洛怪你嗎?」她相信他有苦衷,她老婆子雖然沒念什麼書,但也知道塞外苦寒,很多事情由命不由人。

    戚言堂睜大了渙散的眼,耳朵裡模糊傳來這麼個問題,眼裡露出一絲茫然

    他大哥當然不怪他只是不肯原諒的人從來只是他自己。

    「那就夠了,就夠了,你們都是我的好兒子」老太嘶啞的聲音響起,帶著某種安寧,戚言堂緩緩闔上眼。

    他會死在這,他知道。他身不由己的出生,身不由己的流浪,身不由己的征戰沙場但總歸還有個安息的地方他可以自己選擇。

    他記得那年桃花開,他們三個到山上摘花,他背著妹妹小小的身子,他大哥背著一婁盛開的桃花,他們瘋了似地在路上跑著,腳下踩著風,似乎可以飛起來

    他飛起來了但他會下地獄的,可地獄在天上,他大哥一定早早佔山為王等著他了

    他終於垂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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